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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灑黃沙紅》第1章


  第一章 涼州倩女

  左公柳拂玉門曉,塞上風光好。

  天山溶雪灌田疇,大漠飛沙旋落罩。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這一帶,是甘肅涼州(武陵),以天時早寒而得名。

  這—帶,也是大漠沙堆石中一片狹窄的綠洲,便是古來聞名中外的絲路所在,其中有四大綠洲,稱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即漢武帝所制的河西四郡。

  秦而後,便是中國經營西域的軍事要道,如杜甫詩:“直北關山金鼓振,征西車馬羽書馳。”

  李牧、蒙恬、李廣、衛青、霍去病、張騫、班超、李靖、徐世勳,都是著名的征邊大將,替中華民族寫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不朽史詩。

  天蒼蒼,地茫茫。

  那壘壘荒冢,不知是多少古戰場的屍骨。

  行人至此,即感塞外荒涼,縱目遠望,浩浩曠一片蒼莽,空曠遼闊,茫茫無涯。

  在這涼州城內,有一座羅什古剎,相傳為秦代高僧鳩摩羅什途經之處,寺內有一座玲瓏寶塔,塔內有一塊石刻,上寫著:“唐尉遲敬德奉敕監修。”

  而如今,在這座塔前那塊砂石地上,有一大片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漬,血漬的顏色,已然變成了紫黑色。

  在這片血漬上,倒臥著一個身材頎長,身穿白衣的人,不,該說他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他面上而臥,兩隻眼,成了兩個深邃而怕人的血窟窿,血,已經凝固了,臉上,刀痕縱橫,血肉模糊,皮肉外翻,慘不忍睹,已不類人形,令人分不出他是醜是俊,是年輕還是老邁,只能從他那身衣著看出,他是個男的。

  按說,由他那露在外面的肌膚看,至少可以判斷出他的年紀,無如,那露在外面的肌膚,全被血遮蓋住了,讓人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肌膚。

  他嘴角上一道血漬一直掛落耳後,耳後的血已經凝固了,但湧自口中的鮮血,仍在一絲絲地向外流著。

  他就那麼躺著,靜靜地,一動不動。

  在他的身旁四周地上,有著好幾十雙腳,有的是在血漬中,有的則是在潔淨的砂石地上。

  順著這些腳往上看,那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僧,有道,有俗的數十名武林人物,手中或刀或劍,全都握著兵刃,而且個個神色凝重,不言不動。

  良久,良久……驀地裡一聲蒼勁佛號劃空響起:“阿彌陀佛,魔劫已消,魔障已除,諸位道友,咱們可以各回來處了……”

  話來說完,一聲冷哼緊跟著響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留他一口氣,恐怕後患無窮,老和尚躲開,讓我補他一劍。”

  “阿彌陀佛,歐陽太俠,便是大羅金仙降世,也難救回他這條性命,以貧衲看還是算了吧。”

  適才那人冷笑說道:“老和尚,對他,你不是不知道,他一身所學,集各家之長,武林第一,曠絕宇內,合咱們數十人之力還要在拚鬥百招之後才能把他制服,如今他僅僅是雙目被挖容顏被毀震碎了內腑,只要留他一絲真氣,他便有可能保命不死,這……”

  突然另一個陰森的冰冷話聲說道:“老和尚,歐陽老兒說得不錯,為免他日咱們寢食難安,夜長夢多,還是由我代勞一劍吧。”

  話落,一道寒光自數十武林人物之中飛射而出,直襲地上那白衣人心窩要害,適時,佛號震耳:“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本一點慈悲,老衲敢請留他一顆來生向善之心,老檀越望祈恕我。”

  隨著話聲,那道其勢若奔電的寒光,微微一偏,“噗”地一聲射入那地上白衣人左肋之下,直挺挺地釘在地上,那是一柄寒芒四射,森冷逼人的長劍。

  “善哉!善哉!一劍已補,諸位道友……”

  “老和尚”突然又一個沙啞話聲響起:“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咱們乾脆再來幾劍,把他那雙臂跟雙腿剁下,最後再割他的舌頭,讓他到了陰間地府有口難言,在那閻王爺面前告不成狀,你看如何?”

  “阿彌陀佛,賈檀越,人死一了百了,何妨留他個全屍!”

  “留他全屍?”那沙啞話聲嘿嘿笑道:“今天咱們留人全屍,他年誰又留咱們全屍,老和尚,為人在世,心要狠,手要辣,寧可我負天下人,絕不讓天下人負我,你老和尚若仍是一本佛門弟子出家人,那婦人之仁假慈悲,當口你老和尚就不該接那張武林帖。再說,這又不讓你這吃齋唸佛的和尚出手你怕甚麼?”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倘賈檀越執意非他四肢不可,老衲不便阻攔,也不忍目睹,敢請先行告退!”

