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獨孤朋沒接,一搖頭,道:“我老人家怕害眼,只是,小夥子,你得留意那武揚鏢局的少鏢頭,這小子別無所長,只會仗著他爹那點產業,那點聲名,在這長安城中吃喝玩樂,一天到晚泡在酒樓上捧歌妓,同行本是冤家,你要是先得罪了他,只怕今後你那鏢局難開……”
金大龍笑了笑,道:“老人家知道,這是她找我……”
獨孤朋道:“這個我老人家當然知道,若是一旦被醋意爐火弄昏了頭,他可不管是誰先找誰,你可要……”
只見那伙計又走了過來,這回他一般步履匆忙,而且兩條腿有點抖,臉色有點白,神色也有點驚慌。
他近前一哈腰,陪上一臉強笑,吶吶說道:“這位爺……”
金大龍笑問道:“小二哥,又是什麼事?”
那伙計指了指他手中素箋,囁嚅說道:“剛才我送來的這個,我想拿回去……”
金大龍“哦”地一笑,笑道:“莫非那位唱歌的站娘懊悔了?”
那伙計忙搖頭說道:“不,不,不,是,是申少鏢頭要看一看……”
獨孤朋“哼”地一聲,道:“小夥子,我老人家沒說錯吧,來了!”
金大龍沒在意,淡淡一笑,道:“哪位申少鏢頭?”
那伙計道:“爺請往後看,隔兩席那張座頭上……”
金大龍截口笑道:“莫非武揚鏢局的少鏢頭?”
那伙計忙點頭說道:“正是,正是,爺既知道,那是最好不過……”
金大龍微微一笑,道:“既然申少鏢頭要看,我不敢不遵,申少鏢頭在長安城中財大勢大,我也不敢得罪,你拿去先讓他過過目吧!”
說著,抬手便要遞出那張素箋。
那伙計神情一鬆,滿臉堆笑,便要伸手士接。
獨孤朋突然伸手一攔,道:“慢著!”
金大龍手上一頓,道:“怎麼,老人家有何……”
獨孤朋一搖頭,道:“小夥子,你這一手厲害,這個頭你低得,我老人家卻低不得,你是有意拖我老人家下水!”
金大龍淡笑說道:“老人家您誤會了,我無意請老人家伸手,我只是為我自己那即將開設的鏢局著想,所以……”
獨孤朋兩服一翻,道:“小夥子,別跟我老人家來這一套了,你若不低頭,我老人家就不會管,你若一低頭,我老人家就非得管不可,因為你丟人沒關係,我老人家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跑來跟你瞎扯,更不該跟你坐個同桌,這個人我老人家可丟不起,你是瞧準了這一點,不對麼?”
金大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獨孤朋兩眼一翻,轉注那伙計,道:“夥計,你說那位申少鏢頭要看這張素箋。”
那伙計忙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
“可以!”獨孤朋一點頭,道:“只是我老人家有個條件,叫他自己來拿!”
那伙計一怔,苦了臉,忙道:“老人家,你行行好……”
獨孤朋一擺手,道:“我老人家平日最好說話,可是今天心裡有點不痛快,非叫他自己來拿不可!否則他就別想看!”
這句話,他話聲提得很高,整座酒樓,每一個角落都能聽見。
自然,他說給誰聽的誰也聽見了!
那伙計嚇白了臉,怯怯地抬眼往那裡望去,只一眼,猛然又是—驚,那副座頭上,他適才所說的那副座位上,站起個人,那倒不是居中高坐,臉色白裡泛青的那位俊美白衣少年,而是位瘦高陰沉的黑衣漢子!
他,嘴角噙著一絲譎異而冰冷的笑意走了過來。
那伙計忙一哈腰,一句話尚未出口。
那瘦高黑衣漢子伸手一扒,道:“你真沒用,閃開,讓我來!”
