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因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知道季池川敬業,但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寫的小說如此熟悉。
季池川卻話鋒一轉,「阿因,一會兒再拍的時候,你不妨代入寫小說時,對薛邵和燕曼尼的情緒。或許,不會再像剛才那樣緊張。」
「我剛才就完全把你看做燕曼尼,才能有那樣的情緒。薛邵叛逆,完全不把燕曼尼放在心上,對這場婚禮,也毫不在乎。他臉上會有戲謔的笑,但礙於平時教養和現場賓客,他不會把心中的輕蔑,表現得太過明顯。」
他頓了一頓,「阿因,你回想一下,在你寫小說時,這時候的燕曼尼,應該是怎樣的情緒?」
李因細想,「是渴望又憂慮。她單方面愛著薛邵,因為自己能夠嫁給薛邵而高興;又因為,察覺到薛邵並不滿意這樁封建婚姻而憂慮……」
季池川說:「別緊張,我不著急,可以陪你多演幾次。」
多……演幾次?
李因偏頭看周圍的群演和工作人員,因為謝秦臨時出了岔子,本來大清早就該拍好的戲,硬生生延遲了好幾個小時,他們等得快崩潰,累得更是夠嗆。
「我爭取下條就過。」李因信誓旦旦。
季池川笑著,「記著,即使沒有台詞,也要讓自己完全進入戲中人物的情緒。」
「明白。」
李因小心提著婚紗裙擺,慢慢往回走。
季池川朝金導舉了一個OK的手勢,「金導,可以開始了。」
燕曼尼愛上薛邵的時候,他還是個遊戲人間的紈褲子弟,燕曼尼一直以為,自己嫁給他以後,將面臨的最大挑戰,無非就是他不斷在外招惹到的女人們。
卻沒想到,婚後十天,時任國軍上校的薛父在前線犧牲,薛邵也離開家鄉,前往前線為父親處理後事。
從此,他們夫妻一別五年,書信全無。
……好虐。
寫慣了輕鬆小甜文,現在再回想從前寫的正劇大虐文,還要重新體驗一把當時的情緒,真是……
虐上加虐。
脫下羽絨服遞給佳佳,李因挺直了背,再一次將手搭在身邊「燕曼尼父親」的手上時,直覺得心情沉重了許多。
燕曼尼雖是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的傳統女性,但也去過幾年新式學堂,對於書中描述的西式羅曼蒂克婚禮,十分嚮往。
更何況,她要嫁的人,還是她一心愛著的薛邵。
只是,這個時候滿心歡悅的她,並不知道,這場婚禮之後,她將面對的,是薛邵長達五年的生死未卜和寂靜空蕩的婚房……
再一次按照「燕曼尼父親」的步伐節奏,向著前面身穿黑色軍裝,面帶不屑笑容的「薛邵」走去,李因雖覺雙腳沉重難行,手上卻不再緊張發抖。
「薛邵」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掌心溫暖。
金導喊了「卡!」
「過!」他站起來伸懶腰,笑著和李因說,「李小姐的手實在是太漂亮了,我一時沒忍住,拍了個特寫。」
季池川放開李因的手,「阿因這回情緒很到位,其實連臉部特寫也可以拍上。」
金導陡然起了興趣,「那要不,再拍一條?化妝師很厲害,李小姐現在幾乎和謝秦一個模樣。」
「還是別。」李因穿上羽絨服,捂上熱水袋,「我不是專業演員,剛才的表現只是僥倖。要真拍特寫,肯定不行。」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大冬天的只穿婚紗,真的好冷啊!
