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行走間,衛振東忽一皺眉,道:“金老弟為何獨選上鏢局這一行?”
金大龍聳肩攤手笑道:“一介武夫,手難握管拔珠,還能幹什麼?難道衛老英雄認為保鏢這一行有什麼不好?”
衛振東搖頭說道:“那倒不是,而是……這碗飯並不好吃。”
金大龍淡然笑道:“尤其在長安城!”
衛振東為之一驚,金大龍飛快接道:“其實,我輩武林人過的本是刀口舐血生涯,再說,行行也都有一本難念的苦經,二位以為然否?”
衛振東神色微鬆,搖頭說道:“那也該叫封刀退隱,老朽跟申老弟都有打算。”
金大龍“哦”地一聲,轉望申一鳴,道:“申老,是麼?”
申一鳴老臉上浮起一絲勉強笑意,點頭說道:“是的,金老弟!”
金大龍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不久之後這長安城裡就只剩一家雙龍鏢局了?”
申一鳴道:“難說,但願如此!”
金大龍訝然說道:“申老,這話怎麼說?”
申一鳴道:“也許過不了多久,金老弟會發現這碗飯確不好吃而改行……”
金大龍笑道:“申老,我不怕這碗飯不好吃!”
申一鳴笑了笑,道:“也許金老弟魄力過人,能力高超,不但能維持貴局開設下去,而且能使之達於鼎盛,不過……倘金老弟願意聽老朽一句,老朽還是奉勸金老弟及時改行轉營他業。”
金大龍道:“多謝申老,可是,申老,我已經接了兩宗生意……”
申一鳴道:“假如可能的話,金老弟最好連這兩宗生意也退掉。”
金大龍愕然說道:“申老,那為什麼?我這鏢局今天甫自開張……”
申一鳴道:“金老弟,非老朽不通世故,在金老弟鏢局甫開張之日說不吉利的喪氣話,而是一旦賠起來……”
金大龍道:“申老,難道非賠不可麼?”
申一鳴淡淡說道:“金老弟,實際上,在長安,這一行十次有九次賠。”
金大龍訝然說道:“這倒是奇聞奇事……”
申一鳴道:“在外地也許,在長安卻是屢見不鮮。”
金大龍道:“那麼二位早該……”
申一鳴道:“老朽二人各有一身未償清的債務,不得不……”
金大龍道:“倘十有九次賠這債不是越拖越深麼?”
衛、申二人臉色一變,申一鳴嘆道:“金老弟,實際上確是如此!”
金大龍道:“明知不可為而硬為之,二位令我糊塗。”
申一鳴淡然笑道:“便連老朽二人也糊塗。”
金大龍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我看二位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隱衷!”
衛、申二人一震,衛振東忙道:“沒什麼,唯一的隱衷,該是那還不清的債……”
金大龍淡淡一笑,道:“衛老是指賠那賈百變事?
衛振東一驚,忙道:“這,金老弟怎麼知道?”
金大龍淡笑說道:“我是聽人說的,申老又是指的什麼?”
申一鳴嘆道:“生子不肖,終日揮霍無度……”
金大龍笑道:“該是罪在長安酒樓上那位唱歌人兒了。”
申一鳴目光一凝,震驚說道:“這,金老弟也知道?”
金大龍點了點頭,沒說話。
申一鳴老臉抽搐,嘆道:“可見那畜生是如何地聲名狼藉了,申一鳴教子無方,老來留孽,異日何顏見地下列祖列宗……”
金大龍道:“申老,年輕人都有一段荒唐事的。”
申一鳴搖頭說道:“金老弟哪裡知道,老朽祖上遺留下來的家產能有幾何?都被他揮霍盡淨了,另外他還有一身賭債。”
金大龍道:“怎麼,還有一身賭債?”
申一鳴點頭說道:“正是,金老弟,酒色與這個‘賭’字是離不開的。”
金大龍沉吟了一下,道:“年輕人未免太……”
改口接問道:“申老,長安城中有賭場麼?”
