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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的七十年代》第72章
☆、第72章 救災英雄

  因為這次童韻救了劉燕兒,劉燕兒父母自然是感激,劉燕兒過來跪在了童韻炕頭前,說是要和蜜芽兒一起照料童韻。劉燕兒的父母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

  這種,按理說送一籃子雞蛋也是應該的,可是劉燕兒家都被砸沒了,現在也只能過來感激一番了。

  其實童韻也沒求啥感激,她現在拿著每個月二十一塊錢的工資,拿了這份工資,就得盡到一個大隊幹部的責任,關鍵時候站出來,那是她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可是沒想到,陳勝利竟然打了個報告,縣裡給她評了個救災英雄。

  這消息一傳來,顧家整個都沸騰了。

  陳勝利說了,縣裡要舉辦一次表彰大會,專門表彰在這次救災中湧現的救災英雄,還會敲鑼打鼓戴大紅花,上台領獎狀。

  這聽起來是多麼一件榮耀的事啊。

  童韻也就算了,那蕭競越一聽,立馬就要趕回縣城去學校。

  「我不需要。」他不太想參加。

  可是顧老太哪能讓他走,直接一把拽回來:「不行不行,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怎麼也得參加!」

  於是這一日,童韻,蕭競越,還有顧家一大家子,都坐著驢車往縣城裡趕去。

  因為人太多了,特意借了一輛驢車,一大家子分成兩輛驢車的。顧建國在前面趕著驢,童韻抱著蜜芽兒坐在車裡面,旁邊蕭競越顧建黨還有牙狗豬毛啥的坐在旁邊的車幫子上,大傢伙一路上說說笑笑的。

  蕭競越的棉襖上都是補丁,連個像樣衣服都沒有,於是童韻找出來顧建國在北京時童父童母給買的羊絨衫和呢子外套。你別說,他穿上後,頓時人精神了挺拔了,看著倒有點像城裡人。

  連陳秀雲都嘖嘖稱讚:「咱競越從小長得就好看,這衣服一上身,就是不一樣,我瞧著比建國好!」

  童韻噗地笑了:「這件羊絨衫,建國穿著總說不自在,他在大隊裡幹農活,也怕弄壞了。競越在學校讀書,穿上倒是合適,以後就讓競越穿吧。」

  蕭競越聽了,自然是不要的,他就藉著穿一天,去領個獎湊個熱鬧罷了。

  一大家子就這麼說著話,憧憬著回頭領獎的情景,小驢車在土路上好一番顛簸,最後終於到了縣城。顧建章那邊早就帶著立偉立強等著了,過來後大家聊起來,也都是替童韻和蕭競越高興。

  顧建章領著大傢伙往縣委那邊走,笑著說:「競越這邊還上著學,虧了,我聽說,這次的救災英雄,要重點培養,好好提拔,要大力表彰這一次在救災行動中有突出傑出貢獻的領導幹部。」

  顧老太頓時樂了:「這啥意思,意思是說咱童韻還能陞官?」

  顧建章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等著吧!」

  童韻聽著這話,笑了聲:「我能升啥官,我也不會其他的,就會記個賬。」

  當會計的,再怎麼樣也是會計,總不能說提拔成「老會計」?

  她這一說,大家想想也是,好像也沒什麼好提拔的,總不能說把陳勝利的生產大隊長的位置給頂了吧?不過想歸想,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存著一點美好的期望。

  「咱童韻如果當個官,就讓我去,給她當秘書!」陳秀雲樂呵呵地這麼笑。

  「那我也要去,我當司機!」馮菊花大聲道。

  她這話可算是把大家都逗樂了:「你知道司機幹嘛的不?那是開車的,你會開拖拉機嗎?」

  「要啥拖拉機,我會趕驢車,驢車還不夠嗎?」馮菊花理所當然地道。

  「哈哈哈!」這下子,譚桂英和顧建章都笑得不行不行的了。

  就在一大家子的逗樂中,來到了縣委,這裡早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民群眾,大傢伙敲鑼打鼓的為救災英雄喝彩,不遠處還有人在那裡拍照呢。

