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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的七十年代》第74章
☆、第74章 蕭準備分家了

  因為劉美娟和蕭國棟的「出色表現」,記者算是對天才少年蕭競越的艱苦環境有了一個深刻的認識,回去後大寫特寫,又添油加醋自我想像一番,可是把蕭競越寫得成了被後娘欺凌的小白菜——當然了這好像確實是真相?

  一時之間,人人譴責這天才少年無良的爹娘,同情可憐這個小天才少年。

  縣裡考慮到蕭競越這樣的人才,又出在那樣貧窮的條件下,還特意給了他一份補貼,算是這個年代的「救濟生」了。

  就在這一片熱鬧中,蕭競越很快就要離開清水縣了,童韻恰好要去縣委裡遞交一份材料,當下做了一些路上帶的乾糧,還有冬夏各兩身衣裳過去送給蕭競越。

  她現在當了公社的會計,收入好了,自己能積攢下一些東西不說,糧票布票也比以前得的多,甚至還能發工業票。

  童韻進城的時候,也把蜜芽兒帶上了。

  母女兩個進了縣城,找到了蕭競越,把東西給他,他不要,說領導來了,知道他家庭條件困難,還給他發了全國糧票和布票,這都是資助獎勵他的,他不用這些。

  可是童韻堅持要給他,他也就收了。

  後來童韻要過去縣委裡,順便交一份材料,蜜芽兒見了,便對娘說:「娘,你自己過去吧,我在這裡和競越哥哥說說話兒。」

  童韻其實也有些猶豫,去縣委那邊正好逆風,今天風挺大的,她騎著自行車帶蜜芽兒有點太沉了。

  蕭競越看這情況,連忙說:「沒事,我下午也沒啥事兒,看一會兒蜜芽,等嬸你送完了材料,就過來這裡接蜜芽兒。」

  童韻聽了,笑著說:「也行,那麻煩你了,你們先在這邊避避風,等會我送完材料就回來接她。」

  說著,她還叮囑蜜芽兒說:「蜜芽兒聽話,別給你競越哥哥添麻煩。」

  蜜芽兒當然趕緊點頭。

  等到自己娘騎著自行車迎著風費力地離開了,蜜芽兒終於忍不住仰臉看了眼旁邊的蕭競越。

  高高瘦瘦的,雖然才十四五歲,但是應該有接近一米八了吧?他以前吃得也不見得多好,咋能長這麼高呢?

  「蜜芽兒,怎麼了?」蕭競越覺得小小的蜜芽兒那眼睛裡滿滿都是打量,她也不知道在盤算啥,當下忍不住笑了。

  「競越哥哥,真沒想到,你竟然被那個少年班錄取了。」

  蜜芽兒說這話,還是在感慨,這事態發展和她所知道的大不相同,然而蕭競越誤會了,以為她是驚嘆這件事。

  「我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時你舅舅過來和我說這個,其實我也就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根本沒抱什麼大希望,誰知道竟然成了。這件事說起來,還是得感謝你舅舅。」

  「你能成,那還是你自己優秀。就算沒有我舅舅,這次成不了,你以後肯定有機會的。」

  蜜芽兒知道,以他的天分,將來考個清華北大不成問題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在蕭競越看來,這秀氣纖弱的小姑娘,眨著清澈的眼睛,和自己說將來的機會,實在是有點想笑。

  蜜芽兒看蕭競越那表情,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

  身為一個小孩子就是這點不好,你一本正經地說話,別人只當你在逗樂。

  她微微撅了下嘴:「不說了!」

  蕭競越聽了,更加笑了,伸出手,牽住她的:「這邊風大,我們去牆那邊避風。」

  「嗯。」

  於是蕭競越領著蜜芽兒,過來旁邊的牆角處,這裡有一棵大樹,又有牆,果然沒風了,暖和多了。

  不過蕭競越卻覺得她那小手沁涼,軟綿綿的沁涼,一時有些不想放開,便放在手心裡暖著。

  蜜芽兒仰起臉,審視著眼前的蕭競越,心裡卻在琢磨著那個關於「談朋友」的話題。

  「怎麼了?」蕭競越知道,當她這麼看著自己的時候,必然是有什麼疑問了。

  「競越哥哥,我能問你個事兒嗎?」蜜芽兒試探著這麼問。

  「你說。」

  「那天我和舅舅過去學校找你,和你說話的,真不是你女朋友啊?」

  「當然不是。」蕭競越斷然否定:「你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額……這樣啊。」蜜芽兒納悶:「那為啥那天提起這事兒,你好像很不高興?」

