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個好兒子

　男人頓時嚇得軟了腿。可出乎意料的是， 小男孩並沒有回頭看他， 甚至連掉落的假人頭也並不在意。而是念念叨叨的在說什麼。雖然聽不清，可看那樣子，卻像是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說話。

　是，是有鬼嗎？男人感覺腿都軟了。可緊接著， 一直坐著的男孩好像和看不見的人商量出結果，從地上站起來了。

　他邁著不緊不慢的腳步朝男人走過來，手裡的刀在月色下閃著鋒銳的寒芒。

　他到底要做什麼？男人心跳得很快， 幾乎要從嗓子蹦出來。

　可冰涼的刀鋒貼上他的臉的瞬間，男人終於忍不住了。他反手把小孩推開， 張口就罵了出來，“你敢殺你老子？”

　男孩不說話， 赤紅了眼像瘋了一樣要舉刀捅他。可他只有五歲，怎麼可能反抗成功。男人情急之下， 先奪走刀子扔了出去， 接著死死的掐住男孩的脖子。

　如果放在以前，男孩對於挨打這件事多半都是暗自忍耐。可這一次卻意外哭喊了起來。

　“救命！救救我！”男孩哭喊的聲音淒厲而駭人。

　可男人已經瘋了，下手更狠。可如果他能夠更清醒一些， 就能看到那小男孩眼裡的冷靜和悲哀。因為他是裝出來的。顏傾早就佈置好了一切。

　小男孩在客廳演出戲碼嚇人的時候， 心裡就清楚男人一定會對自己動手，但他卻不擔心自己會發生危險。因為顏傾打出手勢的時候，他的姥爺就已經出現在他身邊了。

　包括眼下， 男人的手腕兩側， 一個老人一直死死的捏著他的手， 不讓被掐住的小男孩生命受到真正的威脅。至於小男孩的哭叫，只是為了這一幕能夠吸引到足夠的旁觀者做證人，以便於定下面前這個魔鬼的真正罪名。

　就算母親做不到，他也要靠自己博一個出路！

　小男孩的眼神變得更加堅韌，他裝出更加害怕的模樣，尖叫和掙紮也更加劇烈。

　“閉嘴！你閉嘴！”男人見狀，隨手拿起一旁的抹布就想把小孩的嘴堵住，他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每一下都用盡全力，甚至不考慮控制力道避免把人打死。只想單純享受暴力之後得來的快感。

　老城區隔音並不好，這樣大的動靜，別說是顏傾，就連樓下的鄰居都被驚醒。有了上一次女人半夜被送去醫院的經歷，這些街坊們的第一反應就是男人又家暴了！而這一次，這個喪心病狂的人渣，出手的對像是他僅有五歲的孩子！

　“操他媽的人渣，老婆你報完警之後別出門，我去樓上看看！”樓下那家的爺們也是有孩子的人，別說有錢沒錢，自家閨女都照顧的和小公主一樣。最看不慣這種事兒。

　“你小心點，我覺得樓上那男的沒准瘋了。”他妻子也同樣擔心，幾乎在被驚醒的瞬間就打電話報了警。

　而等樓下這家上樓之後，發現顏傾和對門的也都站在男人家門口用力拍門。

　“開門！快點開門！”對門的鄰居都快急瘋了，小男孩叫的淒厲，明顯是打得厲害了。那麼小的孩子萬一真出事兒了怎麼辦？可偏偏這男的也是個王八蛋，上次顏傾一腳把鐵門踹開之後，這次竟然換了個防盜門。

　“這可怎麼辦好啊！”樓下的男人也是一籌莫展，人命關天了，哪怕現去找開鎖公司也不行啊！

　然而此時屋裡的情況並沒有他們腦補的那麼無法控制。小男孩的姥爺一直在身邊看護著。與此同時，原本吃藥就熟睡了的女人也終於被哭叫聲驚醒。

　她的藥裡有分量很重的安眠成分，因此即便醒了意識也依然模糊。她順著聲音走到客廳，緊接著就看見男人想要把小男孩殺死的瘋狂模樣。

　“住手！你快住手！你放開他！”女人不顧一切的沖過去想要把他拉開。

　可男人已經紅了眼，一巴掌就把她甩開了。原本就傷的不輕的身體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女人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否則怎麼會根本戰不起來。

