第四十章

　　晚自習的時候， 沒了陽光的照耀，外面的溫度更低。

　　或許是受了寒流影響， 闌市最近的風也變得大了起來。

　　教學樓前脆弱的桂樹葉子， 被吹得唰唰作響， 拍打在一起，細細碎碎的掉了滿地。

　　寒風透過窗縫，發出低低的嗡鳴聲。

　　不少已經換了厚衣服的同學還是覺得冷，趁著老師不在，大家都在吐槽最近的天氣。

　　「這也太冷了， 我覺得不穿羽絨服都頂不住。」

　　「但現在就穿也太挺怪异了吧， 連十一月都沒到呢。」

　　「臥槽真他媽冷，趕緊放學回家吧， 還上個屁的自習，手都要握不住了。」

　　......

　　越吵聲音越大， 教室裡逐漸嘈雜了起來。

　　季悠把寫完的物理卷子叠好放在桌邊，又把化學題抽了出來。

　　聽到班裡同學的討論，她這才發現， 自己的手心溫溫的， 好像已經很久都沒覺得冷了。

　　怪不得冬天有好多穿著這個牌子大衣的女生， 甚至連扣子都不系， 好像也不覺得冷的樣子。

　　真的很暖和。

　　季悠趁著祁彧打游戲， 偷偷上網搜到了祁彧買的這件衣服。

　　一看官網的價格，哪怕心裡有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

　　不管祁彧怎麽說， 她都不能收這件衣服，也太貴重了。

　　他怎麽能給她買這麽貴的衣服？

　　季悠把手背到脖子後面，摸了摸。

　　果然就像祁彧說的，標簽剪了，沒法退了。

　　他大概就是怕她不要，所以根本沒給她拒絕的餘地。

　　季悠不由自主的蹙起眉，手裡捏著筆，雙眼怔忪的望著前面同學的椅子角，腦子裡胡思亂想。

　　她之前詳細查過挑戰杯作文大賽的規則。

　　挑戰賽全國一等獎的分量很重。

　　不僅僅是高校在招生的時候會著重考慮，有很多雜志社也會找過來要求合作。

　　除了挑戰賽官方可以無條件被授權刊登，其餘雜志都需要支付稿費，或許還會有額外的約稿。

　　只有她把文章買斷給一家雜志社，或者再多寫幾篇新的，很快就可以將衣服的錢賺回來，還給祁彧。

　　季悠輕輕的垂下眸，舔了舔濕潤的嘴唇。

　　可是她怎麽能確定這個參加的名額是她的呢。

　　更何况全國的高手那麽多，就算她發揮的好也不一定會得獎的。

　　一旁的祁彧捏著手機，正好結束一局游戲。

　　他揉了揉眼睛，指著屏幕上顯示的另一個隊友，對季悠道：「這個就是鬱晏。」

　　季悠一聽這個名字，思緒頓時拉了回來。

　　她側過頭，看向祁彧的屏幕。

　　界面上，祁彧的旁邊站著個穿著打扮明顯很普通的玩家。

　　但祁彧點進了鬱晏的戰績，季悠大概看了一眼，貌似大部分都是第一，很是輝煌榮耀。

　　她不太懂這個游戲，看著鬱晏的歷史記錄裡那麽多場，以爲他是個普通的網癮少年。

　　「他是不是把時間都用在游戲上了？」

　　季悠微微撅起嘴，生怕自己表妹吃虧。

　　丁洛一天到晚惦記著往啓明跑，要是被鬱晏帶的也成天打游戲怎麽辦？

　　小姨那麽容易激動的人，肯定會天天哭的。

　　祁彧輕笑，把游戲關掉，低聲道：「他不太玩手游，這還算少的，但他的操作水平，大概已經是專業級別的了，估計不久就會有職業戰隊來挖人。」

　　季悠懂了。

　　電競這個行業發展迅速，連她都多少聽過一些。

　　按祁彧的說法，這個鬱晏的水平很高。