  總覺得他當時反應不太對。

  「我有不高興嗎?」蕭競越挑眉,完全不記得了。

  「那我哪知道……」蜜芽兒看他矢口否認的樣子:「其實沒啥,你沒談這就對了。」

  「為啥?」蕭競越沒想到,蜜芽兒除了這麼關心童昭談朋友的問題,竟然也開始關心自己談朋友的問題。

  「我是想著……」蜜芽兒深思熟慮一番,很是鄭重地說:「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談什麼朋友了,千萬不要因小失大,耽誤了自己的學業。」

  反正她對於蕭競越談朋友這個事兒,是不太喜歡的。

  甚至於那個看上去很好看的短髮女學生,她也不太喜歡。

  她自己想了想,也許是蕭競越對她太好了,以至於她自私地覺得,蕭競越是她的,既然是她的,她就看不得他和別人關係更好。

  「好,我知道了。」蕭競越笑了笑:「你說得對,其實我對於談朋友什麼的,也不感興趣,我還小,也沒有那個條件。」

  「對!」蜜芽兒對這件事是很贊同的:「你還是好好學習吧,將來成為國家棟樑!」

  「嗯。」

  "還有就是……"蜜芽兒想了想,終於說道:「除了要好好讀書,你也得和你的同學都搞好關係。」

  雖然蜜芽兒覺得這個問題不用她這種小豆丁叮囑,他也能處理得很好,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畢竟她是知道,中科大少年班第一屆的那些,都是人才,後來有些影響力特別大的,也是出自於那個少年班。這都是以後的人際關係啊!

  「這……」蕭競越更加想笑了,他不知道蜜芽兒的腦袋中,到底都藏了些什麼,看著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只能忍住笑:「好,我知道了,你說的,我一定都記住的。」

  「還有啥事兒要叮囑嗎?」蕭競越這麼笑著問。

  蜜芽兒想了想,她也沒啥其他要和他說的了。

  他是一個優秀的人,不管是走北京大學的路子,還是中科大少年班的路子,想必都能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於是蜜芽兒搖了搖頭。

  蕭競越低頭看著這個小姑娘,想到自己即將離開,也許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她了。

  未來的路怎麼樣,彷彿很清晰,又彷彿很模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迷茫。處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想到自己將來要邁出的路,會不由得審視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人生一片苦澀黯淡,就如同秋天的晨霧,灰濛濛的那種晦暗,可是就在這一片冷清中,卻有一絲唯一溫暖甜蜜的記憶。

  蕭競越凝視著眼前小小的蜜芽兒,放輕了聲音道:「好好學習,知道嗎,蜜芽兒。」

  風太大,吹過這原本避風的牆角,而他的聲音又太輕,以至於蜜芽兒沒聽到。

  蕭競越看到她睜大清澈的眼睛,疑惑地仰臉望著自己。

  他笑了下:「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

  這一次,蜜芽兒聽到了,她重重地點頭:「好,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她當然不是蕭競越那樣的少年大學生選手,可是她只要努力勤奮,考一個好大學是沒問題的。

  蕭競越伸出手來:「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能變。」

  蜜芽兒笑了下,她覺得蕭競越太幼稚了,不過幼稚就幼稚吧,她伸出手,和他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能變。」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兩個手指頭拉在了一起。

  這是1978年。

  這一年,蜜芽兒送走了童昭,送走了蕭競越,而接下來,生活並沒有歸於平靜。

  作為一個生在20世紀60年代末的人,她注定默默地注視著1978年這個不平凡的年份上,在這個中華大地上發生的一個又一個振奮人心的變化。

  1978年7月,劉瑞華和顧家兄弟參加了高考,其中劉瑞華和顧建黨被分別錄取,前往北京讀書。大北莊一下子出了兩個大學生,陳勝利帶領大傢伙敲鑼打鼓地慶祝,場面真是熱鬧。