　可小男孩已經危在旦夕。

　必須要救救兒子。女人扭頭看到身邊的花瓶，用盡全身力氣舉起來，狠狠地敲向男人毫無防備的後腦。

　巨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男人滿頭是血的倒在地上，瞬間整個屋子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女人腿都軟了，她顫抖著手把小男孩從地上拉到自己懷裡。然後一步一步挨到門口。她花費了很長時間才把大門打開，在看到門外站著的顏傾和其他街坊的瞬間，女人膝蓋一軟，就癱倒在了地上。

　“求求你，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巨大的恐懼之下，女人已經快要暈倒。

　而其他人看到小男孩和屋裡男人的樣子，也在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

　小男孩睜著眼睛，連看都不看母親一眼，虛弱的想要往顏傾懷裡去。顏傾伸手把他抱過來。小孩摟住她的脖子，一邊咳嗽著，一邊嗚嗚的哭。

　女人看著空蕩蕩的懷抱，還有兒子拒絕的眼神，終於明白了顏傾之前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她的逃避並不能保住孩子，只會讓她後悔。就像現在，她分明就守在孩子的身邊，可孩子卻選擇了親近別人。

　顏傾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很受打擊，然而像女人這種常年受到壓迫的性格不下狠藥，她很難真的反抗。

　這麼想著，顏傾說出來的話更加犀利。

　“這不是活該嗎？我今天白天就告訴你結果了，現在後悔沒用了。”

　“我……我……”女人開口就要哭。

　顏傾卻一點不留情面。“憋回去，你有什麼資格哭？他還沒哭呢！”

　指了指懷裡的小男孩，顏傾一字一句都是戳人心窩子的狠話，“你應該知道我會風水玄術，那我就給你的孩子免費算一卦。他面容孤苦，一聲註定坎坷。只有今年有一個轉折的機會。如果熬過劫數，未來會步步高升。可如果沒有熬過，他這輩子就廢了。”

　“你是說……”

　“對！如果你不離婚，你肯定逃不過你丈夫的下一頓毒打，然後你的兒子，會因為親眼看見你被打死而崩潰變成瘋子。接下來你丈夫的三年虐待會讓他的心理徹底變得扭曲，然後殺掉父親，牢獄之災。”

　“你……不會的。”

　“不會？”顏傾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可以自己去頂樓的天臺看看。”

　女人不明白，可顏傾卻示意另外幾個鄰居看著現場，然後就把女人拽到了樓梯口。

　“你自己去看。”顏傾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女人踉蹌的進了樓道，接著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昏暗的樓梯間裡，兩面牆上的字跡格外熟悉，是她兒子的。而順著這些字走到頂層，透過天臺鐵門縫隙裡的東西，更讓她崩潰到了極點。

　被困住的麻雀，裝著血的水碗，還有一地被活剮的破布娃娃，這些都是她的孩子做的嗎？

　轉過頭，女人看著小男孩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分不清顏傾懷裡抱著的，到底是她的兒子還是魔鬼。

　“不，不可能，我的孩子不會這樣的。”女人拼命的否定，好像這樣就能把一切都抹平。

　可顏傾卻狠狠地打醒了她最後的逃避，“難道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你的孩子之所以會這樣，難道不是因為他從有記憶裡就一直處在家庭暴力的環境裡嗎？”

　“我，我不知道……”女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家庭會給孩子帶來這麼大的傷害。更沒有想過，這些看似變態惡毒到了極點的手段，實際上都是孩子為了宣洩絕望而模仿出來的。就像小男孩的父親，在下班回來後，為了發洩而暴打他是一樣的。耳濡目染，孩子有這樣的舉措，根本不足以讓人覺得意外。

