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
夜色沉沉,山洞裡一片陰暗。
林青神色嚴肅起來:“你是說,是有人刻意把各地的妖怪轉移到了雲州極淵,來殘害這裡的百姓?”
“我沒說。”魏輕塵臉上是一個玩味的笑,“但你們可以那樣想。”
這一想可就不得了了。
是什麼人,又是為了什麼要做這件事?
林青與何逸對了對眼神,彼此神色都很複雜。
殷無憂見兩個小的都是一臉困惑,就提點道:“想一想,這件事對誰最有利不就知道咯?”
“沒有。”林青搖了搖頭,“我知道如果真的如魏兄猜測這般,那這件事肯定是雲州的人幹的,但細細想來,妖禍來襲後,雲州並未有誰成為大贏家。那時候各大門派為了斬妖,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尤其是我們春秋劍堂……我們……為了找尋我家祖先,春秋劍堂陸續派了很多弟子下到極淵來,蒼山也多次派弟子幫著我們找,但大多有去無回……”
“是你們自己瞎猜的啊,”魏輕塵笑著撇清關係,“我可什麼都沒說。”
他對林青招招手,讓他把手劄還給自己。這小本本他找人借的,事情結束後還得還給人家。
把東西遞過去後林青木然地坐在原地,何逸和他差不多。兩個人腦子裡各有所思,臉上都有些呆滯。
“行了行了,”殷無憂看著他倆道,“先休息吧,明日再想。”
但他“兒子”一個問題在二人心裡驚起波瀾,他倆哪還睡得著?
*
過不久,“父子”二人靠在牆邊休憩,殷無憂解下披風將魏輕塵裹了進去。但披風畢竟不是被褥,沒那麼寬大,他便極為自然地抱住了徒弟,對方也沒與他生分。
兩人交頸相擁,雙雙閉上了眼睛。等他們調整好姿勢後阿花撅著尾翼鑽進了披風裡蹭暖和氣兒。
他們一家三口如此親密,何逸見了羡慕不已。他也解下自己的外袍,要將林青攬過去,想與之相互溫暖。林青卻猛地躲開了,還拿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你看他們都那樣了,”何逸嘴巴努了努,指著摟在一起的兩人,壓低聲音道,“咱倆也靠一塊兒吧,暖和。”
“人家是‘父子’,咱倆是什麼關係?”林青微微皺起眉頭,而後輕手輕腳走到了石床邊,靠坐而下,很快閉上眼睛,再不多看何逸一眼。
何逸跟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外袍罩在了他身上。
“做什麼?”林青睜開眼睛瞪了他一下,又極為粗暴地撥開身上帶著體溫的袍子,丟到他身上,“想凍病了拖累我麼?快穿上。”
“我不怕冷。”何逸拿著袍子勸道,“你身子比我單薄,你穿吧。”
“都是七尺男兒,我怎的就比你單薄了?”林青眼神含怒,盯著他道,“你今天不把袍子穿上便是瞧不起我!”
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何逸連忙把自己的袍子穿回自己身上,又拿出一樣法寶,將自己和林青裝了進去。
“這是什麼?”
一眨眼,林青發現自己到了一個袋子裡,還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雙龍幻海袋。”何逸道,“前些日子和我爹去幻海弄的。可結實了,劍都捅不破,可以當睡袋用。在裡面說話外面的人也聽不到。龍頭在我爹那兒,只要我拉一下這裡——”
他指了指袋子內部垂下來的一根繩子,接著道:“拉一下這裡,或者外面那根繩子,龍頭上的寶石就會亮起,然後我爹手握龍頭一拽,無論我在哪裡,他都能把我弄到他身邊。這樣我就能快速脫離危險,到達安全之所。”
聽他這麼說,林青下意識地去觸碰懸在兩人之間的那根繩子。
何逸慌忙抓住了他的手,急道:“不能拽!拽了我爹把袋子一打開,看到我倆在一塊兒就完了!肯定要罵我耽於美色,不務正業!”
“什麼美色!”林青瞪了他一眼,想把自己的手抽開,但何逸攥著他的手,不讓他動。
林青有些來氣,開始嚴肅數數:“一——二——”
“你就讓我牽一下唄。”何逸握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委委屈屈道,“我……我就牽一會兒……”
林青:“三。”
何逸瞬間撒手。
一小會兒都不給牽,他心裡實在難過,又從兜裡摸出了一塊玉佩,掛在了對方脖子上,不等對方反對就按住他道:“這個你必須收下,是我特地去求的。”
他從自己領口拽出一根繩子,傻笑道:“和你當年送我的這塊兒剛好算一對兒。”
是小時候送的,這傢伙竟一直戴在身上。林青想把東西搶回來,但何逸早有防備,及時將東西塞回了自己胸口,還拿手捂著。
這整得跟定情信物似的,林青挺不好意思。可……人家辛苦去求的,就這麼扔了也太無禮。他只好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為防止被人發現兩人的姦情,他也只能把玉佩塞進領子裡。那玉佩早被何逸捂熱,初次塞入領口也沒讓林青感到不適。只是想著玉佩上還有何逸的體溫,他忽然感到有些曖昧。
可是收都收了,再扔了也不好。
見林青收了玉佩,何逸直接當做對方已經答應做他老婆。他喝了蜜似的,心裡甜滋滋,臉上笑嘻嘻。得寸進尺地坐在林青身邊,腦袋往他這邊一歪,閉上了眼睛。
但他昏昏欲睡之時,林青卻突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何逸睜開眼,眸子裡一片茫然。
林青看著他,低聲道:“你明日還是去找你們蒼山派的人吧,別和我們一起了。”
“為什麼?”何逸揉了揉眼,頓時露出失落神色,“是不是我今日話太多,你厭煩我了?”
林青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你可是蒼山派少宗主,這種時候自然該和自家門派的弟子在一起,引領著他們斬妖打怪,做他們的主心骨,做他們的定心丸,而不是和外人混在一起,尤其……”
他眼睫一壓,聲音更低:“尤其是我……”
“你?”何逸頓時皺起眉頭,不解道,“你怎麼了?”
“你不該同我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人在一起。”林青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並不顯得落寞,倒是極為平常,仿佛他確確實實認定並接受了自己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一份從容。
他眼神裡沉著幾分認真,用懇切的語氣對何逸道:“你是蒼山派的少宗主,該去結交那些名門之子,擔負起發展門派的重任。若蒼山派在你的領導下更上一層,或許就有望躋身劍道十大家。到時候,你也會成為道上人人皆知的豪傑。”
他句句陳懇,希望何逸能聽進去。但他說完何逸卻只記住了第一句,還極為嚴肅地對他道:“我不准你那麼說自己!”
“唉……”林青揉了揉自己眉心,頓時感到頗為疲憊。他贊同殷無憂的話,何逸確實教不會。
他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道:“你搞錯重點了。”
“我沒有搞錯。”何逸紅著眼睛看著他,語氣堅定道,“你才是我的重點,我不許你那麼說自己。你是我最珍愛之人,是我心中的皎皎明月光,幽幽青山影。”
他深情款款,林青卻很是無奈。
林青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道:“你真的搞錯了。”
何逸搖搖頭:“我沒有。”
“那好吧。”林青閉上眼睛,“睡了睡了。”
何逸還想同他說什麼,但瞧見他眼底一片暗青又不忍擾了他休息,只好把滿肚子話咽回去,打算擱一夜,天亮了再說。
林青頭扭在另一邊,不由自主想到了何逸先前說的話,差點笑出聲來。
——皎皎明月光,幽幽青山影。
“說的是我麼?”他在心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