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
沈玉菁道:“相信我,奇,我有理由不能說,但我是在幫助你,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子。”
金大龍默然了,旋即一搖頭,道,“好吧,玉菁,我不問了……”
沈玉菁道:“謝謝你,奇,如今請你用這半個更次不到的時間,坐在一邊想想看,我來收拾東西,想到了招呼我一聲。”
金大龍皺眉說道:“玉菁,你這是……”
沈玉菁柔聲說道:“奇,咱們的時間有限,更何況這件事關繫著你,也關係著我,請一邊坐著去,靜靜地,盡力地想,我不打擾你!”
金大龍攤手說道:“玉菁,你看看,我有什麼值得人覬覦,值得人垂涎的了?”
沈玉菁道:“別問我,自己去想,我瞭解你沒有你自己瞭解自己多!”
這話不錯,自邂逅,到定情,又有幾天?
金大龍沒再說話,走過去坐在了一邊。
房裡,剎時又歸於靜默,不,還有沈玉菁收拾東西發出的息息索索聲響。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金大龍低著頭在想,越想他越著急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什麼,也許是急躁之故,他平心靜氣想,卻仍是枉然。
沈玉菁默默地在收拾東西,沒有打擾他,也沒有催他。
當然,他的時間不多,只有半個更次。
驀地一個蒼老話聲劃破寂靜,傳自樓下:“姑娘,收拾好了麼?老爺夫人命老奴來請。”
沈玉菁立即揚聲答道:“快好了,告訴老爺夫人,我這就來。”
樓下,步履聲遠去,沈玉菁轉望金大龍,道:“奇,想出了什麼沒有?”
金大龍搖頭苦笑道:“玉菁,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
沈玉菁淡然一笑,道:“真要想不出什麼,那就算了!”
金大龍道:“玉菁,我很抱歉,也深感不安!”
沈玉菁柔聲說道:“別這麼說,奇,我相信你是真想不出來,別說了,來,幫我拿著東西,咱們走吧!”
她已經收拾好了兩口木箱。
金大龍提起木箱,沈玉菁毫不留戀地行了出去,反之,金大龍倒向著這樓頭繡房投下了依依不捨的一瞥。
前院,沈大戶跟老夫人已雙雙等在了那兒,大門外,家人也已經準備好兩輛馬車,一輛是沈大戶夫婦跟沈玉菁乘坐的,一輛則是家人婢女們乘坐的。
的確,沈大戶只是像搬家,他連家人婢女都沒有遣散。
老夫婦跟金大龍談了幾句,那無非是左叮嚀,右囑咐,多了的時間,老夫婦倆留給了女兒。
而,沈玉菁她只說了一句話:“奇,別後再多想想,我認為你一定有引人垂涎,令人起意的地方,絕對有。”
金大龍只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心情滿是離情別緒,他相信沈玉菁也一樣,而且較他尤甚。
送這一大家上了馬車,蹄聲跟輪聲響起,那由車裡伸則來揮動的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隨著那兩輛高篷馬車一起不見了。
金大龍不放心,暗中跟出了寶雞城,在城牆上,他目送兩輛馬車在官道上遠去,遠去……
突然之間,他心裡像失落了什麼,那麼空虛,那麼惆悵,他帶著一聲輕嘆跟滿懷的離情別緒,緩緩轉過了身。
驀地,他目中寒芒飛閃……
就在他轉過身的時候,一條嬌捷人影自身左二十丈外一處城垛後起,電一般地向城外射去。
金大龍陡揚雙眉,冷然喝道:“站住!”
