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布萊克的葬禮選在一個雨天,如同黑幫電影上演的那樣,黑色雨傘擋住每個悼念者的臉。
哈利.波特站在最前邊。
他自己撐傘。和周遭那些任由手下擋雨的傢伙們不同,他總是習慣親力親為很多事。
和布萊克家族有點血親關係的人差不多到齊了。
這很難得,真的。從哈利懂事以來他幾乎沒見過那三個女人共處同一空間,美黛,貝拉,水仙。就算她們一奶同胞。
因此這算得上一個歷史性時刻,在布萊克家族當家的葬禮上,十多年沒有往來的親眷們齊聚一堂,看似平靜地弔唁著。
但哈利知道,暗湧將至。
天狼星把一切留給他。遺囑還未公佈,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作為天狼星.布萊克的教子,也是這些年來他悉心栽培的繼承人,儘管是個異姓,哈利在布萊克家的地位卻舉足輕重。至少在祖宅中,沒誰會對他說個不字。
哦,除了怪角,那個服侍了三代布萊克的老管家。
這老頭看哈利不順眼,從這黑頭髮男孩第一天入住布萊克祖宅起就是了。少不經事時哈利為此著實難過了一陣。要知道,一個孤兒,有時總會委屈求全地想討所有人歡心。
他主動幫忙家務,自己鋪床疊被,甚至給怪角榨柳橙汁。但換來的不過一句您越界了,波特少爺。
那張溝壑重重的容顏凝固在哈利眼底,讓他幾近失控想要喊一聲Why?
幸好控制住了。
在想起天狼星那句你可以脆弱,只要沒人看見時。
哈利自那之後再沒做過什麼家務活,也發現面對一個毫無表情的怪角其實是件相當容易的事。
布萊克祖宅人很多,而所謂主子差不多也就他和天狼星兩人。
剩下的,都是些住在僕人房或客房的傢伙們。
雷木思.路平是一個。他在布萊克祖宅有屬於自己的客房,長期的。
在結婚之前,他幾乎算得上是家族的一份子。
事實上,要從親緣關係來看,他現在更能算是。他的妻子是天狼星的外甥女,剛剛二十過半的小仙女.東施。
美黛的女兒。
但顯然美黛是不願再被人劃定為一個布萊克的,她女兒同樣。
所以路平並沒有站在親屬隊伍中。
他為自己和輪椅上的妻子撐傘,站在人群最外圈。他並不高挑,因此從那個角度是沒法看到天狼星的棺木的。
美黛.東施是天狼星的堂姐,也是布萊克三姐妹中最為年長的一個。
她談不上漂亮,至少在如今這個年紀看來。是的,她太瘦了些,對比她的年紀而言顯得些許老相。她的頭髮齊整的箍在腦後,嘴角緊抿,那明顯的紋路讓整個人看上去古板而刻薄。配合著黑色長裙,那幾乎在昭告世界她是個多麼無趣的寡婦。
哈利對她的印象亦然。
哈利在布萊克家住了十五年,從五歲起。
他見美黛的次數屈指可數,最近一次是在兩年前,天狼星的書房裡。
她是來為路平求情的。
這很諷刺,一個不肯再和娘家有任何關係的倔強婦人,唯一的女兒卻執拗地嫁給了布萊克家的律師。雷木思.路平為布萊克家服務二十多年,從他大學畢業開始。人們一度傳聞他或許就是天狼星始終單身的緣由。
直到穿著白襯衫與深色背帶褲的哈利.波特從高檔轎車上下來,一臉無措的看著眼前華麗的城堡。
對那時的他而言,這根本不能稱之為一所房子。
他至今還能回憶起那天,被神父從庭院裡叫到院長室,侷促不安瞄著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天狼星的目光帶著審視卻溫暖。他蹲下,平視著男孩,帶著皮手套的右手擦過他蹭著泥土的面頰,低啞平靜的聲音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動——
你好哈利,我是你的教父,天狼星。天狼星.布萊克。
哈利從不知道自己有個教父,在五歲之前。
他想一定是上帝聽到了他的禱告,讓如此美好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他也是那天第一次見到路平,一個髮色與眼眸一樣是柔和的深棕色的男人。
他沒有天狼星英俊,卻有獨特的想讓人親近的魅力,一見難忘。
哈利甚至說的出那天的路平穿著茶色馬甲與同色西褲,金色錶鍊在左胸口袋前晃蕩出一個舒適的弧度。
和天狼星的親暱不同,路平對待哈利更加彬彬有禮也略顯疏離些。
他會衝哈利微笑,但不會揉弄他蓬亂的頭髮。
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大問題,哈利認為。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對待妻子的方式也差不多如此。
哈利一度認為路平並不愛東施。那個只比哈利大幾歲的女孩不過是某種移情或替代,畢竟除了天狼星,哈利沒見過路平為誰失控過。
然而美黛兩年前的那次來訪推翻了哈利的論斷。
那時路平在監獄,因為一起傷害案。
他結婚一年的妻子躺在重症監護室,靠呼吸機維繫生命。戰場從來只在法庭上的路平用一把短刀把疑犯送進隔壁病房,那傷口在哈利看來實在算不得專業,卻凶狠十足。
那人是彼得.佩迪魯,天狼星的心腹之一,也是教哈利該怎麼用獵刀隔斷喉管卻能不讓鮮血濺得滿頭滿臉的人。
沒人知道他為何會在路平的車上動手腳,繼而讓小仙女當了替死鬼。自那之後他再沒清醒,布萊克家族為他支付著龐大的醫療費,在旁人看來不過徒勞。
路平那刀刺穿了佩迪魯的脾臟,被發現時對方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由內而外的。他的左手在地板上留下道道血痕,其中有一道近似L,正合路平姓氏的首字母。
然而天狼星認為那並不是什麼遺言,哈利同樣。
路平撇清了布萊克家。說實在的,那時風聲正緊,如果警方與其他對頭一起就此發難的確得費上好一番力氣。路平死咬著出於私怨不鬆口,天狼星似乎由著他,沒打算讓家族捲進這起意外中。直到美黛闖進他的書房。
她拿著一張照片,上邊有四個朝著鏡頭傻笑的男孩。
她說你已經失去了兩個,不會想失去第三個的,天狼星。她的聲音如機器般刻板,而接下來發生什麼哈利並不知情。他在天狼星目光暗示下走出書房,帶上門。只來得及偷瞄那照片一眼,確認上邊的傢伙他都認識。
天狼星,路平,佩迪魯,以及他的父親詹姆。
詹姆.波特。在旁人零星半點的話語中拼湊出的曾經差點讓布萊克家毀於一旦的男人。
他也在這個墓園裡,就在離天狼星棺木百步遠的地方。
哈利沒法阻止自己的眼神朝那邊撇去,在神父依舊念著冗長悼詞時。
他一眼就能認出那個被雨水沖刷著的墓碑,他能在腦海中描繪上邊每一個字符的軌跡。
然而幾秒之後,有什麼遮擋了他的視線。
皮膚蒼白到病態的男人立於他身側,淺淡到近乎銀金色的短髮一絲不苟梳於腦後。他的嘴唇在冷雨中失去血色,捏著手套的骨感到有些神經質的左手甚至能看清血管的紋路。然而波特知道這不是因為寒冷。
恭喜,波特。他開口,吐字清晰。冷冽的聲線和雨滴聲和諧到令人沉醉的地步,然而哈利是多麼想像往常一樣開口回一聲滾開,馬份。
就像天狼星看著時那樣。
就像天狼星大笑著把他倆從泥堆裡拎起來時那樣。
我敢說你將得到的遠超你想像,波特。跩哥.馬份,那個從小就瘦弱得像個癆病鬼打架卻異常狠毒的傢伙總能將世界上每一句話說得像嘲諷,包括你好,只要在後邊加一聲波特。
哈利記得自己向天狼星提出的唯一任性要求就是能不能別讓馬份再來布萊克祖宅了,他比達力還要令人厭惡。
達力是孤兒院裡的孩子頭兒。身高體壯,總是搶哈利的餐後水果。在認識跩哥之前他曾是哈利認定的世上最壞的傢伙。
那也是天狼星唯一拒絕他的事。
