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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他大逆不道》第72章
☆、傳與承

臘月二十五,紀濯雲下山去了趟祭劍台。

遠遠地,他瞧見殷無憂在那兒打得飛起。他等了好一會兒,只見那傢伙慷慨接下所有挑戰,打得停不下來。他忍不住想,從前也不見這小子這麼好鬥,現在怎麼跟只鬥雞似的……

魏輕塵在一旁看著,注意到他後立刻過來問好。

“紀掌門找我師父?”

聽到“紀掌門”這個稱呼紀濯雲就煩……叫句師祖會死麼?可他一把年紀的人了,又向來端莊威嚴,不好學他師弟那樣向小輩撒嬌,求著人家喊自己師祖,於是只能按下心頭的怨念,輕輕“嗯”了一聲。

繼而問道:“快過年了,還不回去?”

紀濯雲看了不遠處的洗劍閣一眼,低聲道:“一直在別人這裡住,像什麼樣子?山上又不是沒地方住。”

“師父他喜歡打架嘛……”魏輕塵笑了笑,解釋道,“況且我們答應了蒼瀾要幫他關照附近的魔修,所以還是在此地比較方便。”

“他們魔宗沒什麼大將麼?還要你們來幫他照應手下。”紀濯雲不悅道,“再說你們也不算魔宗中人,為何要聽命於他?”

魏輕塵道:“蒼瀾畢竟救過我們,幫他也是應該的。”

紀濯雲一時語塞,頓了頓又道:“那你們總是要回山上過年吧?”

“恐怕不行……”魏輕塵看了一眼打得酣暢淋漓的人,有些為難,“師父說到時候我們去石灣鎮,跟那些魔修一起過年……”

“哦。”紀濯雲一臉冷漠,“你師父方入魔不久,身體狀況該是不太穩定。我去別有洞府求了幾顆丹藥,不知——”

“回!”不等他說完魏輕塵連忙改變了主意,斬釘截鐵道,“我去勸他,除夕夜我必定帶著他回師門。”

說著他又朝著紀掌門行了一禮:“多謝師祖。”

紀濯雲臉上綻放一絲笑意,又很快收斂,隨後他帶著輕鬆愉悅的心情走了。

*

除夕夜,魏輕塵果然帶著殷無憂回到了卻塵台。

紀濯雲知道徒弟羞怯,因此並未大張旗鼓向眾人介紹他的回歸,只是讓他們師徒在自己身邊吃飯。再說都這麼久了,門派中大多都知道他倆回來了,也不必再刻意說明。

殷無憂平日裡挺張揚一個人,這會兒回到自家門派了,倒是拘束得很,默默縮在座位上,不敢吭聲,也不吃東西。魏輕塵給他夾了菜,他才小心翼翼吃兩口。

這個時間,有家可歸的早就回家了,剩下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酒過三巡後,氣氛熱鬧了起來,弟子們開始端著酒杯四處找人喝酒。殷無憂成為了眾人的目標,很快就被圍了起來。師弟師妹一個個向他敬酒,說他是自己的男神,還誇他魔紋長得漂亮。

面對這麼多熱情的師弟師妹,甚至是徒弟徒孫,殷無憂極為窘迫,舌頭打結,話都不會說了,只能拽了魏輕塵擋在自己面前。

魏輕塵身為他的徒弟,更是他的夫君,自然得幫著擋酒,沒多久他就被灌醉了。

紀濯雲見了便讓殷無憂帶著他先回去。

殷無憂如獲大赦,趕緊背起徒弟跑路。

路過藏書樓的時候,他過去看了眼,透過鏤空的窗,可以看到宓子昂一邊在做打掃,一邊在抹淚,看起來又淒涼又好笑。

這小壞蛋還會哭呢。

殷無憂見狀故意乾咳一聲。

“師父!”