　　可哪怕這樣，季悠還是覺得，真正的職業選手離他們的生活很遙遠，那麽多游戲玩家裡面，才能有幾個職業選手？

　　她還想問點什麽，祁彧一揚下巴，示意她桌子上放的化學卷子。

　　「想什麽呢，配平都配錯了？」

　　季悠一頓，低頭看了看剛剛寫的最後一道題。

　　大致掃了一眼，還真的配錯了。

　　剛剛寫題的時候她就開始胡思亂想，心思早就不在作業上了。

　　但她沒想到，祁彧竟然一眼就看出來她寫錯了。

　　他不是從來不聽課的嗎？

　　季悠趕緊從筆袋裡翻出來修正帶，壓在寫錯的那個化學式上，小心翼翼的塗掉。

　　然後很快把正確的寫了上去。

　　整潔的卷子上，留下了一處明顯的塗改痕迹。

　　祁彧伸手捏了一下她彈性十足的臉蛋，不重。

　　他聲音慵懶，揶揄道：「班級第一還需要我挑錯誤，說，你剛剛心思都放到哪兒去了？」

　　季悠的臉上還留著他捏過的感覺。

　　祁彧的指腹要粗糙一些，摩擦在白晰細膩的臉上，有種別樣曖昧的意味。

　　季悠輕咳了一聲，心虛的喃道：「我......」

　　祁彧把發燙的手機扔到一邊，補充道：「好好說，我不滿意可要告訴老師了。季悠同學作爲七班的希望，清北種子選手，竟然公然在自習課上溜號，你說老師會怎麽批評你？」

　　季悠抬眸望著祁彧的眼睛，指腹輕輕捏著中指骨節。

　　其實老師根本不會批評她這樣的好學生，祁彧是故意說得這麽誇張戲弄她。

　　季悠無可奈何道：「在想你，我在想你行了吧。」

　　她還是實話實說了，而且一定是祁彧喜歡聽的。

　　果然，祁彧聽罷低笑了一聲：「嗯行，想哥哥什麽了？」

　　季悠側過臉，不能說自己在想怎麽還祁彧錢的事，只好垂著眼裝作沒聽到。

　　「不能說，還是少兒不宜？」

　　祁彧繼續逗她，嘴裡說著讓人害臊的話，臉上的表情倒還是一本正經。

　　讓一邊的人看了，還以爲他是在問季悠題呢。

　　季悠耳根發熱，手縮到桌面底下，輕輕的推了推祁彧的腿側：「你別總故意欺負我。」

　　她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了，但貌似一點用都沒有。

　　祁彧似乎已經把逗她當成了樂趣。

　　祁彧被她推得左腿一晃。

　　隔著運動褲，他能感覺得季悠軟綿綿的力道。

　　祁彧嗓音沙啞道：「推哪兒呢，出事兒了怎麽辦？」

　　季悠咬著下唇，漆黑的瞳仁微抬，好脾氣的瞪了祁彧一眼。

　　就是輕輕碰一下，能出什麽事。

　　教室門一響，班裡條件反射性的安靜了下來。

　　季悠也快速收回目光，低頭看著化學卷子。

　　誰想不是宋青山，回來的是孟逸亓。

　　「嗨，嚇我一跳。」

　　「我還以爲老宋殺回來了。」

　　「老宋只會趴後窗，什麽時候直接進了。」

　　一發現不是班主任，吵鬧的氣氛很快又恢復了。

　　大概是前段時間孟逸亓正自我厭弃，也不太管班級的紀律，所以很快就沒有學生忌憚她了。

　　但高中就是這樣，誰也不可能真正像小學一樣老老實實聽話。

　　孟逸亓剛開完會回來，她面色有些嚴肅，徑直走到了季悠身邊。

　　她偷偷掃了懶洋洋的祁彧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低聲懇求季悠：「可以出來一下嗎，我想跟你說點事。」