  顧家一大家子過去,說明白了,人家知道這是「救災英雄」,便讓往裡走。

  這表彰大會還是挺麻煩的,先聽領導講話,領導講了一堆的話,並且表示,這就是他們清水縣的雷鋒精神,這就是敢於擔當、勇於奉獻,將自己的青春、汗水甚至生命,都奉獻給了國家和人民,奉獻給了廣大的社員。

  這其中,他還特意提到了童韻:「這是首都下鄉的知青,她嫁給了我們縣的農民,扎根在我們縣,為我們縣的四個現代化建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在這一次的雪崩中,她不顧個人安危,為了搶救社會主義生產物資和社員而跌落了深山之中,差點獻出了寶貴的生命!這一切,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讓我們全體起立,為童韻同志鼓掌!」

  童韻本來看著表彰的救災英雄有十幾個,以為自己就胸前戴個大紅花,混在裡面上台鞠躬就行了,誰知道竟然被重點提名了,當下也是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童韻自己多少也明白過來了。

  因為現在好多知青蠢蠢欲動,都想要回城,縣裡和公社領導可能看出這個苗頭,便想從知青中找出一個和當地農民結婚扎根農村的典範來做宣傳,這不,自己就趕上了這個時候,被拿出來重點表揚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人到了這場面上,也少不得隨著大流,說點冠名堂皇的話了。

  這種話,她早見陳勝利天天說,多少也學會了一點。

  當下落落大方地起身致辭,感謝了偉大領袖,感謝了黨,感謝了國家和人民,感謝了縣領導,最後感謝了大北莊生產大隊長。

  待到全都感謝了一圈,她才說了自己在救災中的感想。

  「咱們生產大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也是這個國家的孩子,是祖國的幼苗,是建設社會主義的後備軍,是未來實現四個現代化的中堅力量!」

  她的話,贏得了一片掌聲。

  待到頒獎結束,顧家人圍了一圈,各種問她的感想,又拿過來她發的獎狀和獎品來看。

  獎品是一個塑料封皮的筆記本,塑封上半截印著一個戴藍頭巾的婦女,背著一個籮筐,籮筐上綁著大紅花,還貼了一個四方大紅紙。這幅畫上面印著六個字「奪豐收,廣積糧」。塑封的下方,則是方方正正的三個字「筆記本」。

  除了這筆記本,還有一個搪瓷缸子,白底印著紅花和領袖的頭像,頭像旁邊是一行紅色楷體小字「為人民服務」。

  大家看著這獎品,自然是喜滋滋的。這個時候照相的過來了,說是要再專門給童韻照一張。

  顧老太忙趁機問道:「師傅,你瞧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來了,給我們照一張全家福吧。」

  師傅痛快地說:「行啊,沒問題!」

  於是大家趕緊像上次那樣一溜兒排開,連同蕭競越也跟著立偉立強他們站在後排,拍了一張合影。因為大家有上次拍合影的經驗了,所以都提前咧開嘴笑,等著鏡頭留下那最美好的一刻。

  這一天大家也是太高興了,顧老太提議,乾脆一大家子去縣城下館子,吃了飯再走。

  聽到這話,大人也就罷了,小孩子頓時樂瘋了。

  下館子,這種事聽起來就很好吃,農村的孩子誰下過館子啊!

  當下一家人坐著驢車,在顧建章的帶領下來到一處,卻是一個「國營飯店」的地方。

  蜜芽兒仰臉看過去,只見門臉是個塔狀的建築,屋頂上是個三角形。三角形上是紅色五角星,五角星下方是凸刻出的紅色「國營飯店」字樣,旁邊則是同色凸刻的「自力更生」和「艱苦奮鬥」。

