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蕭衛東哄了蜜芽兒好久,終於小蜜芽兒在那輕柔的哄拍中,慢慢地睡意襲來,小腦袋一下一下地磕在蕭衛東肩膀上,最後終於熬不住,趴在蕭衛東肩頭睡去了。
蕭衛東低頭看著這白淨的小人兒,恬靜美好睡著的她,奶肥小臉兒上有長而卷的睫毛微微垂下,像小櫻果一樣的嘴兒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咿呀呀呀,而是總算消停下來了。
她是個肉嘟嘟的小娃娃,從頭到腳都是這麼的可人,萌得讓人心都化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那猶如藕節一樣粉嫩的小胳膊突然掄起來,把個粉嘟嘟的小拳頭甩在了他肩膀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他微驚了下,便見她挺直了小胖身子伸了一個氣壯山河的大懶腰,張大嘴巴露出她八隻小白牙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哈欠,之後那小腦袋就蹭了蹭他胸膛,靠著他的胸膛舒服地睡起來,一邊睡著,那小紅嘴兒還時不時舔一舔,好像夢到了什麼好吃的。
他有些想笑,又忍住,她這麼小的人兒,這麼小的嘴兒,竟然能打那麼大的哈欠,實在是讓人想不到。
他本想將睡熟的她放下,可是待要放下時,就見她粉嘟嘟的小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攥緊了他的衣服。
他想打開她的小拳頭,可是那小拳頭太粉嫩了,上面的指甲都又小又精緻,他不忍心,怕傷到她。
想了想,他還是乾脆就坐在炕頭上這麼抱著她。
顧家的院子裡大人們在忙碌著,有的在剁菜,有的在把剛洗好的衣服甩得啪啪啪響,廚房裡的風箱發出呼呼的聲音,幾隻母雞咕咕地開始吃食,還有顧家的幾個男孩子正在正屋裡大聲讀書。
「你錢大氣粗腰桿壯,又有騾馬又有羊,入社好像吃了虧,窮人沾了你的光。手拍胸膛想一想,難道人心餵了狼?老漢心裡有本帳,提起帳來話兒長。地主逼租又逼債,擔起兒女跑關外,你爹你娘來逃荒,一條扁擔兩隻筐。你那時餓的像瘦猴,三根筋挑著一個頭……」
這好像是小學課本裡的一篇《樹老根多,人老話多》,之前他聽姐姐背過,也就記下來了。
以前沒細想,現在聽著這「餓的像瘦猴,三根筋挑著一個頭」不免有些暗自神傷,想著自己就是那逃難的兒女,餓得肚子咕嚕在叫,可是那又如何,在蕭家,又有幾個能在意自己的?
奶固然是對自己好的,但是她年紀大了,很多事不做主。
姐也是真心疼自己的,可姐自己都餓著肚皮。
閉上眼睛,靠在貼有舊報紙的牆壁上,他回想著自己這一天的經歷。
最初掉到那山溝裡的時候,他疼得頭昏眼花,周圍一片黑,一個人都沒有,他只能聽到深山裡隱約的野獸叫聲。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一定是死定了。
後來那束光照下來,他被抱上來,其實整個人都處於懵的狀態,及至來到了顧家,溫熱的洗澡水,香噴噴的肥皂,還有這軟嫩嫩的小娃兒,讓他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充滿熱情,溫暖,而甜蜜的世界。
他原本心中充滿悲憤和對這個世界的不解,他幼小的心靈茫然無措,他不知道人生到底有多長,幸福到底距離自己有多遠。大北子莊外的山是如此的險惡,而他又是那麼渺小,渺小到即使死在那山溝溝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在意。
可是現在,他想起了知青手裡投射向星空的手電筒。
他手裡的煤油燈只能看到眼前豆大的那麼一點點,可是手電筒卻能看到很遠,它的光可以照射向那麼遙遠的天空,照到星星上去。
「總有一天,我要像那個手電筒一樣,飛到天上,飛到星星上。」