他記得教父朝他做著鬼臉,說我可沒辦法辦到哈利,你知道水仙一旦和魯休思.假正經.馬份吵架就會帶著小跩哥回娘家,天知道他們一年是不是有兩百八十七天在吵架。
可從怪角偶爾的感慨中,哈利知道水仙曾是布萊克家的女性中走得最決絕的一位。
彼時的她和魯休思就好像羅密歐與茱麗葉,彼此家族間水火不容。她為了愛情放棄一切,唯一的嫁妝就是身上一襲勉強可以當作婚紗的白色長裙。
這也算是傳頌一時的美談了,自此布萊克家與馬份家雖談不上和解,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了好些年。哈利猜想這大約和水仙是家裡最小的女孩有關。要知道他們總是最受寵愛的,他能感覺得到天狼星對這個妹妹非同一般的親情。
而相對的,在天狼星正式接掌布萊克家族時,水仙也出借了不少的一份力量。
可那畢竟是馬份。
天狼星是在去和馬份家族談判的路上遭遇伏擊的。
沒誰能表明一切和馬份無關,就算他們裝模作樣的以姻親身份出席葬禮。
有人認定是馬份家導致了天狼星的死亡。事實上,大部分人。
在此之前他們為一宗大買賣起過不少衝突,哈利也捲入其中。他給跩哥留下了個小紀念,就在這傢伙左胸。他確定在這種陰雨纏綿的天氣裡這癆病鬼的傷疤會一次次把他帶回到那個晚上,當哈利的獵刀劃破他終年不變的黑色襯衫,血液滿溢而出,緩慢而濃稠。
哈利聽說這傢伙在加護病房待了十七天。
在那期間布萊克家的夜總會與賭場被警察臨檢到幾近歇業的地步。
天狼星不得不承認,在對那些政客或警察的鑽營功夫上,馬份永遠是他望塵莫及的存在。
哈利不止一次被請去警局喝咖啡。在簡陋的刑訊室裡被刺眼的燈光照出眼淚。
天狼星為此大動肝火,這明擺著是有內應將他教子的動向報告給魯休思那個假正經的混球。他調集人手給了馬份家好看,在對方正招待某個高官時,布萊克家的人掃射了他們所在的那個高檔俱樂部。
而同一晚,跩哥.馬份的主治醫生被麻繩勒到失禁,死在值班室的地板上。
這是戰爭的警報,所有人都如此認為。
之前種種不過兒戲,天狼星離開祖宅開始了睡床板的日子,哈利無法信任除了怪角外的任何人陪伴在教父身邊。
即便路平。
兩年前的案子天狼星耗費了大把金錢與關係讓路平免於牢獄之災,然而吊銷律師執照這事在所難免。
隨著他妻子的甦醒與接下來一系列的複健,這個布萊克家族曾經最為信任的朋友開始遠離塵囂,過起了近乎隱士的生活。
哈利提議他離開倫敦。他甚至買好了機票,裝在一個極為考究的盒子裡讓手下送到路平手中。然而對方的回答是請告訴波特先生,我也許選擇離開,但不是現在。
哈利在聽到回覆時有那麼幾秒訝異。
盒子中擺放的不止機票,還有一張支票與一顆子彈。他明顯的對路平表達了布萊克家族對他信任的條件——離開,或者死。
路平涉入太深。他沒法把自己游離與衝突之外又強硬的拒絕保護,這種不識好歹的做法讓哈利心浮氣躁,甚至一度動過下手解決他的念頭。
當然他是不敢向天狼星提及的。他的教父就某種程度而言是個過度重情義的傢伙,還常說哈利在這點上像極了他。
不,不像。
哈利清楚自己重視的不是情義,只是人罷了。
他是相當喜歡路平的,但天狼星是他的親人。
是唯一的,是無可取代的。
他自認可以為天狼星做一切,就如貝拉所言,他是布萊克家圈養的一頭狼崽,牙齒尖銳,眼神凶狠,隨時準備給試圖靠近天狼星的傢伙的喉嚨上來上一口。
第一次聽到這評價時哈利七歲,也是第一次見到貝拉。
這是個漂亮女人,有一頭柔軟的垂到臀部的烏黑捲髮。然而她從不好好打理它,總是挽著個古怪而懶散的髮髻。
她是天狼星的堂姐,美黛的妹妹與水仙的姐姐。說起來,也是布萊克家族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但她是瘋子。
所有人都說她是瘋子。
哈利卻覺得她像個女巫,無比邪惡又可憐的那種。在初見時對方用直勾勾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嘆息般的說了聲哦,又一個波特後。
哈利回答了她,說是的,哈利.波特,您好女士。然後聽到一陣尖銳而神經質的笑聲。
她用枯瘦的塗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抓住哈利的臉,拇指輕輕撫摸他眼瞼。
她咯咯笑著,讚美哈利的眼睛,那純粹濃重的綠,她說這是世上最完美的顏色。
然後在怪角趕來將哈利從她手中奪回時,眼淚如同雨水砸進了哈利的眼睛裡。
那是哈利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如此圓睜雙眼流淚。他確信這古怪女人是在笑的,而淚水卻在瞬間佈滿整張臉,她甚至沒有眨一眨眼。
後來有人說,那是因為你擁有你母親的眼睛。貝拉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布萊克,而布萊克們,不管愛恨,都很瘋狂。
哈利幾乎怨憎起素未謀面的父母了。
對哈利而言,他的父母就像是一個拼圖遊戲,只能從旁人有意無意的透露出得到小小線索。
在十五歲之前,還常來祖宅的跩哥相當熱衷於幫他完成這個遊戲。
當然就哈利看來,那傢伙不過是抱著在拼上最後一塊時掀翻整個桌面,享受哈利的痛苦與怒火的心態罷了。
跩哥有種天生的惡毒,但他不失為一個好幫手。
在溜鬚拍馬威逼利誘的套話方面,哈利從來都甘拜下風。
佩迪魯是最容易下手的對象,但跩哥認為這傢伙的話,十句中大約只有半句是真的,還帶著些誇張與妄想。路平難得開口,不過一旦說了什麼,兩人都認定可以全然相信。
於是詹姆.波特與莉莉.伊凡如同一幅長卷慢慢展現在孩子們眼前,那幾乎算得上是傾倒眾生了。
在二十三歲之前,天狼星.布萊克不曾想過要當這個黑道家族的繼承人。
他最為熱衷的事是逃避責任與花天酒地,把重擔推搡到弟弟獅子阿爾發肩頭。
這其實算得上不錯的安排,畢竟家裡那些老傢伙們也認為相比起他的放浪形骸,早熟沉穩的獅子阿爾發更加適合布萊克當家這個位置。
於是天狼星著實快活了幾年,甚至計劃騎機車橫穿歐亞大陸,探索人生。
他未能成行,不管家族內部再怎麼厭棄他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他畢竟是布萊克家的長子,在對外身份上。這就意味著他未曾真正自由過。
認識詹姆是在某個俱樂部的混亂夜晚,天狼星為了個金髮尤物跟一個滿臉橫肉的惡漢起了衝突。說實在的,那姑娘的長相太過濃艷,壓根算不上他的心頭好,但這傢伙骨子裡是有種浪漫騎士精神存在的。他看不上那蠢貨放在女人屁股上毛茸茸的手,那種揉捏的力道另女人眉頭緊皺卻仍舊陪著笑臉。
他借醉踉蹌了過去,把整杯烈酒撒到男人褲襠中央。
他醉眼朦朧地道歉,打著酒嗝全無誠意。金髮尤物乖順地閃到一邊,忍不住的咯咯直笑。於是惡漢操起酒瓶朝他砸去,就像這地方每晚總會發生那麼一兩次的場景一樣。而天狼星左騰右閃間總不忘沾點口頭便宜,惹來圍觀者陣陣哄笑。
原本只是個插曲,直到那惡漢的朋友圍了上來。提著鐵鍊或鋼管,七八號人。
天狼星幾乎在考慮是否要亮出布萊克家少爺這名號了,幾乎。而那金髮尤物在小聲驚呼後就消失在人群中,踩著白色的粗高跟鞋慌慌張張朝某個包間跑去。
那時的詹姆同樣二十出頭,身份是漂亮姑娘們的經紀人。通俗易懂點的說法,皮條客。
金髮尤物——後來天狼星知道她叫瑪麗安娜——是去找詹姆幫忙的,要知道,一個英俊的騎士無論何時都比粗鄙莽漢要討姑娘們的歡心。
而作為一個和姑娘們相處融洽的雞頭,詹姆義不容辭的衝進戰場,拿著敲碎的半個酒瓶。
嘿伙計,皮鞋不賴,哪買的?
