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中午在食堂吃完飯， 季悠終於開始緊張了。

　　這種緊張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比賽開始。

　　她站在檢錄口，背後貼著號碼條， 有老師正在核對人數， 她被安排在了最裡側的跑道。

　　季悠雙手冰凉， 手心裡微微出汗，還沒開始運動心臟就已經跳的亂了方寸。

　　這和平時在操場隨便跑還是不一樣的，這是競技。

　　比賽總有輸贏，哪怕不能贏，誰也不願意輸的太難看。

　　一班的兩個體特還懶懶散散的蹲在地上說說笑笑。

　　她們一點也不擔心起跑會比別人慢， 因爲差距實在太大， 連比的興致都沒有。

　　「你這次要拼命跑嗎？」

　　「還需要拼命跑嗎，你看看這些， 呵呵。」其中一個輕蔑的掃了一眼其餘參賽的選手。

　　不少和七班一樣體育弱勢的班級，也都是强拉人上來充數的。

　　有的乾脆破罐破摔， 一副開槍我也不跑，誰讓你們逼我來的姿態。

　　「依芮說的女生是誰啊？」

　　「最裡面那個，看著就一副嬌弱樣。」

　　「依芮到底有多討厭她呀， 還讓我們落她一圈， 我覺得看著挺好的。」

　　「看著好， 白蓮花看著都挺好的， 聽說搶了依芮喜歡的人。」

　　「依芮喜歡誰啊？」

　　「不知道， 據說是個青梅竹馬，被她截胡了。」

　　「我前段時間好像還聽說她和顧湯驊有什麽關係，然後被沈櫻芝堵了呢。」

　　「看吧， 表面能看出什麽來，男人啊就是喜歡這種狐狸精。」

　　......

　　她們嘀嘀咕咕的說著，一邊說還一邊打眼看季悠。

　　季悠當然能察覺到這種意味不明的眼光。

　　但是無所謂，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在比賽上，根本無暇顧及別人在看她什麽。

　　裁判老師舉著槍，站在了跑道邊上。

　　季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由得覺得口乾舌燥。

　　她輕輕附下身子，攥緊拳頭，盯著寬闊又漫長的跑道。

　　一聲槍響，周圍的人都衝了出去。

　　那兩個體特生跑的尤其快，一瞬間就把她落在了後面。

　　但真正跑起來，季悠的緊張才徹底消失了。

　　她抿著唇，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不去看別人跑的多麽快，她就按自己平時練習的頻率去跑。

　　好在被趕鴨子上架的不止她一個，她幷不在最後面。

　　由於長跑的起跑速度不快，季悠跑完半圈的時候幷不太累。

　　路過班級旁邊，丁洛和梁濃她們興奮的跟她揮手。

　　宋一瀾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個破鑼，在那兒咣咣的砸！

　　「季悠，加油！」

　　「衝鴨！」

　　「七班最棒！」

　　他帶著一群男生，口號喊得亂七八糟，但聲音大的都超過一班了。

　　季悠從來沒被班裡的同學這麽鼓勵過，興奮的臉色有點發紅。

　　祁彧把椅子拉到了班級最前面，看著她勾唇笑。

　　她倉皇錯開了他的眼神，努力向前衝。

　　不知道爲什麽，好像自己班級旁邊有個加速站。

　　跑到這裡本能的就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好勝欲也被徹底的激了起來。

　　她從來沒有考出過前三，不管是大考，小考，柏市的小學，還是闌市的初中。

　　在跑步上，她也不願意被人落下。

　　季悠抬眼朝遠處看了看。

　　那兩個體特真的跑的非常快，但是再快，想要落下她一圈也沒那麽容易。

　　剩下的普通學生，雖然有一大部分在季悠前面，但距離都不算太遠。

　　一圈過後，已經有兩三個放弃的結伴在跑道上走了。

　　放弃的班級也瞬間沒了聲音，比賽場上運動員的態度，對班級的氣勢影響實在太大。

　　但七班的同學還在給她加油，遠遠的都能聽見他們扯著嗓子喊的聲音。

　　季悠深吸一口氣，咬牙加了點速。

　　長跑這種東西，非常考驗情緒。

　　情緒一旦崩潰，就再也堅持不下來了。

　　要是最後一圈半的時候，還在計分名次之後，那就很容易失去鬥志，哪怕真的有力氣，也會猶豫，也不願意拼了。

　　所以她要在一圈半之前，起碼衝到第八名，等還有一圈的時候，大家最累的時候，放弃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季悠的體育實在不好，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練習，也還算差强人意。

　　她一個衝刺到了第八名，已經消耗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這比她在平時訓練的速度要快多了，小腿已經累的幾乎抬不起來，氣管一抽一抽的疼，胸口也悶悶的，嗓子乾燥的想要冒火。

　　她只是在麻木的重複著抬腿的動作，但是速度已經越來越慢了。

　　不行了。

　　實在是太累了。

　　如果能停下來走該多好啊，痛苦一瞬間就消失了。

　　等她有退縮的意識時，後面的選手果然都已經不再堅持。

　　又有五個人停下了脚步，在跑道上自暴自弃的走起來。

　　季悠在轉彎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她們。

　　果然，如果不是當時一咬牙衝上來，看到身邊那麽多人放弃，她也很可能就此喪失鬥志了。

　　那兩個體特已經快到終點了，但季悠也成功的邁入了最後一圈。

　　在跑道上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祁彧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皺著眉頭淡淡道：「她跑不動了。」