  走進去,裡面的服務員都是頭戴衛生白帽子身穿白大褂的。這個時候飯店都是國營的,乾淨衛生用料足,飯館裡的服務員也都是「公家人」,牛氣得很。

  顧建章要了菜單,捧到了顧老太面前讓她看看。

  那菜單是個差不多正方形的黃草紙,上面用鋼筆抄寫著飯店裡的菜品和價格。蜜芽兒緊挨著自家奶,忍不住探頭過去看,只見上面有清炸裡脊、清燉鯽魚、燒大腸、溜肚片、溜肝尖、魚香肉絲、松塔肉片等熱菜,也有熗花生米、拌蜇米、拉皮等涼菜,還挺齊全的。

  價格都不算太貴,炒肉蒜薹這種才八毛錢一份,清燉鯽魚也才一塊八毛錢,其他的比如拉皮一塊錢,餃子的話則是兩塊五毛錢七十個。

  顧老太也沒客氣,點了紅燒肉,燉羊肉,魚香肉絲,蔬菜大拼盤等十幾個菜,因為人多,乾脆又點了兩份餃子。加上蕭競越,這一大幫子一共是二十口人,每個人能分七個餃子呢。

  服務員看他們這麼多人來,浩浩蕩蕩的,點起菜來也不手軟,穿戴又好,服務態度就特別好,熱情地介紹說:「你們這點菜超過20塊錢了,可以送一瓶茅台,要現在就打開喝還是帶回去?」

  這可把顧老太喜得不輕:「還可以送茅台啊,那送過來吧,打開,我們現在就喝。」

  服務員應一聲:「好,那就打開。」

  於是茅台打開了,飯菜都上齊了,滿滿擺了一大桌子,還有那熱騰騰的餃子,精細白面的,裡面是豬肉大蔥,香噴噴的剛撈出來,冒著熱氣,看得直讓人流口水。

  你說大人也就罷了,還能忍忍,小孩子們,活這麼大歲數,哪見過這麼多菜,這麼多肉,這麼多精細好白面餃子,他們能不看得眼饞嗎?

  其實不止是眼饞,像牙狗這種,那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都不肯眨一下,就盯著那紅燒肉看。

  他從小就聽他哥哥說奶做得紅燒肉如何如何好吃,可是他沒吃過啊!!

  別人說他吃過,但他哪記得啊,他覺得自己特委屈,咋就沒吃過紅燒肉呢?

  現在好了,這就是紅燒肉啊,醬紅色的肉塊透著光亮,看得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紅燒肉啊紅燒肉!

  「吃吧,大傢伙都吃!競越,可別客氣,來,吃塊燉羊肉,好好補補。」說著,顧老太率先給蕭競越夾了一塊肉。

  蕭競越恭敬地道:「奶,你也吃。」

  顧老太這麼一下令,小傢伙們紛紛抄起筷子瞄準目標。

  幸好這一桌子菜多,絕對夠吃,要不然只怕光小傢伙就能全都幹掉。

  「好吃好吃,紅燒肉果然好吃!」牙狗感動得都想掉眼淚,原來紅燒肉這麼好吃,哥哥們果然不是饞他的。

  「餃子好香,裡面好多肉!」黑蛋一口吞下餃子,也不顧燙,直接就吃,這也太好吃了吧!

  「是挺好吃的。」相對來說,安靜的豬毛沒那麼激動,可也忍不住表達下自己的想法。

  顧老太又讓倒了茅台酒,大人們都喝點,大傢伙一起舉杯。

  「祝賀咱童韻和競越當了救災英雄,來,我們一大家子乾杯!」

  大人們都站起來,舉杯慶祝,之後茅台酒下肚。

  蕭競越上次接觸到酒還是前幾天從雪地裡爬出來,被陳勝利直接灌了半瓶子酒,灌得他喉嚨裡火辣辣得想吐,不過陳勝利讓他忍住,說男人應該會喝酒。

  如今一小酒盅的茅台,他輕輕抿下一口,依然是辣,不過卻隱隱品出了香醇,這就是酒的滋味?