這是詹姆.波特對天狼星.布萊克說的第一句話。
男人的友情總是在戰火中完成質變的飛躍,這道理亙古不變。
這場混戰後天狼星和詹姆成了交杯換盞的好友,連同那晚不知從哪冒出來死死拖住一個大個頭雙腿的佩迪魯。這矮胖小子是瑪麗安娜的追求者,為了在女人面前留下點好印象已經苦苦尋求機會有三四個月。
他們開始成日廝混在一起,飆車幹架買醉發瘋,把日子過得如同雲端。
那時路平還在大學,是個能把一切好詞朝他身上按的青年才俊。他是在布萊克家的資助下上的大學,那些老傢伙們總會挑選一些有潛質的孩子給予厚待,交換他們的才華與未來。
他自然是和天狼星的生活格格不入,但路平這人就是有種任何人都樂於與他交往的特質。他告訴哈利,至今還記得在對著法律條文犯了一天頭痛時,步出校門,看到天狼星那輛拉風無比的哈雷與詹姆那破破爛爛二手雪弗蘭的感覺。
那是一種,超越了生命中太多存在的美好感覺。
在路平的回憶裡,那時的天狼星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詹姆放浪灑脫卻很有責任感,而佩迪魯則是個難以捉摸的傢伙。他有時膽小如鼠,但天狼星和詹姆和並肩幹架時多半躲在哪個安全角落,瞅准機會飛兩塊石頭過去。但有時,他像個英雄。
那是和瑪麗安娜有關的事。
哈利沒見過這個金髮尤物,哪怕照片。他和跩哥對這女人的印象完全來自別人的回憶,有人說她像是大洋那邊的某個電影明星,金色髮捲和豐滿的嘴唇充滿誘惑。也有人說她其實並不漂亮,只是一顰一笑滿是風情。
而這樣的女人,注定沒法擁有寂寞的人生。
她是詹姆手裡最賺錢的姑娘,卻總是傻頭傻腦陷入愛河。
用詹姆的話來說,如果不是總在那些小白臉身上花錢,瑪麗安娜早就能盤下一家小店上岸了。
大約是在路平大學二年級時,瑪麗安娜又一次戀愛了,對象是伊利亞斯.雷斯壯。貝拉的未婚夫。
天狼星倒沒什麼意見,反正他清楚貝拉跟那男人也不過頂著個婚約名號各玩各的。真正的問題是,那男人絕對不可能對瑪麗安娜這樣的女人認真。
詹姆倒沒在意,他說瑪麗安娜愛了無數次,愛情來得快去得快,也許明天你就聽到她說她再一次迷上你了呢。路平笑笑,不置可否,而佩迪魯則在這種論調中妄想或許哪天那來去匆匆的愛情就降臨到他頭上。
然而終究是出了什麼差錯。
瑪麗安娜死在他們初見時那傢俱樂部的後巷,屍體蜷在垃圾桶中,扭擺成一個詭異的形態。
佩迪魯在牆角嘔吐,試圖掏空身體似地沒完沒了。
那是路平第一次感受到天狼星是個天生的領導者。他制止了想要去找公用電話亭報警的詹姆,在兩次深呼吸後說我們必須把屍體處理掉。
如果和雷斯壯有關,就會牽扯到布萊克。我不能給警察盤查布萊克家的藉口,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可能。
那雙布萊克家特有的灰色眼睛平靜極了。路平知道他是認真的。
有關瑪麗安娜屍體的處理,哈利和跩哥是從幾杯黃湯下肚變得喋喋不休的佩迪魯口中問出的。他們並不全信,那些佩迪魯說為了把已經僵直的屍體塞進詹姆二手車的後備箱,他不得不用榔頭砸折了自己心愛女人脊椎的醉話。
他們連夜開車去海灘拋屍,詹姆中途停下翻進路邊誰家花園裡偷了一大束繡球花。
那不配瑪麗安娜,詹姆在把花束捆綁到她胸前時嘮叨了不知多少遍。他說我的女孩應該在紅到刺目的玫瑰中離開這世界,原諒我的夜盲症在這黑燈瞎火該死的夜裡辨別不出這些花有什麼不同。
而天狼星始終在抽煙,一根接一根。
這並不意味這一切終結,四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有自己的處事準則。
天狼星放棄了拉風的哈雷,和佩迪魯窩在詹姆的二手車裡沒日沒夜監視雷斯壯。路平則回到布萊克祖宅想要套出些生意上的事,試圖推測出瑪麗安娜到底是得罪了哪路人。
莉莉.伊凡就是此時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
這個紅髮姑娘穿著透風的棉襖在雷斯壯家門口瑟瑟發抖,每每有轎車進出時就撲上去砸著車窗破口大罵。
詹姆把她哄進了自己的二手車裡,他說你瞧美人,如果你的目標也是這房子裡那個人模狗樣的小白臉,咱們同仇敵愾。
莉莉沉默半晌,開口說那就先請我吃頓飽飯。
莉莉是來找她姐夫的。她說自己為雷斯壯家工作的姐夫德思禮已經失蹤兩個月了。
姐姐在做月子下不來床,剛剛十六歲的她壓根找不到什麼能養活全家的活計。她只希望就算要不回人,雷斯壯至少能給筆錢讓他們活下去。
說這話時她正用麵包把盤子裡最後一點湯汁塗乾抹淨送進嘴裡,給她的故事添加不少說服力。
而路平也帶來些發現,有關雷斯壯家讓布萊克們頭痛不已的最新走私生意——某種正迅速佔領市場的軟性毒品。
最近俱樂部裡流行一種叫做瘋狂雞尾酒的玩意,威士忌、琴酒、蘇打水、檸檬汁、兩顆藥丸。路平把淺黃色的藥丸扔在桌上,幾人面面相覷,莉莉刷白了臉。
我家裡有這玩意!她顫抖地扔下餐刀。
就在閣樓雜物櫃裡,有一大包……莉莉猛地揪住自己亮紅色的頭髮,從不知因為恐懼還是憤怒而不停碰撞的牙齒中擠出一句就算我們的確需要錢,姐夫這白痴!