　女人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而顏傾說完也不在理她，抱著小男孩一直輕聲哄著。

　從顏傾帶著女人來到這個走廊的似乎，小男孩就開始不停地顫抖。他心裡還有良知，明白自己這樣是不對的。更害怕母親看到之後就討厭他。

　可現在，他最害怕的還是來了。之前他差點被父親掐死，都沒有覺得恐懼，哭泣也是演出來的。可現在，看著母親的反應，他是真的哭了出來。

　無聲的眼淚一點一點侵透了顏傾肩膀上的衣服，也讓顏傾心酸的不行。

　顏傾明白，這孩子不是因為疼痛或者恐懼而哭泣，而是太失望了。因為母親的不理解而失望，也因為母親到現在都沒有說出和那個男人離婚的承諾而失望。

　顏傾抬起他的頭和自己對視，孩子清澈的眼神裡寫滿了迷茫，像是在問她，媽媽是不是不愛我？為什麼眼看著我快要死了，還變成一個瘋子，都不能讓她下定決心和那個男人離婚？就包括今天，我喊了那麼久，鄰居都來了，可她還是沒有醒，如果沒有姥爺在，我是不是就死定了？

　“沒有的，她不是不愛你，她只是太軟弱了。否則早就扔下你跑了，為什麼還要一直忍受你的父親？”顏傾被他看的難受，啞著嗓子給他解釋。

　男孩愣了一會，像是在思考顏傾這話的意思。直到過了半晌，才張開嘴和顏傾說道，“我，我可以掙錢，也不用多吃飯。以後會聽話，不會做這些不好的事兒。我不怕吃苦，媽媽去哪我就去哪，我很快就長大了，可以保護她。媽媽不要死……姐姐你勸勸她，讓她帶我一起走吧……”

　他之前算計父親的時候叫嚷的太厲害，嘶啞的聲音幾乎個別的字眼都聽不清楚。可即便如此，旁邊的女人也依然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

　顏傾閉了閉眼，把小孩往懷裡更用力的抱了抱，柔聲安慰他，“你是個好孩子。”

　接著她轉頭看女人，“你想做一個好母親嗎？”

　“我錯了。”女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離婚！我一定會和他離婚！”

　顫抖著手把男孩顏傾手裡接過來，她狠狠地抱住自己的兒子，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像現在這麼堅定。

　女人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就算離婚很困難，離婚之後她和孩子有可能吃不飽穿不暖，那她也必須離開那個男人。否則不僅是自己，連她的兒子，也會被一起毀掉。

　畢竟像家暴這種事情，不是她退讓，就能保住他的兒子，反而會讓她的孩子，因為童年陰影而變成可怕的魔鬼。

　她不要，她不想這樣。這是她的親兒子啊！

　女人把頭埋在小男孩稚嫩的肩膀上哭的更加厲害。可這一次，她不是因為被家暴而哭，也不是因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哭。而是悔恨，女人恨自己過去的軟弱，也恨自己沒能早點發現孩子的異常。幸好現在還能改變。為母者強，她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

　“對不起，寶貝兒，是媽媽對不起你。”

　“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過去了！”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女人決定，這一次她絕不再後退。一定要離開那個男人，並且讓他真正付出代價。

　至於娘家人如何，錢如何，都和她沒關係，從今以後，她的家人就只有孩子，那些狼心狗肺的，都可以滾蛋了。

　顏傾見狀，終於松了口氣。雖然過程曲折了一些，這女人最終還是自己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員警和醫院的急救車是同時來的。由於涉及刑事案件，男人很快被捕，但是由於還在昏迷，暫時送去了醫院，等清醒之後再做筆錄。

　而女人這次的態度也相當強勢，沒有了她那個胡攪蠻纏的極品親媽，很多事情都變得非常簡單。

　在做完筆錄帶著孩子做了傷痕鑒定以後，女人轉頭就去找了律師諮詢。

　她想的很長遠，男人在A城是有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身份，所以單打獨鬥她一定會吃虧。而且她現在沒有工作，和男人離婚之後，她和孩子也需要些金錢才能維持眼前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這麼平白無故的帶著孩子逃走去別的城市，必須尋求專業人士幫助。最好能找到機會，讓男人徹底身敗名裂！