  「吃肉吃肉,大傢伙吃!」就在眾人的說笑中,場面那叫一個熱鬧,俗話說吃肉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在場的沒一個思想有問題的,全都放開膀子吃。大人還能稍微文雅收斂些,小孩子簡直是吃得滿嘴流油額頭冒汗。

  吃到最後結賬,花了二十九塊錢,顧老太結的賬。

  底下顧建國和顧建章都搶著要結,顧建國搶結賬那是因為這次為了童韻的事進城的,顧建章搶結賬那是因為好歹這是在城裡,他住縣城是東道主。

  顧老太誰也不讓結賬,她是必須結賬的,誰也不能和她搶。

  結完賬後,大傢伙又去縣城裡供銷社逛了逛,這個時候的供銷社和國營飯店外面裝修差不多,外面都是洋灰牆,比其他紅磚牆不知道要洋氣多少。

  進去後,給孩子們買了些學習用具,本子墨水什麼的,因為蜜芽兒馬上要上三年級了,到時候也得用鋼筆了。鋼筆在這個年代,最有名的就是英雄牌鋼筆,不過那個貴啊,落後的山村,哪怕是縣城,捨得用英雄鋼筆的都少見。有那不捨得買鋼筆的,就買兩毛五的圓珠筆代替。就算是用鋼筆的,一般也都是買一個叫做「新農村」的牌子,便宜,一塊五一支,農村人咬咬牙也能買得起。

  顧老太給蜜芽兒買了個新農村鋼筆,又給幾個男孩子都買了墨水和筆記本。那筆記本是硬塑封的,大紅色,帶著五角星,周周正正地寫著「筆記本」三個大字。

  買完了這些,本來要走的,可是顧老太卻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腳步微微停頓,目光注視著櫃檯方向。

  蜜芽兒見了,便順著自己奶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在供銷社的櫃檯上,有一個口琴。

  口琴,作為一個音樂器具,在這個年代算是十分稀罕的。你想手電筒都算家用電器了,口琴那不得是鋼琴級別的高貴樂器。

  「奶,那是什麼,真好看!」

  蜜芽兒意識到,自己奶一定是被那個口琴吸引,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又沒有要買的意思,所以只是停下腳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所以她給了自己奶一個台階,故意提起這個口琴來。

  果然,顧老太聽到自己孫女的話,輕嘆了口氣:「那是口琴。」

  口琴?

  小孩子們都納悶了,牙狗更是摸著腦瓜子問:「口琴是幹啥的啊?」

  旁邊譚桂英是知道的,便解釋說:「口琴啊,那是吹音樂的,一吹,就出聲兒,可好聽了,前些天我們廠裡文藝匯演,有個大學生還給我們吹了一段呢。」

  顧老太點頭:「是,口琴吹出聲音來好聽。」

  大傢伙見了,便讓營業員幫著把口琴拿過來,營業員神情冷淡地說:「這是從上海進貨的好東西。」

  這也許是這個供銷社唯一的一把口琴了,上海國光口琴廠出的,銀色外皮,裡面的風口處是黃色的。

  「這個多錢啊?」

  「五塊五呢!」

  五塊五,這個價格在這年頭算是很貴了,童韻現在是生產大隊的幹部,一個月工資也就二十塊,也就是說她上一個月班才能掙四個口琴錢。可問題是,誰閒的沒事買口琴這個玩意兒,不能吃不能穿的。

  顧老太翻來覆去看著那口琴,最後笑了笑:「真是個稀罕玩意兒,我們就看看……」

  說著,就請營業員幫忙放回去。

  營業員沒想到他們竟然不買,自然有些不高興,這倒不是說她希望多賣東西,他們又不流行提成,賣多少她工資都是那些。她只是煩自己被人叨擾,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織幾針毛衣,所以她噘著嘴,不高興地埋怨句:「鄉下人,又不買,看啥看!」