淚水沁潤了她的綠眼睛,和哈利一樣的、純粹濃豔的綠。
哈利見過母親的照片,一張破舊的黑白照,於是女孩也就沒有那旁人口中美好的紅髮綠眼睛,只有極不合身的男士夾克與貧瘠到營養不良的身材。
她靠在天狼星的哈雷上,眼睛瞪得滾圓,有點神經兮兮,看上去並不享受拍照過程。而照片角落隱約能瞧見只有半邊臉入鏡的詹姆,叼著香煙,漫不經心看著鏡頭之外的什麼地方。
聽說這是哈利父母唯一的合影。
跩哥曾把這照片研究很久,得出的結論是我們和上一輩的審美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我怎麼都看不出你母親是個顛倒眾生的美人。她甚至,只能說還可以。
哈利沒反駁他,難得的。反正那都是聽來的事,他倆誰也沒經歷過,沒定論的資格。
然而不管是從誰口中打聽來的說辭,莉莉.伊凡都是個傳奇。
十六歲的她找到所住的街上最有名的妓女為她畫了個濃豔的妝,借來一條前邊包裹得密不透風轉身卻露出整個背部甚至能隱約看到臀縫的貼身短裙,去了雷斯壯夜夜笙歌的俱樂部。
她太瘦了,肩胛骨簡直突兀的支棱在渾濁光線裡,走動時款款搖擺,其實只是完全摸不著高跟鞋的門道。
但她還是吸引人的,當趴在吧台前,把整個背部對著雷斯壯所在的方位時。
那是在莉莉和天狼星他們認識兩週後的事,幾個人都讚同那小白臉背負著他們朋友與親人的性命,但有關復仇仍舊毫無頭緒。
天狼星有顧忌。雷斯壯是布萊克一心籠絡的家族,否則也不會有貝拉那可笑的婚約。這和他在酒吧或街邊和隨便什麼小混混打上一架不同,他出手就是代表布萊克。
路平始終勸他克制,詹姆和佩迪魯表面平靜但他能感覺到他們的焦躁。他們已經打算撇開他和路平單幹了。
而就在天狼星還為此煎熬時,莉莉.伊凡,誰也沒想到一個小丫頭會是最先出手的那個。
莉莉把匕首藏在大腿內側。感謝她的消瘦,沒人會想到如此貼身明顯連內衣都容不下的裙子裡會有任何凶器。
她和雷斯壯跳舞,事實上只是緩慢地如同交尾的蛇一般的扭動。她眼中的恨意在閃爍燈光中被修飾成邪惡的挑逗,那男人沒堅持多久便急匆匆的拉扯她去了狹小的隔間。
第一刀在腹部,最順手且毫無阻礙的位置。
然後在雷斯壯試圖說點什麼時又狠狠地紮進了他喉嚨。
那時候天狼星在後巷和詹姆暴躁的爭執,幾乎動起手來。
路平一如既往的充當和事佬,在詹姆試圖用拳頭發洩許多天來的挫敗時緊緊箍住了他。曾經裝過瑪麗安娜屍體的垃圾桶還在遠處,幾隻流浪貓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躲在遠處張望。
一個侍應推開後門出來,打量他們幾眼,開口問你們認識一個矮胖小子?
幾人轉過頭去。
他讓我帶個口信出來,什麼莉莉和那傢伙在一起,會出事,快來。
三人搡開侍應猛衝進去,原本喧囂的舞池已經一片寂靜。
佩迪魯左手舉著把左輪手槍,右臂張開護著滿手鮮血的莉莉。他們被雷斯壯的手下包圍著,那小個子男人正嘶啞喊叫著走開!離她遠點!離她遠點!
伊利亞斯.雷斯壯的屍體歪在隔間門框前,匕首扎透了他的脖子。
在某個黑衣男人要對佩迪魯扣下扳機前,天狼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高喊他們是布萊克家的朋友,誰他媽敢動一下就試試看!
看上去像是頭兒的傢伙打量他,慢吞吞念了聲天狼星.布萊克。
天狼星生平第一次慶幸自己未曾次次拒絕那些所謂的家族聚會,這張臉還好歹有人認得。
布萊克是個好用的姓氏,在某些時候。它足夠幾人和那些傢伙僵持著,等待偷偷溜走的路平搬救兵過來。
對方同樣。道夫.雷斯壯踏進被手下封鎖的俱樂部,面對兄長的屍首掏出塊白色手帕掩住口鼻。
他深深的喘息,鼻翼翕動,陰狠目光直直望向被詹姆摟在懷中的瑟瑟發抖的女孩。
他說你好天狼星,謝謝你能把殺我哥哥的兇手完好無損地交給我。
在天狼星回答之前,貝拉和獅子阿爾發並肩出現在門前。
哈利是認得道夫的。他是貝拉的丈夫,一個灰白頭髮目光陰冷的男人。
有人說他很不幸,因為兄長的早逝而不得不娶貝拉這個瘋子,那本不該是他的命運。
但跩哥對這說法不屑一顧。
他記得十一歲那年貝拉把他和哈利帶到山林,給他們兩把雙筒獵槍和一對獵犬,笑嘻嘻地說去吧小傢伙們,給我獵個大傢伙回來。
天知道從小就瘦弱的他和哈利那時能比槍桿高多少,但他們完全沒法對貝拉說不,心裡清楚這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狼星和水仙默許的。
哈利鎖定了一頭牡鹿,跩哥發現了一隻落單的紅狼。
他們在山林裡追著各自目標奔波兩天,放倒獵物時身上沒一處骨頭不在叫囂疼痛。
即便如此,還是沒人打出背包中的信號彈。
跩哥稍早出來會,帶著一張狼皮,而哈利背著的是對鹿角。
渾身泥濘的孩子打量對方的成果,努力露出不屑神情。他們拖著疲憊雙腿朝貝拉的帳篷走去,餘光瞄到不遠處山路上好幾輛高檔轎車。
那不是布萊克家的車,這點他們還分辨得出。
道夫.雷斯壯透過車窗凝望那棕紅色的帳篷,目光沉靜無瀾卻令人莫名慌亂。
而五年之後,在聽到佩迪魯大笑著給哈利描述那晚你教父是多麼帥氣地從道夫手上保護了莉莉才會有了你時,跩哥突然想起了那眼神。
道夫要求帶走莉莉。把兇手交給雷斯壯家處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管請誰來當中間人,都是這個道理。
獅子阿爾發默不作聲,貝拉只面帶厭棄地瞥了眼未婚夫的屍首,隨後就興致高昂地打量起那個把她解救出這混帳婚約的小丫頭。
這的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莉莉用匕首捅穿伊利亞斯的喉嚨至少有二十個目擊者。道夫也明顯不打算報警,事關顏面,若無法親手懲治兇手他的家族會淪為笑柄。
他向莉莉伸手,已經碰到女孩兒細瘦的胳膊,卻被天狼星打開。
那個不曾把布萊克家長子身份當過榮耀的傢伙站在舞池中央,一字一句的告訴對方你不能帶走她。因為她是我的女人,是未來的布萊克夫人。
所有視線都凝固在他身上。
天狼星就是這樣扛起了自己一直以來逃避的姓氏。
獅子阿爾發終於說了到場後的第一句話——如果是這樣,那麼抱歉,道夫,沒人可以把這個女孩帶走。
貝拉湊近莉莉,嗓音尖細的叫喊了聲哦,她有雙綠眼睛!