  顧老太也是喜得不行了,特意給顧建黨置辦了全套的上等學習用具,又新做了被褥,扯了布做了新衣裳。

  童韻自己如今在公社裡幹得風生水起,公社副書記那邊意思是上面還想提拔她,因為這個,她沒參加今年的高考。不過如今她已經不在意這個了,如同陳秀雲所說的「高考啥啊,考上了,上完了大學還不是得國家分配工作,說不定分配到哪裡呢!咱童韻直接都是公社幹部了,比他們強」,她也覺得自己讀不讀大學沒要緊。再說了,蜜芽兒也不小了,她如果去讀書,拖家帶口的,也是不容易,所以想來想去,乾脆就放棄了,安心工作吧。

  儘管她自己放棄了,聽到顧建黨考上大學,也是高興得很,特意拿出工資來,請大傢伙再次吃了紅燒肉,又給顧建黨送了一件冬天的大衣。

  畢竟這是要去北京上大學的人,不能寒磣了。

  除此她還寫信給北京的父母,請他們稍微關照下顧建黨。顧建黨這次考上的就是醫科大學,以後說不定會和自己父母成為同事的。

  莫暖暖沒考上,大哭了一場,眼睛都哭紅了。不過很快,知青回城指標越來越多了,莫暖暖家裡尋到了門路,給莫暖暖辦理了回城指標,莫暖暖轉憂為喜,擦乾眼淚,也趕緊收拾東西回北京了。

  童韻這邊,看著大傢伙都一個個離開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也就是片刻功夫罷了。畢竟人各有命,從她選擇和顧建國結婚的時候,就注定了她會一輩子留在顧建國身邊。

  誰知道她才剛想開,就遇到一個絕好的機會,說是縣銀行裡缺人,需要會計方面的人才,而童韻上次去縣委裡提交了一份大白公社的財政報告材料,縣委裡看著覺得這份材料清晰翔實,本來就很滿意。之後童韻根據自己在公社的會計工作經驗,又寫了一個文章叫做《公社會計在指導農財員做好勞動經營管理工作中的作用》,大膽地投稿給了縣裡的報紙,竟然給選中登上了。

  這麼一來,縣委裡更加注意到她這個好苗子,恰好這個時候有了一個地區管理幹部學院的名額,便把這個機會給了童韻。

  用領導的話說,那就是「北京來的知青嘛,咱們清水縣應該重點培養」。

  什麼是管理幹部學院呢,這又是一個新鮮名詞了。原來這幾年,為了改變十年浩劫後百廢待興的局面,國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門除了加強直屬的高等學校建設外,一些國家部委以及有關單位,為了提高本系統內現有幹部的管理水平和職工的素質,建立了各自所屬的高等學校。

  比如他們清水縣屬於宏羅市,宏羅市就有自己的宏羅市管理幹部學院,專門為宏羅市自己的管理幹部開設的。

  本來童韻只是一個公社會計,她按說還沒資格上這種學校的,可是縣委裡這不是覺得她是個人才麼,就這樣把她的名字給報上去了。

  這個消息傳來,顧家人真是喜上加喜,顧老太高興得都合不攏嘴。

  「這個管理幹部學院,我聽說不比那些大學差,上這個學校,意思是縣委裡要重點培養呢!」

  「對對對,我聽說從這裡面出來,以後就能陞官了!估計得調到縣裡去。」陳勝利一疊聲的贊同。

  可憐他陳勝利熬啊熬的,終於被提拔到公社裡去了,不當這個大隊長了。

  至於新上任的大隊長是誰,誰也沒想到,竟然落到了顧建軍身上。

  蜜芽兒聽說了自己娘要去市裡讀書的這個消息,自然也是為自己娘高興。畢竟條條大路通羅馬,參加高考是一條路,被縣委派過去幹部管理學院深造那又是一條路,沒準娘自己好好幹,還能當個官呢!