  隨著話聲,數十名武林人物之中,合什躬身,神情肅穆凝重地退出一個年約五旬左右的清癯老僧,步履緩慢地向外行出。

  “對!老和尚,眼不見為淨,君子遠庖廚,只是,老和尚,沾上了一手血,要甩可就甩不掉了。”

  說話間,四柄長劍閃電遞出,飛快地斬向地上白衣人四肢。

  但,劍遙及半,那四道寒光一閃,卻又縮了回,只聽那沙啞話聲陰森森地嘿嘿笑道:“看來他造化不小,合該落個全屍……”

  那先前冰冷話聲突然冷哼說道:“不見得,說不定他多個陪葬。”

  適時,那走向寺外的清癯老僧突然停下了步,雙眉微挑,口中暴射寒芒,直逼寺外。

  寺外,一陣駝鈴聲如飛而至,及寺門而止。

  緊接著,門聲吱呀,步履響動,寺內走進—個人跟一匹千里明駝,人,是個滿身黃沙,老臉雞皮,一身粗布衣褲的瘦小老頭兒,眉毛,鬍子都被染黃了。

  他手裡,拉著一匹背上馱著兩雙行囊的駱駝,一邊抬手往身上撣,一邊東張西望地往裡走。

  他第一眼,看見了那清癯老僧,一怔停了步,連忙鬆開駱駝拱起了一雙滿是粗皮的手,聲音沙啞地道:“老方丈,老朽中原人氏,經商塞外,由此路過,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駱駝太累了,所以想進來歇歇,還請老方丈行個方便,那就感激不盡了。”

  清癯老僧深深地打量了老頭兒兩眼,然後開口說道:“老檀越,老衲也是中原人氏,路過此處,並非此寺住持,老檀越如果方便,還是往別處去吧。”

  那老頭兒呆了一呆,滿臉詫異,剛要說話,第二眼瞥見塔前那數十武林人物及那幕慘狀,脫口一聲驚呼,嚇得一哆嗦,二句話沒說,拉起駱駝便往外走。

  適時,一陣冰冷陰笑震人耳膜:“既然來了,也撞見了,你還想走麼?”

  人影一閃,一個身穿長袍,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已然停在他面前,攔住了他出寺之路。

  那老頭兒又一哆嗦,嚇得退了一步,忙道:“這位老俠客,小老兒有些不太值錢的東西……”

  話猶未完,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忽地一聲陰笑。

  “老頭兒,你把老夫當成了什麼人?”

  那老頭兒兩眼發直,望著面前這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顫聲兌道:“那麼,老………老俠客,你是要……”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突然問道:“你,讀過書麼?”

  那老頭兒戰戰兢兢地道:“讀過幾年私塾。”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搖頭笑道:“那不行了,老夫上體天心,唸好生之德,本想只剜去你雙眼,拔了你的舌頭,如今卻要連你的一雙手也留下了。”

  那老頭兒嚇得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舌頭髮了硬:“老,老俠客,小老兒可以在……在神前賭個重咒,今天所看見的,小老兒不說出去就是。”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嘿嘿笑道:“賭咒有什麼用,老夫賭過的咒不下千百次,如今個個未應驗,還不是像吃飯一樣……”

  臉色忽轉猙獰,接道:“老頭兒,你是要留得一條命回家見妻子,還是想把命留在這塞外涼州羅什寺中,你自己說。”

  那老頭兒渾身直打哆嗦,道:“老,老俠客,小老兒都……都想要……”

  說著,他兩腿一軟,就要跪下去。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忽地一聲獰笑,道:“魚與熊掌,豈可兼得,老頭兒,你是在拿老夫開玩笑吧?”

  抬起右掌,便要抓出。

  一條人影飛掠而至,笑道:“老朋友,別難為人家過往客商,中原至此千里路,家裡妻小還等著他呢,怪可憐的,看我薄面,放他走吧。”

  那是個滿面陰狠奸詐色的矮胖老者,他伸手拍拍那老頭兒肩膀,含笑說道:“老頭兒,你的命拾回來了,快走吧。”

  不知怎地,那老頭兒忽地機伶一顫,可憐兮兮匆忙地點了點頭,拉起駱駝便往外走。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雙目之中異彩閃動,陰笑著說道:“胖老兒,看來你的心腸要比我的好得多了。”

  那矮胖老者肥肉哆嗦的胖臉微微一紅,咧了咧嘴道:“老友,你說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阿彌陀佛!”清癯老僧雙眉軒動,忽揚佛號,喝道:“老檀越,請慢走一步。”

  那老頭兒一驚,連忙停了步,顫抖著回過了身。

  那矮胖老者面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陰笑說道:“老和尚,你想幹什麼?莫非又動了婦人之仁假慈悲了。”

  那清癯老僧低誦佛號說道:“老檀越請勿誤會,老衲乃是有事相煩這位老檀越。”

  那矮胖老者嘿嘿笑道:“我說嘛,既殺了一個,何在乎多殺一個,老和尚,已經掉進了這個黑坑,西天佛國你就別想了。”

  清擅老僧老臉一陣抽搐,合什說道:“人死人士為安,對他那屍體,老衲以為諸位道友之中,沒有一位肯碰,所以老衲想煩這位老檀越在這羅什寺內找塊地把他埋了,不知諸位道友意下如何?”

  那矮胖老者沉吟了一下,道:“老和尚,這個老夫沒有異議,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要大夥見親眼看著扒坑兒埋土,要不然老夫寧願把他丟在這兒喂了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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