然後她回頭,朝道夫搖頭——是的,天狼星為她烙上了布萊克的標記,沒人可以帶走她,除非雷斯壯要做布萊克的敵人。
道夫也許做了此生中最為艱難的抉擇。
伊利亞斯的死亡無疑意味著他將成為雷斯壯家族的繼承人,而無法手刃兇手這一點並不會對他的地位有任何好處。
但與布萊克為敵?這絕不該是一個家族應該承受的。
漫長沉默過後,道夫朝手下揚起下巴,示意他們將伊利亞斯的屍首妥善帶走。他向獅子阿爾發頷首,緩慢而掙扎地開口,低聲說我希望……雷斯壯家與布萊克家的婚約……依舊有效。
隨後他深深看了莉莉一眼,留下句後會有期,未來的布萊克夫人。便戴上禮帽離開了俱樂部。
佩迪魯跌坐在地瘋狂呼吸,莉莉揪著詹姆的襯衫嚎啕大哭了起來。
路平走近天狼星,質問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獅子阿爾發朝眉頭緊皺的貝拉說如果我沒會錯意的話,你大概還是會姓雷斯壯。
正是這段敘述讓跩哥回想起道夫望向帳篷的眼神。
誠然,因為天狼星斬釘截鐵的無理要求就將兄長的血債的深埋於心,並且繼續和庇護了兇手的家族保持了姻親關係,道夫無可避免地被打上了狡猾與軟弱的印記。但跩哥認為他與貝拉的婚姻或許並非如旁人所言,只有冰冷與陌生。
畢竟跩哥漸漸開始熟識那種眼神,在他面對鏡子時。
那陰霾沉靜猶如死水般的眼神代表的絕不是無欲無求。當他看到這樣的自己時,腦中所想的只是哈利。
他一度認定自己是被下了可怕的詛咒。
就某種層面而言,哈利和跩哥兩人佔據了彼此五歲之後的全部童年。
並不是沒有其他玩伴,在宴會上他們還是能遇見些同齡孩子一起溜去花園弄得滿身泥巴的。但那只是遊戲,和對方一起時,才是該有的人生。
美黛與布萊克家完全斷絕了關係,貝拉因為舊傷喪失了生育能力,獅子阿爾發過世多年,而天狼星明確表示自己不會結婚生子。因而對水仙來說,跩哥是布萊克家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在那個黑髮小子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之前。
她確確實實是把這個擁有銀金色頭髮的兒子當作下一任布萊克先生在培養的。
而哈利,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波特,卻每每被人議論真像個布萊克,這曾讓她無法忍受。
這男孩的的確確是詹姆和莉莉的種,那兩個在水仙看來無恥地雙重背叛了天狼星的雜種。她沒法控制自己不在跩哥耳邊唸叨你要恨他兒子,那個賤種的父母差點毀了我的家族,你不能再給他這個機會!
孩子是很容易被說服的,尤其是當對方是自己最最親近的人。於是跩哥恨哈利,發自內心的,他看不慣對方擁有一星半點的快樂。
只是他們花費了太多時間糾纏在一起,再多的惡毒也變作習慣。
當被貝拉扔進山林時,支持他們不把手伸向背包中信號彈的唯一動力就是,那傢伙還沒放棄,我怎麼行?
當被認真起來的佩迪魯用刀刃把他們玩弄股掌之間,他們突然讀懂了彼此每個細微動作的含義,生平第一次合力將獵刀架在了那矮胖男人的脖子上。
但還不夠近。
爭執、攜手、憎恨、打鬧、懂得、獨一無二。仍舊不夠近。
跩哥漸漸認為他對哈利有一種親暱的需要,如呼吸,如飢餓,如性慾般的需要。
它充斥在乾涸靈魂中,絕症一般擴散到身體每個細胞。
於是跩哥在十六歲夏天的某個性愛party上推開一心取悅他的女人,醉醺醺地一路狂飆到布萊克祖宅。
他從後門溜了進去,朝哈利的窗戶扔石子。在看到那熟悉的凌亂黑髮出現在陽台時口齒不清地說嘿波特,下來,我們做愛。
跩哥酒量很差。他喝酒從不上臉,每次總是越醉臉色就越青白。
哈利看著那傢伙顛三倒四的模樣大笑起來,趴在欄杆前調侃瞧你那果凍似的腿啊馬份,不如這樣,如果你能上來,我就當回女人給你瀉火。
他沒想到那傢伙在三秒鐘的思索後就去拉扯藤蔓爬牆。
布萊克祖宅太過古老,青灰磚牆被藤蔓包裹,而天狼星從不允許園丁去修葺它們。他認為這樣能給這房子添點生氣,畢竟它太大了些。
跩哥掉下去三次。第三次他幾乎就快夠著陽台欄杆了,指尖卻一陣酸麻,沒法合上手掌。
哈利的心情從最初的看好戲變得有些煩躁,惡聲惡氣地說別鬧了馬份,滾回你房間沖個澡,你的眼睛浮腫到可怕!
而對方維持著掉下去的姿勢仰躺在草坪上,不再傻笑。
他伸直手臂,做出等待擁抱的姿勢,喋喋不休地叫喊波特,波特,波特波特波特波特波特——
哈利轉身想要進屋。
而幾乎是下一秒,他被人從背後撲倒。
跩哥抱著他在陽台地板上滾了幾圈,大笑著說履行你的承諾波特!
哈利愣愣的想或許是冷風讓他醒了酒,以這傢伙平日身手,攀上二樓陽台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嗎。
而跩哥已經在毫無章法胡親亂摸了。
哈利抵開他,試圖保持一個能看清彼此的距離。
月光從跩哥身後傾灑下來,他發現對方向來蒼白的面頰上竟隱有些許紅暈。
跩哥咧嘴,全心全意地微笑。
他緩慢地把自己拱進哈利的肩窩,尖削的下巴磨蹭溫暖頸側。他開口,帶著濃重酒氣與黏膩尾音,小聲說你答應的波特,你說我上來就可以和你做愛,你不能反悔,我知道你不會。你總是言出必行的,你是的。
哈利幾乎以為壓在自己身上的是個千方百計討糖吃的孩子。
他眨眨眼,伸手拿下了眼鏡。
和人生中許多第一次一樣,兩個十六歲男孩的性愛探索充滿混亂與不可思議。
很多親吻,濕濡的、深入的、讓舌根酸麻起來的親吻。無需該死的控制與虛情假意的溫柔,太過熟知對方的承受極限,於是肆無忌憚地放縱著。
他們熱衷於在對方身體上留下顯眼的標記,啃咬或揉捏,因為疼痛的抽氣聲而興奮,哪怕是硬挺的陰莖,在擠壓摩擦時也要用盡力道。
不止是歡愉。
從那時到如今,他們擁有對方的身體,為的不止歡愉。
那是一種,完整。
就像現在,跩哥感受著傷口疼痛站在哈利身邊一如既往說著些不痛不癢的混帳話,世界便安寧。
牧師的禱告還未終結。
這太漫長了,哈利心說。他微微靠近跩哥,悄聲說你知道當你和水仙走過來時,激怒了多少人嗎?
只是我和母親?跩哥垂下眼瞼。他說波特,魯休思就站在離你十步遠的地方,何時開始他如此沒有存在感了?
對我而言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跩哥因為這冰冷的回答有些微瑟縮。他轉動和母親如出一轍的灰色眸子,瞥著旁邊一座與天狼星的一樣簡單的墳墓,問那就是獅子阿爾發的墓?我還是第一次見。
是,我也沒怎麼來過。
天狼星沒把你介紹給他,我猜得出。
他怎麼能做這種事呢?把我帶去說嘿,親愛的弟弟,瞧啊,這是詹姆和莉莉的兒子,你最恨的傢伙的兒子,我的教子?