　　期中考試的小插曲後，她們之間還沒有交流過。

　　季悠一頓，但也沒有拒絕。

　　「好啊。」

　　她站起身，駝色的大衣立刻垂了下去，連一點褶皺都沒有。

　　領口的顔色漸深，更襯的季悠皮膚雪白。

　　孟逸亓的眼神難免被這件衣服吸引了。

　　一看就是正品，又好看又精緻，穿在季悠這樣的美女身上真合適。

　　原來季悠稍稍打扮一下，就比夏依芮顯得更有貴氣。

　　季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跟著孟逸亓走到了教室邊的空曠平臺。

　　溫度頓時低了很多。

　　季悠本能的裹緊了大衣，把手縮到了袖子裡。

　　「什麽事呀？」

　　孟逸亓手裡捏著開會用的記事本，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會議記錄。

　　她猶豫了片刻，低著頭道：「剛剛學校找我們所有班長開會，說很快就要開始闌市籃球聯賽了，希望各班班長都能找出班裡籃球打得好的，組成一支隊伍，給學校拿名次。」

　　說來也尷尬。

　　盛華每年都特別招了很多的特長生，可是在各種大球聯賽上一直處於劣勢。

　　因爲盛華的位置比較偏，所以大部分不走留學和加分的特長生更願意選擇闌市一中，育才中學之類的學校。

　　尤其是近幾年，盛華在籃球聯賽上的排名勉强跟普通高中不相上下，被幾大重點甩的遠遠的。

　　孫校長上位不久，正是想努力出成績的時候，不僅學習抓得嚴，連體育方面都不想放過。

　　他一再强調這次籃球聯賽要有一個嶄新的面貌，不能給一中和育才嘲笑盛華的機會。

　　季悠不知所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懵懵的問：「闌市已經有女子籃球比賽了？還是......你覺得我打籃球有天賦？」

　　她體育成績都爛成那樣了，要是學科競賽還行，籃球比賽她大概只有墊底的份。

　　孟逸亓苦笑了一笑，搖搖頭。

　　「怎麽可能有女子籃球，肯定是男子啊。」

　　季悠鬆了一口氣，她真怕孟逸亓邀請她去打籃球。

　　孟逸亓正色道：「剛剛在會議上，老師問到人選的問題，夏依芮說...祁彧是柏市初中部籃球聯賽的mvp。」

　　說罷，她謹慎的打量季悠的臉色。

　　最近她已經不太跟夏依芮走在一起了，開始找了些藉口避開，多推脫幾次，夏依芮也明白了。

　　夏依芮那麽高傲的人，怎麽可能反過來主動跟孟逸亓示好。

　　她在會議上故意提到了這件事，就是爲了給孟逸亓找事兒。

　　果然，老師什麽都不管，直接讓孟逸亓去通知祁彧參加比賽。

　　孟逸亓苦不堪言。

　　她怎麽可能要求得了祁彧呢。

　　季悠呆愣了片刻，似乎還沉浸在孟逸亓的那句話裡。

　　但她的關注點幷不在夏依芮身上。

　　mvp嗎？

　　她都不知道祁彧原來這麽厲害。

　　好像在盛華，她從來都沒見過祁彧打球。

　　季悠對籃球還是很有好感的。

　　小時候季立輝總是守在電視機邊上看nba，季悠跟著隨便看看，也大致能瞭解籃球的規則和那些明星球員。

　　季立輝還開玩笑說，當初要是生的是個男生，肯定就送去打籃球了。

　　但漂亮柔弱的女兒，誰捨得送到籃球隊裡去捶打，所以季立輝的美好願景就此泡湯了。

　　孟逸亓覺得季悠可以勸動祁彧參加比賽，所以才單獨把她找了出來。

　　孟逸亓攥緊平臺邊的鐵欄杆，軟聲道：「只有你能讓祁彧參加比賽了，雖然這件事是夏依芮提出來的，你肯定......」肯定不想管。

　　畢竟夏依芮欺負季悠那麽多次，任誰也會有怨言。

　　季悠眼睛微彎，露出一點笑，老老實實道：「參不參加比賽是祁彧自己的事，我可以幫你問問他，但是不能求他參加，也不會故意說服他不參加。」

　　這是她能做的所有事了。

　　孟逸亓似乎也早有準備，知道讓季悠爲了這件事去求祁彧不可能。

　　她只能點點頭：「那也謝謝你了。」

　　季悠搖頭：「別這麽說。」

　　回到班級裡，季悠一直低著頭，思索該怎麽跟祁彧提。

　　其實祁彧剛剛看孟逸亓的神情就知道，她找季悠說的事大概跟他有關。

　　所以一見季悠回來，他就眯起眼睛盯著她。

　　可季悠倒是沉得住氣，一直埋頭寫著作業，大有不下課就什麽都不說的架勢。

　　祁彧可忍不了。

　　他伸出手，輕輕捏過季悠的下巴，强迫她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祁彧輕飄飄道：「這麽能忍，看來不太好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