　　說罷，他抬腿向跑道邊走。

　　「哎你幹什麽去，男子1500可快要檢錄了！」梁濃憂心忡忡道。

　　她剛去跟體育老師交涉完，把七班付子驕的名字改成了祁彧。

　　「1500而已。」祁彧漫不經心的嗤笑一聲，快走兩步進了跑道內側。

　　季悠慢吞吞的跑了過來，一眼看到了祁彧。

　　他怎麽來了？

　　季悠原本就難受的漲紅的臉變得更紅了。

　　以前只在小說裡看過男生陪女生跑步之類的，但是真落在她身上，還是有點如履薄冰不知所措。

　　現在可是高中，祁彧這麽高調會不會不好？

　　學校明令禁止早戀和男女生交往過密。

　　學生手册怎麽寫的來著？

　　男女生交往過密扣四分，通報批評。

　　她大口喘著氣，跑的速度也就跟祁彧走的差不多。

　　她想勸祁彧回去坐著，却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完一句完整的話。

　　祁彧靠在她裡側，一邊大跨步走一邊輕聲道：「你不用說話，聽著就行了。」

　　季悠只能點點頭。

　　但她也不知道這個點頭祁彧能不能分辨的出來，事實上她渾身都在輕顫，身體已經達到了最大的負荷。

　　「是不是覺得渾身都難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季悠看了他一眼，猛點頭。

　　「腿都快沒知覺了吧，最後這段路最難熬，又累又不想放弃，會在腦海裡反復質問自己跑步的意義。」

　　季悠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望瞭望離終點的距離。

　　兩個體特已經分別過了綫，正在終點休息。

　　雖然是體特，但經過了劇烈運動還是疲憊的，她們一邊四下走，一邊滿意的看著後面掙扎的選手。

　　跑步的意義，大概就是有自己想要堅持的倔强吧。

　　但她沒法跟祁彧說，她一點精力都分散不出來。

　　「我以前被我爸逼著訓練的時候，差不多每天都要經歷一次自我勸服，從五歲開始，基本沒停過。」

　　季悠眨了眨眼睛。

　　想也知道，祁彧那種家庭，肯定很軍事化管理了。

　　還有半圈，季悠身後的兩個女生還在緊追不捨，大有最後一刻衝刺的苗頭。

　　但季悠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就算真的被人追上，她也趕不過來了。

　　午後的陽光又燥又熱，燙的人皮膚發疼。

　　但這點疼已經沒辦法引起她的注意了。

　　氣管像是要折斷了，腦袋也一陣陣的發懵。

　　祁彧看她的狀態就知道她已經到了臨界點了。

　　「嘖，我叨叨自己的事好像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他低聲喃喃道。

　　季悠心說，是啊，但是我已經很感謝了。

　　你永遠那麽好，讓人覺得上輩子一定是撞了大運才能遇到你。

　　祁彧摸了摸鼻尖，語氣和緩又溫柔：「不如我問點實在的，你喜歡我嗎？」

　　季悠：「！！！」

　　她整個人就像被真空玻璃罩住了。

　　外界的一切喧囂和沸騰都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

　　神經元好像也即時短路，起碼在那一瞬間，疼痛沒再傳遞到大腦皮層。

　　她在腦海裡反復回播祁彧的這段話。

　　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嗎？

　　他怎麽能就直接問出口了！

　　季悠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要是承認了，是不是就算早戀了？

　　她抿著唇，吃驚的望著祁彧。

　　但祁彧好像問出樂趣了。

　　他眼底含笑，聲音低醇道：「準備什麽時候做我女朋友，什麽時候跟我牽手，接吻，擁抱，還有什麽時候跟我結婚？」

　　「家長也算見過了吧，我媽那人不見也行，見了算你倒黴。」

　　「大學吧，不能再晚了，小丫頭見世面多了跑了怎麽辦。」

　　他想想，又意味深長的輕笑一聲：「不過你也可以跑著試試，我再把你抓回來關起來。」

　　「哥哥這兒可沒有什麽法制社會，反正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做我女朋友，好處很多喲。」

　　季悠整個人臊的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蒙起來。

　　什麽結婚，什麽抓起來。

　　祁彧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麽？

　　她現在是徹底沒有心思考慮什麽累不累了，雙腿，胸腔，氣管，喉嚨，所有的感官全被屏蔽了。

　　「你...你......」

　　祁彧挑眉，看著她羞憤不已的模樣，心裡好笑。

　　「這就害羞了小妹妹，要不晚上小樹林詳細說說？」

　　季悠知道祁彧在逗著她玩了。

　　她別過臉，不搭理他，鼓起一股氣往終點衝。

　　她想把祁彧甩在後面，不能再聽他胡說八道了。

　　再說下去，她覺得未來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迴光返照的加速讓後面兩個想追上來的女生徹底失望了。

　　看著季悠還有力氣，她們也終於放弃不再追了。

　　季悠跑遠了，祁彧也不再跟，就翹著唇看她的背影。

　　小襯衫在微風的鼓吹下一抖一抖，她梳的小辮子上下亂跳，一下下拍著她細長髮紅的脖頸。

　　她的側臉特別可愛，陽光映著耳邊的汗珠，閃閃發光。

　　她睜大了眼睛，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一步跨過了終點綫。

　　第八名，雖然沒有獎品，但是能給班級加上一分了。

　　七班遠遠的突然歡呼起來，比得了第一的一班還要沸反盈天。

　　早已經等在終點的丁洛和梁濃撲上去抱住季悠，痛快的大笑。

　　祁彧沒有凑上去，他懶洋洋的往後退，對著季悠的背影喊：「未來男朋友檢錄去了，記得給我加油！」

　　作者有話要說：　　祁彧：哥哥不是什麽好人喲。

　　季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