申一鳴道:“比別處少,只有一家,可也夠了。”
金大龍搖頭說道:“古來多少人沉醉於賭局中,結果弄得傾家蕩產,身敗名裂,到頭來悔恨無及,走上了絕路。”
申一鳴道:“那畜生也差不多了。”
金大龍道:“難道申老管不了他?”
申一鳴羞愧嘆道:“說來也怪老朽,他娘死得早,老朽也僅此一子,由小至大不免過於嬌寵縱慣,再加上他交的那些朋友……”
搖搖頭,接道:“如今再管教,是太遲了。”
金大龍道:“申老,那家賭場是誰開的?”
申一鳴道:“長安城裡首屈一指的地頭蛇,聾子戚老大!”
金大龍“哦”一聲,道:“申老,十賭九假,你該聽說過。”
申一鳴苦笑說道:“老朽明白畜生是受了騙,但實際上銀子是他輸出去的,找不到證據,老朽豈能賴債?”
金大龍轉注衛振東,道:“恐怕衛老也知道自己是受了騙?”
衛振東苦笑一聲道:“知道又如何?那件事更玄。”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恐怕衛老也不知道是被誰騙了。”
衛振東軒眉說道:“除了那賈百變外還有誰?”
金大龍眉鋒—皺,沉吟說道:“怪了,今天怎未見有賈百變其人?”
衛振東冷哼說道:“騙術得逞,銀子到手,他豈會再在長安城待下去?”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說得是……”
忽道:“二位可認識那位柳之夫?”
衛、申二人道:“以前沒見過,不久之前剛認識,聽說是甄百萬的遠親,剛由襄陽搬來沒多久,怎麼,金老弟……”
金大龍道:“我隨口問問,衛老欠甄百萬的債,還有多少沒還清?”
衛振東搖頭說道:“金老弟,那箱銀子共有五千兩,老朽至今分文未還……”
金大龍道:“那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還得了的。”
衛振東點點頭說道:“恐怕老朽這一輩子也難還清。”
金大龍轉注申一鳴,道:“申老又負債多少?”
申一鳴道:“連老朽的鏢局賣了也不夠……”
金大龍道:“總有個數目。”
申一鳴想了想,道:“恐也在五千兩左右。”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二位的債,加起來也不過萬兩之數!”
衛申二人一怔,衛振東吃驚說道:“也不過萬兩之數?”
金大龍點頭說道:“是的,衛老,也不過區區萬兩之數。”
衛振東道:“金老弟想必財力……”
金大龍搖頭說道:“如今我雖家無所藏,囊空如洗,但在我眼中,這區區萬兩之數,實在算不了什麼!”
衛振東與申一鳴互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當然,這話不好接,金大龍他嫌說得狂了一些。
略一沉默這後,金大龍微笑又道:“二位嫌我太狂?”
衛、申二人連稱不敢。
金大龍道:“二位,我的意思是說,我拿得出萬兩銀子!”
衛振東一怔,道:“金老弟的意思是……”
金大龍淡淡說道:“或許二位會認為我交淺言深,也有可能二位會認為我別有目的,而在我來說,則只為扶傾於危急之中,倘二老願意,這一萬兩銀子的債,算我的!”
衛振東愕然說道:“金老弟這是什麼意思?”
金大龍道:“我不以為明智如二位者,至今仍未能發覺什麼?”
衛振東詫聲說道:“金老弟這話何指?”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二位該知道,那雪豔芳姑娘是甄百萬的人。”
衛振東點頭說道:“這個老朽二人知道。”
金大龍道:“二位可知莫懷玉與井洪,便是昔日陰陽二怪莫庸與井立?”
衛、申二人的神情猛震,大吃一驚,失聲說道:“金老弟,他二人會是……”
金大龍道:“這,二位日後自然知曉,如今我再請教,二位可知道風塵六奇中的癲狂醉客獨孤朋已來長安了?”
申一鳴忙道:“這個老朽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