  那些上了大學的,後面也未必就比自己娘發展得好。

  大學畢業後包分配,一般也就是分配個部門任勞任怨地幹,真做出出色成績得並不多,關鍵還是人自己,只要能耐,在這個80年代,幹啥都能做出一番成就。

  這還說得包分配,萬一再晚幾年,不包分配了,大學畢業還得自己找工作,進企業。

  現在的人對於大學的嚮往還是來自於國家的鐵飯碗商品糧的嚮往,但所有這一切過幾年都將被顛覆。

  比起來,自己娘被重點提拔青年女幹部這條路,比許多大學畢業生要好多了。

  這麼一想,她真是打心眼裡替自己娘高興。

  畢竟當幹部,上管理幹部學院,這就是上了一個更高的新平台,反正距離在農村裡當農民越來越遠了。

  至於自己爹……蜜芽兒嘆了口氣。

  她真是佩服自己娘的不離不棄,以及自己爹的淡定和好運氣。

  爹怕是當世的許仙了吧,他上輩子一定拯救了被屠戶抓住的白蛇了。

  送走了前去市裡學習的娘,這邊蜜芽兒多少有些不適應,正覺得無聊,忽而間又一個消息傳來。

  改革了!

  1978年12月中央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中國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而中國的對內改革自然是先從農村開始,一時之間,全國各地小規模地開始了「分田到戶,自負盈虧」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其中以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的最為知名。當年實行分田到戶後,小崗村打穀場上一片金黃,經計量,當年糧食總產量66噸,相當於全隊1966年到1970年5年糧食產量的總和。

  這個消息,瞬間振奮全國,讓所有的人為之眼前一亮。

  而顧建軍在報紙上看到了安徽鳳陽縣小崗村的例子後,心裡也是激動,一夜沒睡覺,最後天還沒亮就跑到正屋敲顧老太的門。

  「娘,咱們大北莊,也得試試這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顧老太正睡得香呢,突然被兒子吵醒了,氣得直接罵了句:「這是發癔症呢,回去睡覺去!」

  顧建軍一愣,之後蔫了,回去睡覺了。

  他因為一夜沒睡,以至於凌晨時候睡著後,早上就沒能起來,在炕頭上呼嚕呼嚕睡得香甜。

  當天早上大傢伙一起吃早飯,顧老太見顧建軍不見人影,也是納悶,問陳秀云:「咋啦這是,怎麼不見起來了,不像他啊。」

  要知道自打顧建軍當了生產大隊長,那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一心撲到工作上。

  怎麼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顧建軍這大隊長竟然開始睡懶覺了?

  「這不是為了那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嗎,一夜沒睡,都在琢磨了。」

  「啥?」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因為顧建軍一夜的嘮叨,現在陳秀雲已經記住這一個複雜有囉嗦的名字了。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這是啥意思?」顧老太來勁了:「講啥的?」

  陳秀雲哪知道呢,她一想,也是愣了,之後便問顧老太了。

  「娘,今早建軍不是娶你屋裡和你說這事兒被你罵回來了嗎?」

  「我罵他?」顧老太一臉懵,發生過這種事嗎,她怎麼不知道?

  陳秀雲也是不明白了,心說明擺著的事,大傢伙都聽到了,老太太竟然當沒這回事?不過細想一下她也明白了,這肯定是睡迷糊著呢。

  「沒啥沒啥……」既然老太太不知道,陳秀雲也就不提了;「我這就把建軍叫來,給你老好好講講。」

  於是可憐的顧建軍被從被窩裡提摟出來了,一臉朦朧眼睛糊著眼屎的他被要求好好講講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顧建軍有一瞬間的懵,懵過之後,他頓時醒悟過來,開始給自己娘講起來。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就是說要包幹到戶,比如說咱們可以按照家庭為份額,從生產隊裡承包田地,承包後要向國家繳納農業稅,要向集體上繳公積金和公益金,除了上繳的這些,其他都歸咱們自己所有。說白了就是,你幹得好收得多,那就全歸自己,沒人搶你的,也沒人眼紅你的!」

  「以前咱都集體勞動,按工分來分糧食,可是實際上出工不出力混工分的現象很多,這就導致咱們看上去有那麼多人幹活,可是地裡的草還是長,莊稼還是伺弄不好。這就是人家報紙上說的大鍋飯!」