跩哥毫無血色的嘴唇勾出一個精妙弧度。他說波特,別輕易用恨字,我相信獅子阿爾發舅舅並不恨你父母,他只是希望他們從未出現過罷了。
作為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哈利與跩哥對獅子阿爾發算得上相當熟悉。
他的照片擺放在天狼星的書桌上,祖宅通往飯廳的長廊裡還有他的畫像。
哈利一直覺得相比起父母,跩哥長得更像獅子阿爾發一些。
同樣蒼白的皮膚與尖削的下巴,還有那再典型不過的布萊克式的灰色眼睛。
他偶爾會在畫前駐足,把比較這男人與跩哥的種種神似當作遊戲。天狼星撞見過,呆愣半晌,攬著他肩膀走開,不發一言。
哈利隱約明白這是天狼星最不能觸及的傷。
在怪角口中,獅子阿爾發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少爺自小就擁有溫文爾雅的性格與聰明的頭腦,在老爺早逝,天狼星頑劣的那些年裡,他是布萊克家族視若珍寶的繼承人。
據說他是個極會笑的男人,嘴角的弧度能讓布萊克家那以冷情著稱的灰眼睛看上去都溫暖許多,而且直覺敏銳。十七歲接手第一筆生意時,因為對交易地點由著偏執的不安感而挽救了這單大買賣,讓家族中的老傢伙們刮目相看。
他的確是個比天狼星適合太多接掌家族生意的人選,幾乎所有人都如此認為,除了他自己。
獅子阿爾發從未放棄說服天狼星,他對這個旁人口中不學無術的兄長始終敬重。
天狼星無可奈何地回到了祖宅,帶著他口中未來的布萊克夫人。
他的堂姐妹們對女孩進行了苛責的打量,尤其是水仙,自小就對天狼星有點迷戀的姑娘把對方挑剔得一無是處。倒是貝拉很喜歡她,表現出詭異的友好,總在念叨可愛的綠眼睛什麼的。
美黛問何時舉行婚禮,偌大客廳頓時靜了下來,只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天狼星苦著臉說那隻是情急之下的說辭你們明白的,我和莉莉並不是——
誰都明白但……雷斯壯不能對未來的布萊克夫人動手,卻隨時可以了結一個從這房子裡走出去的與你無關的小丫頭。路平平靜地解釋著,一副我早讓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表情。
詹姆突然笑出了聲。
莉莉被帶去洗澡休息,詹姆和佩迪魯正有些百無聊賴。他因為路平的話大笑起來,過去拍著天狼星的肩說伙計,說實話莉莉打扮起來是個美人,你不算虧。
水仙皺眉看著那大咧咧的男人,語調尖刻地問你是誰?
我兄弟。天狼星捶了那傢伙一拳,單手搭在詹姆肩上抵住腦袋,東張西望的佩迪魯正好撞見獅子阿爾發僵持在嘴角的微笑,有那麼一兩秒的時間裡,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叫嫉妒。
說不上緣由,天狼星跟真正的同胞兄弟獅子阿爾發總像隔著層什麼一樣。他從不在對方身上吝嗇讚美之詞,卻沒法像跟詹姆相處時那樣肆無忌憚。
他甚至偷偷跟死黨抱怨其實他有點怕獅子阿爾發,這個小他兩歲的傢伙擁有大他二十歲不止的精神世界。
詹姆自然是狠著勁地嘲笑他,路平添油加醋地說著那些他是如何在弟弟面前抬不起頭來的兒時醜事,佩迪魯瓮聲瓮氣地開口其實我覺得你弟弟非常喜歡你。
哪有!天狼星把酒杯朝吧台上一磕,叫嚷著他對別人都笑得很、很好看,對我永遠一張撲克臉!
吧台後穿著酒保制服的莉莉聳肩,把乾淨的酒杯反手掛在架子上。
天狼星已經開始學著打理家族生意了,權衡許多之後,他決定擔起這個責任。
詹姆打發了手下的姑娘們,勾著天狼星脖子說我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就壓在你身上了,頭兒。佩迪魯提醒他黑道可不興這叫法,要叫布萊克先生。
路平在布萊克家族的律師行實習,莉莉也在他名下酒吧當起代班酒保,堅持用自己賺的錢養活姐姐與外甥。一切都好,至少看上去。
相安無事大半年,詹姆和佩迪魯這兩個半路出家的傢伙也混得風生水起。世人都知布萊克家長子有三個心腹幫手相當能幹,替他擺平裡裡外外。還有個愈發水靈漂亮的未婚妻,一身乾練的站在吧台後,閒人免近。
但總有些傢伙,生平最愛之事便是挑釁。
魯休思.馬份帶著幾個手下踏進對頭名下酒吧這種事可不能算小。那時天狼星和路平在國外,佩迪魯在私家碼頭等貨,閒來無事的詹姆和水仙趴在吧台邊抬槓,一回頭就瞧見那把傲慢二字貼在腦門上的金髮男人。
魯休思本是衝莉莉來的,所謂調戲調戲對頭的未婚妻什麼的。未等開口,詹姆無比誇張的伸開雙臂迎了過去,大叫著這不是馬份家的魯休思少爺嗎,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來了?
他死摟著魯休思肩膀,彷彿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把那厭惡與人肢體接觸的金髮男人氣得滿臉通紅。
水仙講起與丈夫的初見便是這麼一副場景了。
哈利揶揄過句一見鍾情?
水仙用慣有的冷淡目光回敬他,心不在焉的嘟囔了句世上無童話,小子。
詹姆這男人,似乎跟誰都自來熟。
他給魯休思點了酒,拉著對方到角落卡座里胡說八道。酒吧伙計上了心,這情景傳到獅子阿爾發耳裡便是波特先生和馬份相交甚密,看起來親熱極了。
獅子阿爾發再一次有了查查詹姆底細的念頭。
他之前讓人查過一次,得到的報告完美極了。當然並不是說詹姆品學兼優,而是這履歷完全就是一個街頭混混成長史,漂亮得無懈可擊。
獅子阿爾發該死的從不相信完美,就算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者。
這一次他沒動用家族勢力,而是找了個口碑不錯的私家偵探。五週之後,他把一疊照片摔在天狼星桌上,低聲說他騙了你。
照片上的黑髮男人連續幾個週四出現在同一家咖啡館中,擺弄點唱機,拎著啤酒在過道裡招搖,踩不靠譜的舞步,手掌抹過九號桌,那裡總坐著同一個男人。
臥底之類的事實在不夠新鮮,獅子阿爾發也不是在徵詢天狼星的意見。在他進入書房之前,詹姆正捂著後腰的傷口跌撞進莉莉在貧民街的簡陋公寓中。
莉莉的姐姐佩妮在一聲驚叫後認出了這個總是沒個正經模樣的大男孩,她費勁力氣把詹姆拖進起居室,快速擦乾了門外的血跡,並在思索片刻後把兒子交給鄰居照看,決定去找莉莉。
自此,分崩離析。
天狼星在被莉莉劈頭蓋臉扇了三個耳光後見到了奄奄一息的詹姆。他在那破舊公寓的小床上發著高燒,汗濕的頭髮覆在額前,肌膚泛著病態紅暈。
佩迪魯不停向天狼星解釋詹姆完全不會是什麼臥底,想想我們經歷的一切!