下午的戲,李因終於回歸本職,成了一個大閒人。
林酥也只站著,在片場外看演員們演戲。
休息時間,佳佳提了一大堆奶茶和點心過來,高聲叫嚷著:「池川請喝下午茶啦!」
她給李因和林酥一人塞了一杯奶茶,「李姐,林姐,請喝奶茶。我剛買來的,還熱乎著呢!」
李因道了謝,拿著奶茶,透過一大群人中間的縫隙,看見季池川仍站在金導身邊,全然不顧這邊的歡樂氣氛,蹙眉看著監視器,神情認真異常。
大概是在看他上午拍的戲。
李因將視線收回,在周圍看了一圈,發現佳佳手上已經沒有多餘的奶茶,於是問:「池川不喝奶茶嗎?」
「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佳佳回答,因為嘴裡咀嚼著椰果,所以口齒有些不清楚。
「哦……」
李因點點頭,佳佳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火急火燎地喝完了自己杯子裡最後一點奶茶,「李姐,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她拿出手機,「以後有什麼事也好聯繫你,比如一起吃火鍋唱K什麼的。」
李因一聽,覺得她說的沒錯,於是拿出手機,讓她掃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佳佳掃了二維碼,放回手機,沒過一會兒又從包裡拿出另一隻全新的,林酥湊過來,「哎,佳佳,你怎麼又買新手機了?最近發大財了?前幾天不剛買了一隻新的嗎?」
佳佳速度極快地再一次掃了李因的微信二維碼,「這手機不是我買的……」
她收回那支全新的手機,笑著對李因說:「是池川讓我買的。李姐,你應該不介意加上他的微信吧?」
李因低頭咬吸管,「不介意。」
佳佳把她的手機還給她,「那就好,謝謝你啦李姐。」
林酥好奇問:「他為什麼買新手機,難不成我閉關寫劇本的這段時間,蘋果八都出了?!」
「沒有啦,是池川他的……舊手機……」佳佳說話開始含糊,「不小心掉水裡了,所以要買支新的。」
林酥快崩潰了,「不會吧?!那我昨晚微信上發給他看的修改版劇本文檔,他還能收到嗎?!」
「能,肯定能的!林姐你放心,他已經看過了。」
佳佳收拾了東西往前走,「下場戲就是池川的墜馬戲了,我得去看著,林姐李姐,一會兒見啊!」
李因繼續咬吸管,林酥拿掉她手裡的奶茶,「別喝了,這場戲很精彩,我們也過去看看。」
「上帝保佑,千萬別讓他受傷。千萬別受傷,千萬千萬千萬!我不想回家種地啊!」
聽佳佳在身邊小聲嘀咕,李因自己的情緒,也被影響得稍帶了點緊張。
她抬頭看片場——城牆外,季池川穿一身破爛軍裝,臉上和小腿處,都有烏黑色的「血跡」。
故意被化妝師弄得髒兮兮的劉海,兩三縷一起,隨意搭在額前。
他牽著一匹瘦高馬,看起來憔悴極了。
李因想到小說中,這時候的薛邵,剛剛經歷了一場全敗的戰役,不僅自己渾身是傷,還損失了好幾名出生入死的大將,心中瞬時一抽。
——如果早知道這部小說會賣出影視版權,薛邵還由季池川來演,我就不把薛邵的戲份寫得這麼虐了。
李因狠狠吐槽了自己一番,季池川已經開始表演。
他坐在馬鞍上,垂著頭,表情陰鬱。
馬蹄聲「噠噠」,瘦高馬慢步從滿目硝煙走出。
應當墜馬處,工作人員早已在兩側墊上了軟墊。
只等金導一聲「墜!」,坐在馬上的季池川,就會按照劇本,墜落到軟墊上。
這樣一看,季池川堅持這場戲不用替身,也挺合理。
畢竟劇組安全措施做得仔細,這馬的性格似乎也夠溫和,看起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佳佳仍在小聲念叨,「千萬別受傷啊別受傷,手上的皮都不能擦破啊!」
李因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佳佳回答,「但願吧。」
前面片場上,季池川已經到了指定位置,金導下了命令,有工作人員在鏡頭外,不動聲色地牽住了瘦高馬的繩索。
這瘦高馬之前表現一直正常,這時候卻猛地向前衝了一步,兩前腿向前高高揚起,蹬得颯颯有風。
佳佳嚇得沒了聲音,臉色迅速變白。
李因也嚇得心臟猛地往上一提,輕輕「啊」了一聲。
季池川,則在這個時候,堪堪從馬背上摔至軟墊上……
「卡!」
「過!收工!」
佳佳快步衝到軟墊前,蹲下身子,「怎麼樣,池川,你還站得起來嗎?要不要叫醫生?!」
季池川拍拍兩手上的灰塵,利落起身,「放心,沒受傷。」
「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萬事大吉了!」
佳佳臉上瞬時恢復了血色,李因也鬆了一口氣。
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驚險了,要是那匹馬掙扎得再厲害一些,季池川說不定會掉在軟墊外。
金導訓斥工作人員,「這馬怎麼回事?!是誰負責的?沒餵飽還是怎麼了?怎麼能出這種問題?!」
李因跟著林酥離開片場,也不知是因為天氣乾燥還是怎麼的,突覺喉間一陣癢。
她輕輕咳了一聲,季池川裹著羽絨服走到她身側,「阿因,你怎麼又咳嗽?」
佳佳問:「李姐是不是因為剛才只穿婚紗凍著了,感冒了?」
「不會。」李因搖頭,「我身體很好,不會這麼容易感冒。」
季池川頷首,「天氣冷,多注意身體。」
他進了化妝間卸妝、換衣服。
李因把手搭上林酥的肩,「林酥,咱們現在是直接打道回酒店,還是去哪裡吃晚飯?」
林酥站著不動,鼻子很誇張地在空氣中嗅了又嗅,「阿因,你聞到了嗎?」
李因奇怪,「什麼味道?我什麼都沒聞到。」
林酥淡淡說:「我聞到了姦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