宓子昂嚇了一跳,趕緊走到窗邊。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窗戶,下意識地問:“您怎麼來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趕緊擦了擦眼淚,想努力保持體面的樣子,可眼淚卻嘩嘩地流,越擦越多。

“我大魔頭,沒資格來你們卻塵台是吧?”殷無憂不自覺地冷嘲熱諷,不等對方回應,又轉頭走向了門口。

宓子昂趕緊去給他開門。

門一開,他這才瞧見師父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布,下面墜著一個食盒。

他本以為他倆沒吃飽,這是打包回去吃。沒想到他師父晃了晃頭,催促道:“愣著幹嘛?快取下來吃啊,脖子都要斷了……”

“給我的?”宓子昂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慌忙取下食盒,又對師父道謝。

殷無憂還要送二徒弟回去休息,沒有要逗留的意思,馬上就要走了。宓子昂趕緊叫住了師父。

“請等一下。”他急匆匆上樓取了一樣東西,又回到了師父面前。

是一塊玉牌。

“現在您回來了,這東西該物歸原主了。”他見師父背著人不方便,就低頭要給他系到腰帶上。他師父卻往後退了一下。

“留給你吧。”殷無憂道。

——“不行!”

倒是喝醉的魏輕塵比宓子昂反應更快,他艱難地抬起頭,又伸手想去搶東西,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給我……給我……我、我的……”

“哎呀,你都有我了,還要那破東西做什麼?”殷無憂把背上的人往上顛了顛,微微扭頭溫聲哄著,“那東西沒什麼好的,別跟他爭了。”

“不……不……”魏輕塵還是想要,已經開始掙扎著要下去。

宓子昂趕緊將玉牌揣進了自己懷裡。

這玉牌于外人而言不值一文,於卻塵台弟子卻非比尋常。它代表著身份,代表著榮譽。若是做師父的傳給弟子,還代表著對弟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嚴於律己,更上層樓,成為卻塵台的中流砥柱。

一般做師父的如果名下有諸多弟子,則會選擇把玉牌留給自己最看重的那一個。

宓子昂當然知道魏輕塵現在已經成了師父的道侶,用不上這玉牌,但其實,他師父也可以選擇自己留著玉牌,不傳給他。

如今師父將這樣重要的東西送給他,已足見他的寬容與期望。

宓子昂感激涕零,一時間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又湧出無限的愧疚。

他撩起衣擺,在師父面前跪下,而後一隻手捂著胸口,按著那塊玉牌,哽咽道:“師父,徒兒知道該怎樣做了……以後徒兒再也不會讓您失望……”

殷無憂輕輕“嗯”了一聲,溫聲道:“快起來吧。”

很多話已不必多說,他很快就離開了。

師父走後,宓子昂一邊吃他送來的飯,一邊哭得好大聲。

哭著哭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

初一早上,魏輕塵醒來後把門一開——

謔謔,外面竟然聚了好些人,把他嚇了一跳。

“師兄,你醒啦!”見到他,立刻有人湧過來,睜著大眼睛朝他身後看,“師伯呢?還沒起啊?”

“他……嗯,他……”魏輕塵被這陣勢嚇到了,一時間有些無措,慌亂道,“他不太舒服,不便見客,所以……抱歉,請見諒。”

“怎麼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啊?”幾個年紀小的女弟子擠到了前面,笑嘻嘻道,“那我們得進去看望他。”

魏輕塵趕緊關上了身後的門,並張開雙臂擋住了大家。這可看不得,絕對看不得啊。

眾人言明他們是來排隊給殷無憂拜年來的。

嗯,對,表面拜年,真實目的是為了討紅包。

魏輕塵自作孽,前一晚完全沒想到大家會來這一出,趁著酒勁和醋意正濃,不管不顧翻來覆去把師父狠狠折騰了一番,現在那人下不來床,全靠他來應付這場面。他實在收拾不了,後來多虧掌門聞訊趕來給他解了圍。

把湊熱鬧的弟子轟走後,紀濯雲看著魏輕塵道:“你師父呢?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魏輕塵十分窘迫,不好意思道:“他……他身體不適……”

紀濯雲人老了,想不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解道:“昨晚被灌醉的是你,怎麼反倒是他不舒服?”

