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章 妒海生波
入夜,長安城華燈萬點,熱鬧異常。
在那東大街的長安酒樓之上,更是燈光通明,光同白晝,呼喝歡笑,不絕於耳,絲竹輕歌,透過重簾。
門前車水馬龍,萬頭攢動,樓上鬢影釵光,舞姿婆娑。
長安酒樓,跟長安客棧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一樣地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樓主人不知道是誰,但據說是個來自他鄉的外地人,他在這兒買下了這塊地皮,斥資興建了這座美侖美奐、豪華、氣派、名傳遐邇的長安酒樓。
之後,他更不惜以斗量金,禮聘南國嬌娃,北地胭脂那些色藝雙絕,檀極名花的歌妓。
於是乎長安酒樓首屈一指,名傳遐邇。
於是乎長安酒樓夕夕客滿,朝朝熱鬧。
曾有人為它估計過,只一晚上,長安酒樓賣出的酒,少說也有三百壇之多,這確是個嚇人的字!
那固然是因為醉翁之意不在酒,夜夜客滿生意好。
其實,也因為長安酒樓的酒好,長安酒樓上,不賣什麼燒刀子,花彫、紹興酒、汾酒……
那酒是每月差專人遠赴塞外酒泉東關外大批運回的葡萄酒,在酒泉東關外有古酒泉,方泉八尺,水清甘冽,而能釀製美酒,溪書郡注說:“郡有金泉,味如酒。”
唐詩上也說:“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美酒指的就是酒泉東關外所釀製的美酒,而那夜光杯卻為上玉所琢,玲瓏可愛,令人難以釋手!
有道是:“酒泉酒美泉香,雪山雪白山蒼,多少名王名府,幾番想像,白頭醉臥沙場!”
這種醉人的葡萄酒,再加上那色藝雙絕,個個嬌媚美豔的歌妓,那輕歌,那妙舞,那悅耳絲絃……
於是乎長安酒樓一晚要空個三百壇!
人群中,一個身材顧長,俊美絕倫,瀟灑飄逸,英挺脫拔的青衫漢子,背著手登上了長安酒樓。
此際那樓後隱透鬢影釵光,陣陣幽香的低垂珠簾後,唱歌的人兒正隨著悅耳絲竹,唱著那:
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
“人”字未出,那青衫漢子負手樓頭,目光只一環掃,立即歌轅竹斷,滿樓鴉雀無聲。
接著,那低垂珠簾後傳出一聲低低驚嘆,一個無限甜美悅耳,話聲跟著響起,聞之令人蕩氣迴腸,心神撼動。
“為我奏長干行!”
話落,絲竹起,隨之曼妙歌聲裊裊而起:
“君家住何處?
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
或恐是同鄉……”
滿樓酒客恍若大夢初醒,多少羨煞妒煞的目光一起投向了那負手卓立的青衫漢子。
但,他聽若無聞,視若無睹,淡然一笑,瀟灑邁步,直向裡面一副猶自空著的座位行去。
隨聽那低垂珠簾後,那無限甜美的話聲又起:“風流俊俏美郎君,奈何鐵石心腸人?……”
話聲帶著幾分幽怨,也帶著幾分失望。
一時滿樓騷動,突然有人朗笑說道:“小娘子,貌比潘安宋玉者,未必全是深解風情人,小娘子何厚彼薄此,區區我就住在這長安城內,小娘子倘若有意,我願以斗量珠,金屋藏之!”
滿樓一陣轟然大笑,只聽又有人說道:“不想武揚少鏢頭,原是深采解風流情趣之人,小娘子不該不略表心意,以酬知音。”
言畢,哈哈大笑!
一聲銀鈴輕笑響起,那垂簾後面唱歌人兒道:“有道是‘千里知音難遇’,又道是‘相識遍天下,知心有幾人?’蒙少鏢頭垂青,敢不竭盡所能,一酬知音。”
絲竹揚起,—曲輕歌綻破櫻桃: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閒引鴛鴦香徑裡,手娑紅杏蕊。
斗鴨欄於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舉頭聞鵲喜……
滿樓采聲掌聲大動,東隅裡一個劍眉星目的白衣美少年更是神采飛揚,劍眉連軒,雙目之中大放驚喜異采地舉杯笑道:“蒙小娘子不棄,我也以一杯葡萄美酒敬謝輕歌,聊表心曲。”說著,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那青衫漢子已然落坐在那副空座位上,聞歌睹狀,唇邊浮現一絲輕淡笑意,搖了搖頭。
忽聽有人低低“呸”了一聲,道:“不知那申老兒是怎麼教的,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人家明明說他多管閒事,他還沾沾自喜呢!”
話聲甚低,那東隅裡白衣美少年沒有聽見,而那青衫漢子卻有意無意地向著那發話人投過一瞥。
那發話人,是個身材矮胖的錦衣老者,話是他說的,可是他如今卻像個沒事人兒一般舉杯淺飲。
那青衫漢子很快地就收回了目光,但,適時那矮胖錦衣老者口中自言自語地又道:“看什麼?小夥子,別盡瞅我老人家了,你小夥子已經交了桃花運,留神點兒那會投懷送抱的美嬌娘吧!”
那青衫漢子眉鋒一皺,舉杯就唇,嘴再翕動了幾下。
那矮胖老者剎時間滿臉驚容,一巴掌拍上桌子,但突然之間,他又一轉平靜,深深地看了青衫漢子兩眼,忽地站起身形,舉杯走了過去。
到了青衫漢子近前,他又打量青衫漢子—眼,然後開口說道:“小夥子,我老人家可以坐下談談麼?”
青衫漢子淡然而笑,一擺手,道:“老人家,請坐!”
那矮胖錦衣老者伸手自旁邊拉過—張椅子,坐在青衫漢子對面,舉杯喝了一口酒,瞪著青衫漢子好半晌,始道:“小夥子,好俊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