莉莉捏著一把切肉刀站在床頭,用眼神警告她未婚夫別想再下殺手。
路平靠在窗邊始終沉默,盯著樓下他們停靠路邊的車。
天狼星求他們去客廳等待。他說有些話我必須和詹姆單獨說。
他把槍放到莉莉手裡,指著窗戶說這是五樓,如果我做了什麼,你知道的姑娘,我只有從門逃走一條路。女孩思索幾秒,跟在路平和佩迪魯身後離開。
天狼星在臥室逗留了二十分鐘。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麼,這傢伙出來卻是一臉輕鬆。
莉莉衝進去查看那傷患是否完好,佩迪魯在天狼星一句你說得對,想想我們一起的日子後笑得像個孩子。
路平又走到窗邊張望,滿臉凝重。
他的擔心沒錯,獅子阿爾發的人滿城追殺詹姆,布萊克家兄弟鬩牆的流言漫天風傳。
天狼星是鐵了心要保下詹姆的。他告訴獅子阿爾發我不管那傢伙是什麼身份抱著什麼目的接近我,我能確定的就是他從未出賣過我。帶著你那些骯髒的證據見鬼去,我不會讓任何人再碰我兄弟一下!
獅子阿爾發從不是會高聲和人爭執什麼的人。他只是大跨步的走向酒櫃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一飲而盡後平靜地說不管你怎麼想天狼星,我才是你的兄弟,唯一的兄弟。
詹姆被轉移到一個小教堂養傷,以防萬一莉莉的姐姐與外甥也被接到那裡。
天狼星特別交代莉莉和佩迪魯不要探望詹姆,獅子阿爾發一定會監視他倆的行蹤。他保證這狀況不會很久,路平已經開始著手收買布萊克家那些元老與旁系們,是時候收收權了。
而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如此吧。在天狼星已經焦頭爛額的時刻,美黛和一個警察墜入愛河。
爭執,謾罵,瓷器與地板碰撞的聲響。那段時間的布萊克祖宅到處充斥著這樣的聲音,美黛倔強地好似一頭牛,說什麼也不肯結束這完全不被祝福的戀情。
天狼星決定解決掉那個警察。
他讓佩迪魯負責這事,務必乾淨利落不留麻煩。矮胖男人物色了兩個手下在那警察巡夜時當街鬥毆,在對方上前阻止的瞬間從他身後經過,用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將人一槍爆頭。
路燈昏暗,那警察的搭檔還在不遠處用對講機做著報告,完全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麼。佩迪魯從容離開,坐進停在轉角處的轎車前把凶器順手扔進下水道。
美黛聽到噩耗後嘔吐不止。
她吃不下任何東西也說不出任何話,只是試圖把一把餐刀插進天狼星心臟,被男人攥住手腕,動不了分毫。
幾小時後家庭醫生宣布美黛小姐懷孕一個半月了。貝拉吹了個口哨,說我不介意讓她去完成和雷斯壯家的婚約,還能讓道夫做了便宜老爸呢。水仙抹著眼睛說閉嘴貝拉,這孩子是個警察的種,還是個已經去見上帝的警察!這是個大麻煩!
哈利曾問路平為何天狼星選擇做掉美黛的戀人卻無論如何也要保下他父親,這顯然不公平。
男人沉吟幾秒後告訴他或許有些事就是能凌駕原則之上,雖然我也並不真的了解。
哈利知道天狼星對家族的愛是多麼熾烈。那也是他可以為哈利做一切的前提,因為是家人。
然而一個異姓真的能夠接管這個家族?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哈利都為此迷惑不已。跩哥很開心,他總是念叨當然不行波特,你該滾的遠遠的,布萊克家族最合適的繼承人只有我。
但佩迪魯卻說你當然可以哈利,你那麼像一個布萊克。在這男人陷入深度昏迷之前,是很喜歡說這句話的。
那如何才是一個布萊克?家族至上的原則還是被人譽為不管愛恨都很瘋狂的行徑?
美黛安排了一個金髮姑娘和佩迪魯調情,灌醉他,打探出詹姆的下落,沒有絲毫猶豫通知了獅子阿爾發。
她很明白儘管表面讓步說是給天狼星面子,但獅子阿爾發還是將那許久不曾露面的男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拔除便睡不了一個安穩覺。
於是當天狼星聽到風聲趕去時,那偏遠小教堂的五色玻璃被鮮血覆上一層腥臭,地上橫七豎八堆了十幾具屍體,其中有莉莉的姐姐佩妮,也有他真正的、唯一的兄弟,獅子阿爾發。
詹姆靠坐在聖壇前,配槍掉落,再沒力氣撿起。
他朝天狼星扯出個難看至極的笑容,用殘破聲線說我總是福星高照,你知道的。
莉莉從佩迪魯的車上下來,兩人踉蹌著走近,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試圖接近佩妮的屍體,卻被幾個壯漢死死攔下。天狼星再一次把自己的槍交到她手中,說帶他走我的好姑娘,如果你愛他,就別再出現在這城市任何一個角落。
貝拉在客廳等到了獅子阿爾發的屍首。她雙目圓睜著流淚,悄聲無息。
天狼星說準備婚禮吧貝拉,我們需要一些好事。
女人發出有生以來最為刺耳的笑聲,說好用盡手段讓雷斯壯不去追殺那終究沒能成為布萊克夫人的綠眼睛嗎?
做你能做的貝拉,我要求你。
那是天狼星真正成為布萊克先生的瞬間。
美黛被軟禁在老宅的塔樓直到順利生下一個女兒。她帶著女兒與天狼星給她的支票走的頭也不回,或許也沒了回頭的資格。
貝拉的婚禮如預想中盛大,天狼星在神父面前把她的手放在道夫手中。
水仙再一次見到魯休思.馬份,那男人敷衍地說著恭喜的話,向天狼星伸出的手甚至沒有摘下手套。
詹姆和莉莉消失在這座城市,帶著謎團與傳說。然而七年之後天狼星就在城郊一所孤兒院中找到了哈利,男孩不到兩歲時被送到那裡,早已沒有了父母的記憶。
但他是在這座城市長大的。事實上,詹姆.波特並未離開。
有關父母的死亡,哈利聽過不少版本。
跩哥一度相當熱衷於打探這事,好像知道真相後就能把哈利趕出布萊克家似的。他也沒少用詹姆事實上是個警察的事打擊哈利,那種天啊波特,你骨子裡流淌的可是正義的血液呢之類的話。
對哈利而言,教父之外的人說什麼都不重要。
天狼星曾認真告訴男孩你父親是為我才丟了性命。
詹姆在恢復神智後懇請莉莉帶他去自首,他用沒什麼地方比警局更安全說服了女孩。之後,他官復原職、不,應該是升官了,但沒能再做個好警察。他總是通過路平把一些重要至極的消息透露給我,該死的我卻從未想到是他。
他被同僚出賣落入圈套時莉莉向當年那樣堵在了大門口,捶打我的車窗。她央求我救他,我卻猶豫。我說過他不能再出現在這城市任何一個角落否則我會親手幹掉他。
他沒能有個體面的葬禮,像那些殉職的警察一樣用國旗裹身。只是在那個曾經躲藏過的小教堂裡,在我去之前,那裡只有莉莉。
莉莉,你的母親痛罵了我,然後試圖自殺,用當年我放在她手上的那把槍。當然我阻止了她否則你就無法來到這世界了。
我本想如當年約定的那樣娶她的。我告訴她我會把你視如己出,我會把我的一切都會交給你,詹姆的孩子。可她還是逃走了,在水仙的幫助下。她不怎麼喜歡莉莉,你知道的,抗拒和她變成一家人。然而我還是找到你了,上帝保佑我哈利,我會把所有都留給你。
哈利和天狼星有一個漫長的擁抱。
他想自己永遠都會姓波特,但他不介意坐上布萊克先生這位置。因為那是天狼星想要的。
十七歲之後跩哥漸漸不怎麼去布萊克祖宅了。
兩個家族的關係降至冰點,衝突不斷。
魯休思在蠶食布萊克家的地盤。他發現自小就與自己算不得親近的兒子是如此狠絕能幹,不失為一個驚喜。無論如何,跩哥都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就算家族中人都對他的布萊克血統抱持懷疑,謝天謝地,這孩子用行動力證明了一切。
天狼星的死訊傳來時魯休思正與中間人抱怨那該死的布萊克是多麼沒有時間觀念,一直的。
手下推門進來神色慌張,幾秒之後中間人也得到了同樣的消息。
他們面面相覷,又各懷鬼胎。
柯羅奇家族跟兩家都有些淵源,絕對是中間人合適的人選。魯休思確信自己沒有安排過伏擊,而知道談判地點的無疑還有對面的小巴堤.柯羅奇。
問題是,幹掉天狼星.布萊克,於他有什麼好處?