正因為被灌醉的是我,所以他才不舒服啊。

魏輕塵不好說出實情,只能撒謊說可能是剛入魔吧,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掌門隨隨便便就被他騙了,而後摸出一個錦袋遞給他,裡面是幾顆丹藥。

這便是他們此次回來過年的獎勵,是他前些日子特地去別有洞府討要的。

魏輕塵感恩戴德,馬上承諾會讓師父多在這裡住些時日。

“他在這裡住的不自在,就不必勉強了。”紀濯雲道,“等他好了,我喊上門派裡幾個長老再給他看看,若無大礙,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吧,只要常回來看看就行了。”

“好。”

看著長輩離去的背影,魏輕塵只覺得師祖現在對師父是寵得很,像寵自家兒子似的。

只不過憑他的個性,若真有兒子,說不定還不會這麼寵。

躺了兩天殷無憂終於好些了,下床是沒問題,非但沒問題,還感到渾身充滿力量,整個人神清氣爽。但他身上還有好些亂七八糟的印子,不便去讓人看病,他只好在後山又躲了幾日,等身上的印記全消了才出門。然而長老們並未讓他脫衣服,只簡簡單單看了看脈象就完事了。

長老們說他情況不好不壞,讓他別想太多,樂觀生活就好。

“這是什麼意思?”紀濯雲眉頭皺起,不悅道,“你們好好說,說詳細些。”

“沒什麼好說的啊,”太河長老捧著茶杯,語氣輕鬆道,“主要還是當年傷得太重了,現在怎麼也調理不好的,說再多也無用,只要——”他轉向魏輕塵,叮囑道,“只要小塵多給你師父渡點魔氣,保證他所需,他一般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這話不假,兩個人平日裡纏綿多了也察覺到了。

得知徒弟此生只能拖著病怏怏的身子這麼過下去,紀濯雲沒忍住露出了傷心的表情,但他很快又努力擠出柔和神色,對殷無憂道:“等正月過了,我帶你去雲霧裡看看。他們家楚女是醫道聖手,應該有法子的。”

“雲霧裡向來看不起我們卻塵台,沒必要去那裡討不愉快。”殷無憂道,“我現在吃好喝好沒什麼大礙,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紀濯雲勸道:“若是他們肯幫忙,有刁難之舉也沒什麼。”

“怎麼就沒什麼了?你可是卻塵台掌門,怎能隨意讓人刁難?”殷無憂嚴肅道,“我不准你為我求他們,不然你永遠別想我再喊你一聲‘師父’。”

紀濯雲一臉寬容:“只要你能好,你不認我這個師父也行。”

殷無憂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地看向了魏輕塵。

魏輕塵連忙澄清:“不是我教的!”

殷無憂也知道,憑他的輩分,不可能教他師祖說這樣的話,因此也沒怪他。

紀濯雲又道:“從前是我錯的離譜,現在我已看清,俗世浮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弟子們茁壯成長,平安無事。今日若換做是其他弟子生了病,需要我去求人,我也會毫不猶豫。”

“換了其他人我也不會反對,就我不行。”殷無憂態度很強硬,紀濯雲也不好直接捆著他去雲霧裡。

他雖然仍想去問問,但到底還是渴望聽到徒弟喊自己一聲“師父”,再者魏輕塵從旁相勸,讓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他就先聽了他的。

轉頭他問起師徒倆的打算,殷無憂表明:“明日先去劍仙書院看看小鳳那丫頭,然後去幫蒼瀾找弟弟,找到後先回來,幫你帶帶新人好了……就當是償還那幾顆仙丹的恩情,然後我們再繼續雲遊四海,行俠仗義。”

彼時,兩人站在洗塵殿房頂,小雪飄著,小風吹著,底下是嬉鬧的弟子們。

大家早留意到他倆站在這上面,都有意往上看,還裝作不經意的樣子。

殷無憂身上換了卻塵台校服,這也是逼不得已,他們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衣裳髒了,只能勉為其難地穿了這身仙鶴墨衣。

這樣一來,他也不好再否認自己和卻塵台沒關係。

看著演武場上的弟子們,他不滿道:“也不知道你們怎麼教新人的,現在被其他三家壓得抬不起頭,真是氣人……我們卻塵台該是最強的才對。從明日起,我就開始教了。順便,我打算讓塵兒去和子昂互練。他倆互相看不順眼,誰也不服誰,該是可以共同進步。”

紀濯雲深以為然,完全贊成,並且心裡樂開了花。

殷無憂手上轉動著長劍,鬥志昂揚道:“我定要讓卻塵台重回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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