那伙計“哎喲”一聲,蹌踉倒出好幾步去,站在那兒愁眉苦臉發了愣,可沒敢說句什麼!
瘦高黑衣漢子站在桌旁,陰鷙目光一掃獨孤朋與金大龍,笑哈哈地道:“適才是哪位叫我們少鏢頭過來的?”
獨孤朋慢吞吞地舉起面前酒杯,連眼皮也沒抬一下,道:“小夥子,飛來只無頭蒼蠅,小心弄髒了你的酒!”
瘦高黑衣漢子面不改色,仍然笑哈哈地道:“老人家怎麼稱呼?”
獨孤朋沒答理,自言自語地道:“這只蒼蠅嗡嗡地惹人討厭,若招得我老人家性起,我老人家就一巴掌拍碎它,看看它……”
瘦高黑衣漢子照舊是笑哈哈地一句:“老人家怎麼稱呼?”
駐孤朋雙眉微聳,哼地一聲,道:“我老人家就不信趕它不走!”
說著,他放下了酒杯。
金大龍淡然一笑,及時說道:“老人家,有位朋友站在你面前跟你說話呢!”
獨瓤朋“哦”地一聲,道:“小夥子,你說誰?”
金大龍一指瘦高黑衣漢子,道:“就是這位朋友!”
獨孤朋半揚老臉,瞥了瘦高黑衣漢子一眼,道:“是你麼?”
瘦高黑衣漢子含笑點頭,道:“老人家,正是!”
獨孤朋道:“你認識我老人家?”
瘦高黑衣漢子一笑說道:“四海之內皆朋友,相逢何必曾相識,老人家,你說對麼?”
“好話!”獨孤朋微一點頭,道:“你找我老人家有什麼事?”
瘦高黑衣漢子一指金大龍手中素箋,道:“來拿那張素箋!”
獨孤朋道:“這豈不是笑話,素箋在他手裡,你找我老人家說什麼話?”
瘦高黑衣漢子笑了笑,道:“這麼說,跟老人家沒關係?”
獨孤朋道:“那要看怎麼說了,他給你,那就跟我老人家有關係,他要不給你,那就跟我老人家沒關係!”
瘦高黑衣漢子微微一笑,目注金大龍,道:“朋友,你給不給?”
金大龍含笑說道:“我本來就是要給的!”
瘦高黑衣漢子道:“那麼,麻煩朋友給我們少鏢頭送過去!”
金大龍淡淡一笑道:“敢不從命!”
雙手一按桌子,就要往起站。
“小夥子,你是存心跟我老人家過不去!”獨孤朋叫一聲,隔桌探掌,按上了金大龍肩頭。
瘦高黑衣漢子揚眉笑道:“那麼,我還是找這位老人家說話!”
他轉注獨孤朋,方待開口,獨孤朋冷然說道:“你是申少青?”
瘦高黑衣漢子一搖頭,道:“不是,我們少鏢頭不想動,特派我來……”
獨孤朋冷哼說道:“是非只因多開口,福禍原為強出頭,你既不是申少青,我老人家勸你由哪兒來趕快回哪兒去!”
瘦高黑衣漢子臉色微變,但笑容不改,道:“老人家……”
獨孤朋抬起一根筷子豎在桌上,然後用食指按在筷子向上的一頭上,那根筷子像插地豆腐上,不帶一點聲息地插了下去!
獨孤朋另一手由桌下一撈,把那根筷子撈了上來,往桌上一丟,冷冷說道:“你若能照樣來一手兒,你就把那張素箋拿去!”
瘦高黑衣漢子一驚色變,忙拱手笑道:“怪不得,我這就去請少鏢頭去!”
話落,他還沒動,那副座位上,已然站起了俊美白衣少年,他臉色煞白,眼神怕人,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笑意走了過來,一句話沒說,拿起桌上那根筷子,依著葫蘆畫飄地照樣來了一手,可是,卻聽那桌子吱吱直響。
金大龍臉上浮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