　原本女人以為這個過程會很漫長且難熬，然而這個最令她感動的還是來自於兒子給他的支持。她原本想把孩子暫時託付給顏傾，可小男孩卻堅持跟著她。

　畢竟之前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又帶著傷，他甚至現在還發著高燒。可他卻一直很堅強，沒有任何一句抱怨，也一直都很安靜。甚至在女人和律師協商的時候，他也很努力在聽著，想要聽懂話裡的意思。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女人抱著小孩去旁邊的小吃部吃飯，她身上的錢不多，打官司和後續看病也需要不少錢，所以她必須得仔細規劃。就是太委屈了兒子，身體不好，卻不能給他補補。

　這麼想著，女人的眼圈就有點泛紅，更加悔恨自己過去的軟弱。小男孩看著，還以為她是因為沒錢而難受，伸手把身後的小書包拿到了前面。

　“媽媽給你，我有錢，你中午多吃點。”小男孩從書包裡翻出一個破舊的塑膠口袋，裡面都是一毛一塊的零錢。一看就是平時攢得零花錢。可能加在一起都沒有一百，可這孩子卻願意全都給她，讓她能吃的更好。

　而這麼溫柔的小孩，是她的兒子。

　女人再也忍不住，抱住男孩哭得渾身發顫。

　男孩艱難的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嘴裡不停的安慰著她，“媽媽不怕，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嗯。媽媽也會努力，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女人說完，和服務員又加了一盤菜。飯一定要吃飽，從今以後，她會親手為自己和孩子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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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醫院那頭，男人足足過了兩天才清醒，緊接著就看到了拷在手腕上的手銬。

　“你們搞錯了！”聽完了員警的控訴之後，男人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不是謀殺他，是那個孽子要殺了我！那就是個瘋子，你們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包括地上的刀子，那刀子就是他拿的。”

　然而並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

　第一，小男孩只有五歲，身上遍體鱗傷，明顯家暴無法反抗。而男人本身又有家暴史。

　第二，有證人。不僅是當時在現場的男孩母親，就連周圍幾家鄰居都可以證明當時的情況。小男孩喊的半棟樓都聽見了。後來110報警中心統計說，哪天光是報警的就有四五個。如果真的是小男孩想要殺掉父親，那為什麼喊救命的是孩子本身？

　“這……”男人百辭莫辯，最後想起來顏傾。“我隔壁那個女的是個算命的，那天在醫院她就給我算過，說我活不過一年！肯定就是說這個孽子！你們去找她，她能給我做證。”

　“噗。”做筆錄的員警直接就笑了，“你是不是腦袋被敲傻了啊！那姑娘之前還報警說你家暴呢！你要她過來證明你確實罪有應得嗎？”

　“真是不可理喻。我告訴你，孩子那麼小差點被你掐死了你知道嗎？”

　員警十分不屑，這麼大一大老爺們，工作還是個小主管，在外人模狗樣的，回家關上門了打媳婦孩子，怎麼就這麼大的臉呢！

　而員警的這種態度，也讓男人很快冷靜下來。他不在辯白，堅持要見律師。

　“可以，等著吧！”員警也不願意和他多廢話，轉頭就出去了。

　是夜，由於男人頭上的傷還需要繼續觀察，所以他還躺在醫院的床上。不過他並不擔心，他相信自己找到的律師能夠幫他脫罪，因此這一覺，他睡得特別安穩。

　可當午夜十二點準時降臨，男人所在的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感覺有什麼人悄悄走進病房，來到他的床前。

　“！！”男人下意識睜開眼，接著臉上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嘴巴。

　再仔細一看，打他的竟然是個乾瘦的老頭，看長相有點熟悉。這會陰沉著臉看自己顯得特別恐怖。

　“你，你是誰。”

　老頭根本不廢話，直接舉起了手裡小孩胳膊那麼粗的鐵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