而小巴堤.柯羅奇的眼睛在魯休思身上轉了幾圈,迅速做出決策,說我們應該馬上離開。
他認定自己被捲進了馬份家的陰謀,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必須為自己的立場而頭痛一番了。不知布萊克們是否會相信他對伏擊一無所知的說辭,天狼星那個教子從來不是好惹的角色。還有貝拉,天啊,難纏的瘋女人。可再怎樣,那也畢竟只是一個孩子和一個瘋女人。
事實上不止是他,天狼星.布萊克的死亡意味著這城市的黑色地帶將迎來風暴,沒人能看清眼前究竟是什麼形式。
新興勢力躍躍欲試,古老家族摩拳擦掌。哈利波特再手段狠絕到底是個孩子,他只有二十歲,身邊只有一個半瘋半癲的貝拉,如何能安穩接掌布萊克家的地盤與生意?
瞧著葬禮就知道,馬份家大搖大擺的站在那裡,跩哥.馬份甚至就在那小子身邊說著風涼話。
布萊克的時代結束了。
你說這裡有多少人在為天狼星虔誠祈禱?哈利伸手到傘外碰了碰雨幕,雨勢更加細密了些,看來不下過午夜不會停。
跩哥還相當認真地沉吟了下,說那神父總算一個,他們總是虔誠的,再就是我母親?我認為她對天狼星的迷戀隨著時間日漸濃厚。
哦,這回是誰瞧不見魯休思就站在那了?
得了波特,我聽說佩迪魯今早醒了?
凌晨,醒來了四十七分鐘,就死了。
你去了?
當然。
告訴他天狼星的死訊了?
不。
跩哥不屑地撇撇嘴角。
他坦白他的目標一早就是東施。哈利垂眼盯著濕潤鮮嫩的草地,握著傘柄的左手緊了緊。
佩迪魯知道了真相,當年瑪麗安娜愛上的人不是伊利亞斯那白痴,而是路平。路平利用她打探雷斯壯家的新生意,害他最終親手砸斷了心愛女人屍首的脊椎骨。而告訴美黛找個金髮姑娘給他灌酒打探詹姆下落的人也是路平。這兩件事是他心頭魔障,怎樣都揮之不去。
跩哥忍不住扭頭去尋找站在人群之外的那個男人。
我是該稱讚還是……說實在的他對天狼星夠忠誠。
是的,但他卻不知道天狼星想要什麼。
當然,你知道,所以成全他的死亡。
哈利抬手摀住嘴。
是什麼時候起,發現天狼星被過去困住無法前行了?是在對方醉意朦朧地盯著他,喊出詹姆時?或者從門縫中撞見他擦著當年交給莉莉最終又回到他手中的槍,並不止一次將它頂在額頭時?
他渴望解脫,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在暗示。
他去醫院看望昏迷的佩迪魯,持續幾個小時念叨當年的事。
他被困住了。
布萊克家的旁系與那些老傢伙們似乎察覺了天狼星的異常。曾經沒人敢在他面前質疑哈利的繼承人資格,然而現在卻有人拍桌叫嚷讓那個姓波特的野小子哪來的回哪去。
跩哥再沒了往日那種以把哈利波特趕出布萊克家為己任的嘴臉。他把哈利約到一家偏遠的汽車旅館沒日沒夜地做愛,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個蠻橫齒痕,氣喘吁籲的說你他媽敢輸給那群老不死的試試看,敢離開這世界獨善其身試試看!
然後他開始挑釁布萊克家族的生意。兩個旁人眼中還青澀稚嫩的男孩都很清楚,要上位,得在亂世。
哈利在天狼星去談判的路上安排了狙擊手。然而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他曾說可以為天狼星做一切包括成全他的死亡,但臨到關頭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想像沒有這個男人的生活哪怕結局是一起毀滅。
他阻止了天狼星,在他上車前,哽咽著坦白一切。他的教父卻只揉亂他的黑髮,大笑著說得了小子,你那點小動作我早看穿了,你安排的人都在家蒙頭大睡呢。
黑色轎車在他眼前消失在轉角。
我早知道你不行的。跩哥在開門看到神色恍惚的哈利後一把將他拽進公寓。然後他摸出哈利的手機卸下電池,說你不需要在第一時間知道,在全世界慌做一團到處找你時,你不該被他們找到。
哈利緩緩抬頭。他說天狼星已經知道我的計劃了,失敗了。
不,我早知道你最終會去坦白的,所以我安排了我的人等在那。
馬份——
我不會看著布萊克家陪著他毀滅的。
哈利當然知道這只是他、或者他們的狡辯。
阿門。神父將十字架放在唇邊親吻,結束了禱告。哈利快步上前,將別在胸口的白色玫瑰輕放在棺木上。
隨後他沒等待儀式結束,轉身便朝墓園外走去。
他知道後邊會有多少人為此舉議論紛紛,然而他不需要再陪演這齣戲。
榮恩.衛斯理站在雨幕之中,斜靠車前,沒有撐傘。
他的襯衫開著兩顆鈕扣,領帶鬆垮垮掛在脖子上,暗紅色的頭髮被雨水浸濕黏在額前,鼻尖上的雀斑即便在這種天氣裡也清楚的不得了。
他為哈利拉開車門,語調輕快地說咱們猜得沒錯,遺囑在路平那,老傢伙們毀了它。
你該撐傘的榮恩,車會髒。
哦,說的你好像在乎似的,哈利。榮恩發動汽車,朝布萊克祖宅駛去。
丁.湯馬斯鑽進了小巴堤.柯羅奇在夜總會停車場的汽車後座,用慣了的三棱軍刺揣在懷中。在那傢伙跟姑娘們玩到盡興前他還能閉目養神好一會。
布雷斯.剎比在十九街的電話亭裡抽著煙,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豪華公寓門外的幾個保鏢。他踢踢腳邊的黑色皮箱,露出殺氣騰騰的笑。
奈威.隆巴頓的槍抵在他叔叔腦後,環視房中眾人,慢吞吞地宣布作為隆巴頓的家主,我不打算背叛布萊克家族,也不打算背叛和哈利的友誼。
潘西.帕金森推門走進那除了一張大床與床頭櫃上各式性玩具便再沒別的什麼的房間,把刀片壓在舌底,朝床上的男人嫵媚一笑。
水仙把一張去紐西蘭的單程機票推到魯休思面前,在對方絕望的怒叱聲中冷淡地說我是布萊克,魯休思,你一早就知道。
美黛在機場送別了女兒與路平,提著小小的旅行箱站在布萊克祖宅前,按下門鈴。
貝拉在通往飯廳的長廊裡嬉笑遊蕩,那裡新掛上了天狼星的畫像。
跩哥望著二樓露出些許光亮的房間,撿起石子,再次扔向那扇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