  這聲音不大,不過大家也約莫聽到了,於是一群人臉色就不太好了。

  顧建章直接質問說:「同志,你啥意思,我們看看不行麼?」

  顧建民也說:「鄉下人咋啦,鄉下人活該被你歧視?」

  那營業員本來只是隨口說說,見幾個漢子直接虎視眈眈瞪眼睛,頓時慫了,自己低聲嘟噥幾句給自己找面子:「這不隨口說說嘛,至於麼……」

  童韻知道這供銷社的營業員都是這樣的,早就見怪不怪了,當下見顧老太喜歡,只是不知道出於啥原因竟然買,便不想讓老人家留下這麼個遺憾,乾脆問道:「同志,你把這個口琴拿來吧,我們要了。」

  她這一說,大傢伙都看向她。

  童韻沖顧老太笑了笑:「娘,今日大傢伙為了我的事來縣城,吃飯還是你出的錢,我現在也沒攢多少錢,但是買這個口琴還是夠的,我自己又喜歡這個口琴,讓我買這個吧。」

  她這一說,顧老太趕緊道:「甭買,買那個幹嗎,不能吃不能喝的!」

  陳秀雲從旁笑:「娘,買吧,你看童韻都說了要出錢,今天她遇到這大喜事,活該大捨財!要不然忒便宜她了。」

  童韻噗地笑了:「瞧我二嫂說的,這是等著宰我呢,我要是不出這錢,估計二嫂晚上睡覺都不安心!」

  譚桂英從旁也附和:「要不我們湊份子買吧,我們也湊個份!」

  童韻卻是堅持的:「我買吧。」

  當下重新讓營業員把這個口琴拿過來,看過了後,買下,童韻去結賬了,牙狗已經好奇地過去打量著口琴,其他幾個孩子也都紛紛圍觀。

  等童韻結賬完了,除了譚桂英一家子和蕭競越,其他都坐著驢車回去。

  蕭競越走之前,顧老太還拿了飯票要塞給蕭競越,蕭競越堅決沒要,趕緊走了。

  這些日子蕭競越一直住在顧家,蜜芽兒和他越來越熟稔,見他現在走,倒是有些捨不得,遠遠地看過去。誰知道蕭競越一回頭,目光也恰好看到了她。

  四目相對時,蕭競越先是愣了下,之後,便一笑。

  因為天快黑了,隔得有些遠,蜜芽兒其實看不太清楚。

  可是她依然彷彿看到,在蕭競越的嘴角左邊,有個酒窩兒若隱若現的。

  ~~

  大傢伙告別了蕭競越,便趕緊擠上驢車準備回去。這個時候天已經大黑了,依然是那條路,依然是路邊飄忽著的瑩綠鬼火,不過因為人多,倒是不會有了上次蜜芽兒一家回生產大隊時的淒冷感,反而熱熱鬧鬧的,彷彿那鬼火都沒什麼可怕的。