  顧老太一聽,頓時眼前亮了:「包幹到戶,責任承包,這個好啊!那些懶漢懶婆娘要哭了,好好幹活賣力氣的這下子得樂死了!」

  顧建軍連連點頭:「說的是呢,好好幹活的就得多得糧食,不好好幹活的活該挨餓,這就是現在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啊!」

  顧老太一拍大腿:「好好好,咱們大隊也得趕緊搞這個!」

  顧建軍興奮了;「娘,我就說嘛,我正打算今天去公社裡找勝利,這不是先和你商量下麼。」

  顧老太比兒子還急:「商量啥,趕緊的,去找勝利,怎麼也得趕緊把這個包幹到戶搞起來!」

  於是大北莊轟轟烈烈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搞起來了,這下子可是幾家歡笑幾家愁,有人覺得正中下懷,從此後賣命幹活,幹了就是自己的,莊稼地幾乎等於是自己的,多收了糧食是自己的,人生有奔頭了,從此要好好賣命了。也有的卻是愁眉慘淡,不會伺弄莊稼怎麼辦,不願意出力幹活怎麼辦?

  這其中最愁是劉美娟:「我家國棟他勁兒小,沒力氣,你們說這可咋辦啊?」

  她這麼到處一哭訴,人家就趕緊躲著了。

  誰有空搭理她啊,自己莊稼地裡的草也得鋤了,可不能讓草搶了自己莊稼的好肥料,種出來糧食那可都是自己的口糧啊!

  最後劉美娟看看這形勢,也沒法哭訴了,得,回家扛起鋤頭,幹啥?幹活去啊!

  就在這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中,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80年,大北莊的打麥場上金黃的麥穗堆成山,軋出來的麥子產量比往年多了三倍。

  大傢伙嚇得咂舌頭,回頭撥拉著小算盤算一算,留出要給生產大隊的,留出要給國家上繳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這麼一算,好多人家都高興得哭了:「白麵饃饃,真得可以吃白麵饃饃了!」

  也有的人幾乎承受不住這種興奮,高興得圍著打麥場轉了好幾圈。

  更有的,夜裡不睡覺在那裡打麥子,趕緊搶收啊,那都是自己家的麥子啊!

  這麼一場大豐收,可算是把這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給落實了,如果說之前還有人質疑的話,那現在大傢伙只有偷樂的份。

  顧老太家自然是大豐收,前所未有的大豐收,家裡人口多,糧食打得多,都不夠地兒放了,只打算著把家後頭那邊地兒看看也蓋成房子,專門存放糧食!

  沒地兒放糧食,這也是一種煩惱,幸福的煩惱,甜滋滋的煩惱。

  而除了糧食大豐收,顧老太當然最得意的是聽別人誇獎自己。

  「你家建黨了不起,去北京上大學了啊!」

  「你家童韻真能耐,都是管理幹部學院的學生了,這以後出來老鼻子厲害了。」

  當然誇來誇去的,最後還是落到了顧建軍身上,畢竟這才是最讓大傢伙得實惠的。

  「這次多虧了你家建軍,他弄的這個包幹到戶,可是讓我家吃上白麵饃饃了!昨天我還做了一頓白面疙瘩湯,真好喝啊!」

  每逢這種時候,顧老太總免不了謙虛幾句:「沒啥,沒啥,這都是不成器的,不成器的!」

  這還不成器?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啊!

  而就在這一片豐收的喜悅這種,顧建國卻在琢磨著一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原來現在大傢伙豐收了,有的存著糧食吃白麵饃饃,也有的會過日子,就賣掉一部分麥子和棉花,換了錢打算蓋房子。畢竟這些年家裡房子都沒蓋過,老房子破舊了,或者說家裡孩子要結婚了沒房子住。