這一聲沒能喝止那人影,反而他的身法更疾。
金大龍沒再說話,長身而起,行空天馬一般追了過去。
那人影身手不弱,金大龍身法更冠絕宇內,儘管那人影左彎右拐,專找崎嶇小徑跟片片低矮的樹林走,但是他沒能擺脫金大龍的追趕,轉眼之間便被金大龍追近兩丈。
兩丈的距離不算近,可是在武家眼裡,那是騰身揮手可及,金大龍冷冷說道:“我看你還能跑到哪兒……”
“去”字還沒有出口,那人霍然旋身揚手,一蓬烏芒滿天花雨般向著金大龍當頭罩到,然後他身形一折,往左電遁而去。
金大龍是個識貨大行家,他看得出那蓬烏芒淬了毒,他可以來個探掌反震,然而他要捉活的。
當即他身形拔起,直上半空,那蓬烏芒由腳下打過,落在地上“嗤”亂響,在冒煙,毒性之烈,令人觸目驚心。
金大龍半空中擺袖,身形忽折而下,像搏兔大鷹般凌空撲了過去,轉眼間已到那人身後。
那人身形一震,霍地又轉了回來,手持一柄利刃,往上便刺,然而全沒有金大龍快,也不及金大龍身手高絕。
金大龍出掌一揮一抖,那人利刃脫手飛起,悶哼一聲,砰然摔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剛要翻身躍起,金大龍已到,伸腳踩在了心口上,冷然喝道:“你動動我踩碎了你!”
那人沒敢再動,那一雙剛伸出要扳金大龍腳的手,也連忙縮了回去。
金大龍凝目打量那人,那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瘦削的身形,長眉細目,留著長長的鬍子,看上去挺體面的,不像個武林人。
金大龍心中一動,冷然說道:“你,怎麼稱呼?”
那老頭兒一張老臉發白,忙道:“這位大俠請饒命,我是寶雞一帶干沒本生意的。”
金大龍道:“我問你姓什麼,叫什麼?”
那老頭兒道:“我姓趙,這一帶的朋友都叫我趙老大。”
金大龍道:“你跟著那兩輛馬車幹什麼?”
那老頭兒忙道:“咳,咳,這位,你誤會了,我可不是跟,我眼見沈大戶一家人出門,想看看他往哪兒去,然後再進他那大宅院裡去撈一票去,不想……”
金大龍截口說道:“那麼我跟你何怨何仇,你為什麼用淬了毒的暗器對付我?”
那老頭兒忙道:“對不起,是我該死,我見你追趕,錯把你當成了六扇門裡吃公事飯的……”
金大龍道:“現在你以為我是干什麼的?”
那老頭兒道:“我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你絕不會是六扇門裡吃公事飯的。”
金大龍冷冷一笑,道:“你的眼力很好,不過我的眼力也不差,我看你不像是下五門的鼠輩,應該是寶雞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
那老頭兒乾咳一聲,強笑說道:“說我在這一帶兜得轉,我承認,我是這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可不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金大龍道:“你太謙,寶雞鼎鼎大名的王大戶,不算有頭有臉的人物麼?”
那老頭兒一驚,猛然掙扎欲起。
金大龍腳下微一用力,冷然說道;“王大戶,別找死!”
那老頭兒悶哼一聲忙道:“你老哥弄錯了,我可不是什麼王大戶,我要是他,還用做這沒本錢的生意麼?”
金大龍冷冷一笑,道:“汪毓賢,你的膽子不小,金花娘被我廢了一身功力,沈家臨走你還敢跟來探視,怎麼,你想報復?”
那老頭兒忙道:“你老哥弄錯了,我……”
金大龍腳下又一用力,那老頭兒嘴是張著的,可就是說不出話來,兩隻手亂抓,兩條腿亂蹬,臉都憋變了色。
金大龍冷然說道:“最好老實說,你是不是汪毓賢?”
那老頭兒勉強點了點頭。
金大龍腳一鬆,他像回了氣,用力喘了幾口,臉上這才漸漸恢復了顏色。
金大龍道:“告訴我,你知道金花娘落在了我手?”
汪毓賢點了點頭,道:“知道,她一出門我就知道了。”
金大龍道:“這麼說你沒有放過她?”
汪毓賢雙目之中飛閃狠毒怒芒,咬牙說道:“那淫蕩賤婦她早應該死,她背著我跟古華勾搭……”
敢情他是捻酸的吃醋。
金大龍道:“你把她怎麼樣了?”