  就在小孩子們的起哄下,唯一會吹口琴的童韻,拿起那新買的口琴,吹起了蘇聯歌曲《列寧格勒餐歌》,口琴音調歡快動人,豪邁喜慶。

  甚至有那鳥雀被驚動起,在幽黑的樹林之間飛過。

  蜜芽兒靠在自己奶懷裡,仰起臉,望向奶,只見奶的唇邊帶著笑意,眼神中依稀有著回憶。

  她不知道,奶到底想起了什麼,不過隱約感到,或許在奶過去的生命中,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甚至於這些晚輩們,也絲毫不知。

  ~~~~~~~~~~~~~~~~~~~~

  回到大北子莊生產大隊後,喜事真是接二連三地來,先是公社裡對童韻提出表揚,誇她是「扎根農村女知青典範」,接著就是生產大隊也要表揚,又是上台講話又是戴大紅花的。

  每一個表揚都有獎品,搪瓷缸子,筆記本,還有新農村鋼筆。

  這讓蜜芽兒頗有些遺憾,早知道公社裡竟然發鋼筆,她就不用讓奶給自己買了,白浪費錢。

  誰知道牙狗聽了後說:「那不就是多出來一個鋼筆?」

  蜜芽兒點頭:「是啊,多出來了一個,沒辦法,留著吧,說不定以後你們誰的鋼筆壞了,就給你們用吧。」

  牙狗眨眨眼睛,沒說話。

  第二天,牙狗忽然苦著臉過來,委屈巴巴地說:「蜜芽兒,我鋼筆壞了!你把那個鋼筆給我吧!」

  蜜芽兒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壞了??」

  昨天她還和牙狗一起做作業的啊!

  牙狗癟嘴,攤手,於是蜜芽兒就看到,他手心裡,一堆被拆散的鋼筆零件!

  他竟然把他自己的鋼筆給拆了……

  蜜芽兒無言以對。

  牙狗小聲解釋說:「我覺得這鋼筆挺有意思的,想知道裡面咋回事,為啥會這樣自己出水,就,就拆開了……」

  誰知道拆開一堆管子,裡面啥稀罕物都沒有!

  蜜芽兒默了好半天:「牙狗哥哥,我是能把多出來的那個鋼筆給你,可是,少了一個鋼筆,我娘肯定會問,奶也會知道的,你得去向大人解釋清楚,為啥你的鋼筆壞了。」

  牙狗為難地摸了摸頭:「行……我過去說說吧。」

  望著牙狗離開的背影,蜜芽兒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趕緊跑到正屋,檢查了下戲匣子,只見戲匣子好好的,這才鬆了口氣。

  她早看出來了,牙狗覬覦著戲匣子呢。

  他要戲匣子,不是說想聽廣播,他就是要搞破壞拆拆拆。

  這在後世,小孩子具有鑽研精神,估計大人還得誇獎,可是現在這年月物資貧乏,鋼筆那是多金貴的東西,哪可能讓他那樣胡亂拆呢!

  可憐的牙狗,跑過去找童韻說了,童韻倒是沒說啥,摸了摸牙狗的頭,叮囑了幾句。牙狗又去找顧老太說,顧老太氣得直接把自己鞋幫子扔到牙狗頭上。

  「敗家玩意兒!」

  牙狗在顧老太那裡遭受到了暴風驟雨一般的待遇,不過卻沒拿到新鋼筆。

  牙狗垂頭喪氣。

  蜜芽兒只好勸他:「牙狗哥哥,你如果想知道鋼筆和戲匣子裡面的秘密,其實不用非要破壞的,你可以輕輕拆,拆開後未必弄壞。」

  「是嗎?」

  蜜芽兒點頭:「要想不壞,你還是得懂得其中的原理和構造。」

  「啥叫原理?啥叫構造?」

  「這個嘛,你都讀書就知道了。」

  「那為啥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具體,我只知道,你得懂得原理和構造。」

  「原理和構造啊……」牙狗耷拉腦袋:「可是咱課本上不都是只有『從前有個人坐船過江,一不小心劍掉進水裡』嗎?」

  他可是記著這篇課文,為了他沒背,差點被罰站。

  「那是因為我們現在只是小學二年級啊,我們是基礎認字階段,等以後上了初中,我們就會有物理課化學課,我們學到的東西就更多了。」

  這一番話,可算是為牙狗打開了人生新大門。

  「那意思是,初中的課本裡,就會講鋼筆和戲匣子。」

  「對。」講沒講的,蜜芽兒決定閉著眼睛說講了,先把這位破壞小能手給糊弄上道再說。

  「那我趕緊去找哥哥借課本去……」說著牙狗就要跑。

  「不行,你還沒到那個階段,借了課本你也不認識!」蜜芽兒趕緊拉住。

  「為啥?」 牙狗不信邪。

  「你知道啥叫重量啥叫加速度啥叫密度啥叫沖量嗎?」