  再或者,比如像顧家這樣,一大家子那麼多人,根本不夠住了,也得蓋房子。

  還有的,大家族開始分家了,兄弟幾個一分家,更得各自蓋房子了。

  這麼一來,農村裡蓋房子的就特多。

  蓋房子需要磚啊,磚從哪裡來,那就是得去磚廠買。

  大北莊外原本有一個磚窯,是那種圓形獨門的磚窯,就是俗稱的馬蹄窯。這種馬蹄窯是在窯頂上放幾個大水缸來燒造青磚。這種馬蹄窯可是歷史悠久了,幾百年前就用來燒青磚燒陶瓷器,燒出來的東西好是好,可問題就是燒造的時間特別長,一次燒窯需要差不多一個月。

  你說大傢伙都想買磚頭來蓋房子,畢竟現在年頭好了,總不能蓋完全的土坯房吧?總得裡面放一層磚頭,這樣子才結實耐用。

  至於你說什麼只有百年的泥屋沒有百年的磚房,那就是你自己不捨得還非得說人家葡萄酸了。

  其實顧建國開始關注這個問題還是因為蜜芽兒現在大了,你說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了,還和父母一個炕上睡,實在是不好。可是家裡沒房子啊,沒房子咋能分開睡呢?

  沒房子就得建房子,建房子就需要轉。

  兜來轉去,顧建國瞭解到了這青磚不好買到,一個月燒出來一次,哪可能搶到呢?

  這麼一來,顧建國心裡就有了想法。

  想法猶如種子落在顧建國心裡,需要合適的土壤才能生根發芽。

  而就在這一年,蜜芽兒從廣播裡聽到了一個消息,她第一時間轉達給了自己的父親。

  「鄧小平同志提出了讓一部分農民先富起來的思想,說是要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啥意思?」

  蜜芽兒想了想,乾脆地說:「爹啊,這意思就是說,咱可以做點小買賣掙錢,這以後不會割資本主義尾巴了,也不算是投機取巧了。」

  「真的?!」

  蜜芽兒重重點頭:「嗯嗯嗯,你不信問娘!」

  其實蜜芽兒是知道自己爹的想法的,她甚至知道爹為了搞清楚這磚頭怎麼好的制拆,還特意給娘寫信,讓她從市裡的圖書館借書來查資料。

  娘從圖書館借了書,徹夜翻閱,做了筆記,之後把厚厚一沓子資料寄過來給爹。

  爹對著那疊子資料如獲至寶,每天都在豆油燈下研究。

  這讓蜜芽兒很是意外,她一直覺得爹不積極考大學,多少有點不求上進。現在一看,鬧了半天興趣點在這裡啊。

  現在顧建國一聽說蜜芽兒讓自己問童韻,頓時信了。

  童韻現在是幹部了,厲害得很,啥都懂,既然蜜芽兒和童韻都知道的事,那自然是真的。

  「那我得想想辦法,看看怎麼開個窯廠。」

  開窯廠……這在1980年的大北莊人看來,無異於白日做夢異想天開,可是顧建國這個人,他認定了的事,就一定想辦法做成,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蜜芽兒舉著雙手表示支持。

  「爹,你一定要想辦法開窯廠,給蜜芽兒掙大錢!」

  既然不能考大學,那就當個光榮的萬元戶吧!

  暴發戶更好!

  顧建國得了自己女兒的支持,這下子更來勁了,開始積極籌備這件事,他先是去公社裡找了陳勝利,表示自己想包下那個馬蹄窯廠,之後又找了顧建軍,說明白了這件事。

  他這舉動可把大家說得都一臉懵,之後想了想,點頭,再點頭。

  「行啊,現在既然土地能夠承包,這窯廠自然也能承包。不過親兄弟明算賬,你可得算清楚每年要給咱們公社上繳的錢。」

  「我想好了,一年我上繳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

  這個數目聽得陳勝利都瞪大眼睛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地望著顧建國:「建國啊,你沒發燒吧沒做夢吧?沒夢遊吧?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和嬸商量下吧?也和童韻商量下?」