他低頭凝視著懷裡睡得香甜的人兒,不由得喃喃自語。
「我並不是一個無用的人,蜜芽兒,你說是不是?」
「大北子莊只是這個世界上巴掌大的一塊,是不是?」
而這個天下,還很大,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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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蕭衛東在顧家吃了美美的一頓,儘管顧家這一頓飯並沒什麼特別,依然是紅薯面貼餅和玉米面稀粥,配上一點山裡採來的折耳根馬齒莧等涼拌的菜,可是蕭衛東吃得太香美了。
吃飯的時候,他偷偷抬頭看向顧家的男孩子們,只見他們嬉笑著,偶爾間互相打幾下,一起吃飯,一起喝湯,還一起問起旁邊的蜜芽兒。
「小妹妹的腳丫兒踢我了!」
「不行不行,我要挨著她,我要摸她的小腳丫兒。」
「我也要,我也要讓她踢我!」
他的目光從那些男孩子身上轉到了蜜芽兒那裡。
蜜芽兒被她娘抱在懷裡,正一口一口地餵菜泥糊糊。她娘從碗裡挖了一勺子,直接往她嘴巴裡一塞,她呱唧著小嘴兒,幾下子吃光,然後張大嘴巴等著,發出「啊——」的期待聲音,那粉嘟嘟張圓的小嘴兒,像個「O」型,可愛得很,讓他想起山窩裡等著母鳥餵食的小嫩鳥兒。
看著這情景,蕭衛東也忍不住和那些男孩子一樣笑了。
小蜜芽兒真可愛。
而蜜芽兒呢,面對這群總是想摸自己腳丫子的小哥哥們,也很無奈,她怕癢的啊,他們一摸她就忍不住咯咯笑,怎麼這麼壞,她哼唧地抗拒著表示不滿。
於是顧老太就出聲了:「吃飯呢,不許說話,不許逗蜜芽兒!誰再瞎嚷嚷給我站外面別吃了!」
這下子,一群鴨子叫頓時戛然而停,大傢伙低頭專心喝粥,飯桌上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吃完飯,那邊陳勝利過來了,過來帶蕭衛東回家,顧老太見這情景,帶著幾個兒子媳婦的,也乾脆過去看看情況。
都是多年老鄰居,看著隔壁整天有欺負孩子的,心裡真是不順暢,顧老太也盼著這個問題能夠解決。
過來老蕭家一看,呵,還真熱鬧,除了蕭家人,劉美娟家的親戚孩子,還有陳勝利帶著書記孫利民,和小分隊隊長趙輝煌,除此還有幾個大隊的社員。
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有兩百多戶人家,人口多,所以就分了好幾個小分隊,而顧家蕭家都屬於第三小分隊,小隊長是趙輝煌。
陳勝利開始主持公道了:「今日當著大傢伙的面,咱們總得把事情說清楚。美娟,你剛才說,是衛東掐了你家苦瓜,你才罰他的,是吧?」
劉美娟不敢在陳勝利面前囂張,忍著氣說:「是,我家苦瓜哭得人心疼,肯定是這臭孩子幹的!」
陳勝利轉頭問蕭衛東:「衛東,你有沒有掐你弟弟?」
蕭衛東走上前:「勝利叔,我沒掐苦瓜,我當時看著苦瓜忽然哭了,就想抱起來哄哄他,我怎麼會好好地掐他?」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卻很堅定,並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普通孩子這年紀還滿地亂跑玩耍呢。
陳勝利點點頭,是以蕭衛東不要急,他又轉頭問劉美娟:「你說衛東掐苦瓜,你親眼看到了嗎?」
劉美娟顯然是憋屈得很:「這還用親眼看到,當時就他和苦瓜在那屋裡,苦瓜突然哭了,肯定是他掐了一把吧?還能有什麼原因!」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童昭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他笑了笑說道:「蕭嫂子是吧?你說衛東掐了苦瓜,對不對?」
「是!」劉美娟面對童昭很是沒好氣了,不知道哪裡來的知青,竟然也插手他們生產大隊的事!