  「不知道。」別說不知道這是啥,就連這幾個字牙狗都不會寫。

  「那就是了,你借了課本,也是白搭!必須你自己學多了,上了初中,老師講給你,你才能懂。」

  「這樣啊……」牙狗低頭,陷入了深思。

  蜜芽兒暗中偷樂,心說看來牙狗哥哥被自己糊弄住了。

  從這天起,牙狗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沒事就是開始讀書了,學習成績也扶搖直上,周圍的人都嘖嘖稱奇。後來顧老太見了,竟然主動做主,把剩下的那個新農村鋼筆獎賞給了牙狗,當然這是後話。

  卻說童韻在縣城裡講了話又得了獎這件事,竟然上了當地的報紙。陳勝利騎著二八自行車從縣城裡回來,特意晃悠著那份報紙,嘎吱嘎吱地騎著過來顧家,給顧老太送過來。

  顧老太一看,也是樂了。

  「哎呦,咱這一大家子竟然上了報紙啊!」

  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天請那位照相師傅拍的全家合影,竟然被印上了,下面還一堆解說,說這是知青扎根農村團結家人什麼的,吹噓了一堆。

  顧老太左看看右看看的,很是樂呵,特意捎信給縣城裡的顧建章,讓他再多買幾份這種報紙,保存下來。其實這還用顧老太說麼,顧建章一口氣買了十份報紙捎回來。

  顧老太把報紙貼牆上,收進箱子裡,分給大傢伙,那叫一個熱鬧。

  周圍四鄰八捨的很快也都知道這個事兒,一個個羨慕得跟什麼似的,看顧家人的眼光那就像後面時代的人看明星一樣。有那劉美娟,更是眼紅,在那裡叨叨說:「這也有我們家競越呢,我們家競越也得獎了,早知道我也跟著去了,我們跟著去,和競越一起照個相,是不是我和我苦瓜也能上報紙啊……哎,競越那孩子,咋就不知道叫上家裡人呢,競越這孩子真是的!」

  這番話聽得周圍人噗地笑出聲,平時可沒人家當兒子,從小虐待打罵不給吃喝,現在知道這是「家裡人」了?大傢伙可是把這劉美娟一頓冷嘲熱諷。

  最後苦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苦瓜和蜜芽兒一天生的,也是八週歲的孩子了,懂事了,聽得出好賴話了。別人都笑話他娘呢,他能不懂?

  他漲紅著臉,白了他娘一眼:「娘,你少說幾句吧!」

  他娘氣不平:「我咋啦,我不該說嗎?」

  苦瓜突然衝他娘嚷:「我哥受傷被送回來,你都不給他倒一杯熱水喝!」

  這下子可把劉美娟氣得幾乎肝疼:「你你你,你這小沒良心的,你跟誰說話呢?」

  苦瓜卻是早看不慣了,他雖然不喜歡隔壁蜜芽兒牙狗他們,可是他喜歡他大哥啊!他大哥多能耐啊,別人知道蕭競越是他大哥,都忍不住驚奇一番。

  他想要這個大哥。

  可是他娘卻總是不把大哥當家裡人,他不高興地說:「我說啥不重要,反正你對我哥不好,我哥都不稀罕回來咱們家了!」

  劉美娟當下氣得拿著掃帚疙瘩就開始打了:「沒良心的玩意兒,你向著誰,向著誰……你向著誰!」

  而就在隔壁這對母子的打鬧中,老顧家卻迎來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好消息。

  陳勝利騎著自行車,按著鈴鐺來到顧家:「嬸,大好消息啊!好消息來了!」

  顧老太正給孫子孫女烙黃麵餅呢,聽到這消息挽起袖套從廚房出來:「咋啦,啥事兒,又發獎啊?」

  她已經習慣了各級領導給童韻發獎了。

  陳勝利哈哈一笑:「嬸,這次是大獎!!保準你高興!」

  顧老太聽了也笑了:「啥事兒,說吧,嬸等著!」

  陳勝利深吸口氣,醞釀下,才鄭重地說:「恭喜童韻同志,鑒於童韻同志在大北莊生產大隊的優秀表現,公社會議一致決定,將童韻同志調入大白莊公社,從事公社會計工作!」

  啊??

  任憑顧老太早有心理準備,也是驚了下。

  「去公社工作?」

  「對!」陳勝利羨慕又興奮地說:「童韻要去公社工作了,這是升職了,升職了啊!」

  可憐他陳勝利,當大北莊生產大隊長這麼多年了,至今沒進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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