  顧建國卻堅定地道:「不用商量了,包給我吧,我每年上繳一千塊錢!」

  陳勝利愣了半晌,瞅著顧建國,最後猛然點頭:「行行行!」

  誰知道顧建國又提條件:「不過我有個條件。」

  陳勝利一口答應:「你說你說,有一千塊錢呢,我啥條件不能答應!」

  顧建國的條件很簡單:「我要一口氣包十年,十年內,這個磚窯廠不能給別人,就是我的。」

  他在初期是要做一些投入的,不能說他今年投入了掙了錢,明天陳勝利就把這個窯廠給收回了。咱不能幹那種費勁栽樹讓別人乘涼的傻事兒了。

  陳勝利拍大腿:「兄弟,別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包給你!來來來,咱趕緊簽合同!」

  陳勝利這一天覺得自己坑了一個大傻子,他甚至有點擔心顧老太找上門對著他破口大罵說他騙了她兒子,所以現在要趁著顧建國還沒反應過來顧老太還不知道,趕緊把顧建國坑了。

  沒辦法現在財政吃緊,有顧建國這樣的大傻子能坑,他心裡偷著樂!

  然而事實證明,一年後,他後悔了,兩年後,他腸子都青了,三年後,他徹底跪倒,服氣了,服氣了。

  顧建國在承包了這個窯廠後,回到家後,遭到了以陳秀雲為代表以馮菊花為基礎的廣大人民群眾強烈反對。

  「建國,這事不能這麼搞,你哪來的一千塊給公社啊!」

  「一千塊啊,十年啊!十年你得給公社交一萬塊!」

  「娘,你看,這不是瘋了嗎?」

  縱然平時大傢伙關係都很好,可是這不是小事,這是一萬塊錢啊。

  一萬塊錢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不吃不喝你攢二十年都攢不到!一輩子都攢不到!這是要人命啊!

  顧建國耐心地對家裡人解釋:「嫂,這件事啊,我是有個打算的,我只要把那個窯廠辦好了,多出出磚,大傢伙都能來買的,你想,咱們十里八村的,這麼多生產大隊,每家都有蓋房子,我這一年得賣多少磚?」

  然而家裡人哪聽得進去這個。

  現在的顧家,顧建章在縣委裡當官,顧建軍是生產大隊長了一天到晚不顧家,你就見不到他人影,顧建民還好點,在家,顧建黨考大學出去了。

  所以顧建國面對的就是一棒子娘子軍。

  娘子軍不聽那些分析,娘子軍一下子就被一萬塊嚇怕了。

  顧老太一看這情況,她也覺得顧建國太魯莽了,這事兒怎麼不和大家商量下就定了?

  可是顧建國卻覺得,我就不能商量,我如果真商量了,你們還不一斧頭把我劈了啊。

  最後顧老太想想也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啊,都有了自己的主意,這也是年紀大了,有想法很正常。不過呢,建國做這個事兒,是正途,我心裡是支持的。」

  「娘啊……」馮菊花不明白了,一萬塊啊,娘怎麼支持這個?這不是瞎胡鬧嗎?

  誰知道顧老太接下來卻說:「現在咱們生產大隊要開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了,就是說不吃大鍋飯各幹各的,我覺得這個辦法好。你們都是有子女的人了,以後子女也要成家立業,該各自打算了,所以我說,咱們家是不是也得分家了。」

  顧老太這一番話,看把大傢伙嚇得不輕。

  陳秀雲趕緊說:「娘,你說啥呢,我們這一大家子不是過得挺好?我們不說這事兒了,建國要一千,咱就想辦法一起湊,湊不夠咱去找勝利的麻煩,就說他騙咱們!」

  馮菊花也嚇傻了:「娘,是啊,你可別說分家,說得我心裡慌,建國要怎麼樣,我們也就說說,建國既然覺得能掙錢,那就隨他去吧,分啥家啊!」

  然而顧老太卻是堅持的:「其實哪,我早有這個想法,只是缺個合適機會說出來罷了。畢竟你們現在都不小了,家裡這些宅子房子也不太夠用,人口也越來越多,一大家子整天在一起,難免有個磕碰,還是分了好。再說以後你們分家了,兄弟還是兄弟,妯娌還是妯娌,咱還是一家人,只不過先各自過日子罷了。萬一哪家有個過不去的坎兒,你們還是得互相幫助。」

  顧老太這番話說得鄭重,大家面面相覷,都看出來,這是認真的。

  於是這一天,顧老太開始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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