「可是你沒看到是吧?」
「不用看,我猜都能猜到!」
「但是假如我們找到一個人,他當時恰好就在那個屋裡,看到了這一切呢?」
「當時屋裡沒人……」
誰知道她這話剛說完,童昭旁邊領著的一個小男孩就怯生生地說:「姨,當時我在屋裡……」
「你,鋤頭,你在屋裡?我怎麼沒看到?」
「我當時和犁頭玩躲貓貓,就躲屋裡……」
童昭牽著那鋤頭的手,給陳勝利使了個眼色。
陳勝利立馬會意了,過去背著手問道:「美娟同志,既然鋤頭就在屋裡,他當然看到了當時的情況,我們應該問問他,對不對?」
劉美娟點頭:「那是自然!鋤頭是我娘家外甥,肯定不會說謊的!」
旁邊的童昭輕輕用手掩住唇,咳了聲,一本正經地退後了。
陳勝利滿意地道:「既然這樣,咱可算是有人證,可以瞭解這段公案了。鋤頭小同志,麻煩你說說,當初你看到了什麼?」
劉美娟也低下頭,對著自己外甥說:「鋤頭,你別怕,你直接給姨說,說說蕭衛東是怎麼掐苦瓜的!」
旁邊的蕭淑蘭見了,忽然就要衝過來,哭著喊道:「勝利叔,他們冤枉我弟!我弟不可能掐人的!鋤頭,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冤枉人!」
陳勝利卻是搖頭,抬手示意蕭淑蘭稍安勿躁:「別急,這是證人,淑蘭,你得讓證人說話。」
蕭淑蘭哭啊,氣啊:「勝利叔,他們都是一夥的!這話可不能信!」
陳勝利見了,不由得拉下臉來:「淑蘭,你這樣就不對了吧?」
顧老太見狀,趕緊把自己學生蕭淑蘭拉一旁去了:「淑蘭過來,不許亂說話!」
蕭淑蘭對顧老太是很敬重的,當著顧老太的面,她還能說啥,她只能憋屈地咬住顫抖的唇。
劉美娟看著這情景,眼裡不免流露出得意來,她鄙視地沖蕭淑蘭笑了笑,這才彎下腰對自己外甥說話。
「鋤頭,你說吧,當時你看到了啥?說說,就說蕭衛東是怎麼掐苦瓜的。」
鋤頭仰起臉來,納悶地看著劉美娟:「姨,沒掐啊……」
「啥?」劉美娟以為自己聽錯了。
鋤頭被劉美娟那樣子嚇了一跳,瑟縮了下,不過還是道:「我當時躲起來,看到苦瓜猛地就哭了,我還說這是怎麼了,想跑出來看看,誰知道我還沒出來,衛東就過去要抱苦瓜。然後,然後你們就都過來了。」
啊?劉美娟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而就在這顧家院子裡,卻依然圍著十幾個生產大隊的人,大傢伙知道這樁事兒還沒了,都沒睡,特意來看個究竟。之前不好出聲,此時見到這意想不到的情景,也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劉美娟的親外甥嗎,怎麼現在竟然直接倒插了劉美娟一刀??
鋤頭看了看不遠處人群中的童昭,只見童昭朝他豎起大拇指,他回憶了下,這才繼續說:「姨,我們偉大的領導人說了,實事求是,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我既然看到了是苦瓜自己哭的不是衛東哥哥掐的,那我就必須把我看到的說出來,這才是黨的好孩子,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噗!
在場一群人都笑了,也有的給這位小同志鼓掌起來:「好,說得好!好一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好一個黨的好孩子!幹得太好了!」
劉美娟氣得簡直是手都在抖,她瞪大眼睛,恨不得直接衝過去把自己這個笨蛋外甥撕碎了。
「你,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