汪毓賢道:“那賤女人嘗著了古華甜頭,她一直不讓我……哼,這回她沒跑掉了,如今正在床上躺著呢,只是已沒氣了。”
他是先姦後殺,好狠毒。
看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點不差,金大龍饒了她,可是冥冥中的報應沒放過她。
金大龍眉鋒一皺,道:“這是你的事,她也本是你的人,這我可以不管,我問你,你這位分壇主把詐來的財交給誰了?”
汪毓賢道:“上面,往上交。”
金大龍道:“上面是誰?他又在何處?”
汪毓賢搖頭說道:“不知道,每個月月末,上面總會派人到寶雞來收賬的,到時候我把銀子交給他,別的我不多問。”
金大龍道:“是這樣麼?”
汪毓賢道:“信不信由你,上面每次派來的人都不同,這個月是張三,下個月是李四,再下個月就是……”
金大龍道:“那麼,他憑著什麼來收賬?”
汪毓賢道:“每個月來人都有信符,我只認信符不認人,見了信符我就一個不少地交銀子。”
金大龍心中一動,道:“你也有信符麼?”
汪毓賢道:“我有分壇主的腰牌……”
金大龍道:“拿出來我看看,只記住,別想動歪腦筋,我能在你出手之前一腳踩碎你,不信你試試看。”
汪毓賢手往腰索摸,果然,他沒敢輕舉妄動,摸出一塊腰牌,抬手往上遞。
金大龍接過了腰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塊漆黑髮亮的木牌,上面只鐫刻著六個字:“天魔,寶雞分壇。”
別的什麼也沒有。
再一細看,他眉鋒微微一皺,道:“你可知道這是用什麼木頭做的?”
汪毓賢搖頭說道:“不知道,我管那麼多干什麼?”
金大龍道:“這是鐵心木做的,放眼天下,只有一個地方產鐵心木,那就是……”
一頓,話鋒忽轉,道:“我知道,你是想看看沈大戶一家往哪兒去,然後再下手報復,而你總不會一個人下手,據我所知,你這寶雞分壇如今只有你一個,那麼,你把這消息報給誰,嗯?”
汪毓賢遲疑著沒有說話。
金大龍道:“別等我腳下再用力。”
汪毓賢還真怕那種比死都難受的苦頭,一驚忙道:“我得等到這個月月底……”
金大龍道:“等那收賬的人來了之後再報給他?”
汪毓賢點了點頭。
金大龍冷然一笑,道:“我不信你會耽擱那麼久。”
汪毓賢道:“事實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不信……”
金大龍截口說道:“我是不信。”腳下微一用力,踩了下去。
汪毓賢四肢猛地一伸,兩眼亂翻,斷斷續續地道;“請高抬貴足,我說,我說……”
金大龍腳下一鬆,道:“那麼,說,別再等我二次用力。”
汪毓賢喘了一大口氣,道:“扶風城外有處村莊,莊裡有座大宅院,門前有五棵大柳樹,你到那兒去找吧。”
金大龍道:“那是什麼地方?”
汪毓賢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只知道有重大事故等不及收賬的人就往那兒報……”
“對了,”金大龍道:“我聽說你們在天下各處有十處分壇。”
汪毓賢道:“是的,不過我不知道它都在什麼地方。”
金大龍道:“我正要問你。”
汪毓賢道:“這回你就是踩殺我,我也不知道。”
金大龍道:“恐怕他們也是認牌不認人。”
汪毓賢一點頭,道:“不錯,是這樣。”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那就好辦了,謝謝你。”
腳下用力,猛然踩下,汪毓賢喉頭“咯”地一聲,兩眼翻白,四肢一伸,立即氣絕了賬。
金大龍向他投過最後一眼,長身飛射而去。
金大龍本不願殺他,可是又怕他通了風,報了信,權衡利害之下,只有殺他“滅口”了。
可憐汪毓賢內腑盡碎,胸骨斷了好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