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趕到醫院的時候，父母已經開始手術了。

　　看著手術中亮著燈的牌子，宋祁有些頹然地往後退，坐到不遠處的椅子上，怔怔看著門口出神。

　　沒過多久，一名白大褂走過來，手上拿著一份證明，看到我站在手術室門口一動不動，對方走上前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是宋家二老的什麼人？＂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下有些茫然。

　　我是他們什麼人呢？我現在什麼人都不是。

　　我是顧簡崢，不是宋祁。在自己父母的手術室門外，我一句表明身份的話都說不出。

　　“我是他們的兒子。＂不遠處宋祁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連忙著急地上前道：“他是我朋友。＂

　　白大褂了然點頭：“這裡有份手術許可需要您簽名。＂

　　宋祁簽好字，抬起頭急問道：“我爸媽不會有事吧？＂

　　“現在我也不清楚，還沒有度過危險期。請原諒我無法做出任何保證。＂對方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

　　宋祁眼中光芒一黯，隨即又扯出一絲微笑道：“謝謝您醫生，麻煩你們了。＂

　　白大褂這才認認真真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少遇到自己那樣回答後不暴躁還主動道謝的家屬。他點了點頭：“不用謝，這是我們分內的事。＂說罷轉身離開。

　　宋祁沉默地轉身回到他剛才坐著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門，仿佛眨一下父母就會消失不見。

　　我強制自己將目光從“手術中＂三個字上挪開，轉頭看到少年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眼神執拗。

　　我緩緩走到宋祁身後，伸出手環住了對方的肩膀，口中有意識地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他們一定會好的。＂

　　我忽然想起前世多年前那個雨天，所有人都走光了，只有我還一個人跪在父母的墓碑前乞求原諒。

　　那時無邊的恐懼撲天蓋地地向我襲來，仿佛天地間都只剩下我一個人。雨水將我淋了個透濕，我卻恍若未覺。

　　那個時候，我多希望有個人能夠站在我身邊，告訴我，一切不過是場夢境，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是從頭至尾沒有那樣一個人。

　　一切都過不去。

　　所以我清楚宋祁現在需要的是什麼。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宋祁身體僵了一瞬，隨即便軟下來，連日的疲憊讓他選擇在這個時候放鬆自己，靠在了我身上，全身心的信任於我。

　　我緊了緊手臂，心中卻忍不住有些嫉妒這樣的宋祁。

　　讓他不要擔心的是自己，嫉妒他的也是自己。真是好笑。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我鬆開宋祁，掏出手機。

　　是顧父來電。

　　“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裡，你馬上給我回來。＂電話裡的聲音冰冰冷冷。

　　我看了眼疲憊不堪的宋祁和還亮著燈的手術室，忍不住皺了皺眉：“爸，出什麼事了？＂

　　“你還有臉說？你和那個同性戀的事現在都傳到你秦伯伯那裡去了，你媽氣得不行，你還不快給我回來？＂

　　“...好。＂

　　我掛了電話，遲疑地看向宋祁：“我家裡有事，得先回去了。＂

　　宋祁理解的看了我一眼：“你回去吧。今天麻煩你了。＂眼中卻隱約夾雜著一絲失落。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又回頭看了眼宋祁，正好對上對方轉過來的視線，雙方俱是一愣。宋祁耳朵突然有些泛紅。

　　我乾咳一聲，壓下心中的一縷疑惑道：“要是有什麼事，你可以打我電話。＂

　　宋祁扯出一抹笑容，點頭道：“我知道了。＂

　　回到顧家時，不出意外看到兩張黑臉。

　　兩人還沒有開口我就有自知之明的跪到地上了，倒是讓那兩人一愣。

　　“對不起爸媽，也註定要對不起秦伯父和秦伯母了。我不會娶雪歌的。＂我低頭道，因為我語氣誠懇，但我做不出誠懇的神態，只能低著頭。

　　“你這話什麼意思？＂顧父怒氣隱忍待發。

　　我只得進一步解釋道：“我對秦雪歌沒有男女之情，不願意耽誤了她。＂

　　“我看你是真被那個同性戀帶壞了！＂顧母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人家為了男人要跟家裡撕破臉，你現在是要像他看齊？！＂

　　“我沒有，＂我無奈道：“這個跟宋祁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不要聽別人胡說。＂

　　顧母眯了眯眼：“就算我現在信你，你又怎麼解釋學校裡面你當著別人的面維護那個同性戀的事？聽說你竟然公開的要保護那個人，是真的嗎？＂

　　“...算是吧。＂我無法否認。

　　“小崢，你該不會喜歡上那人吧？＂顧母皺眉問道。

　　我心中感到一陣荒謬。我，喜歡上宋祁？

　　我嗤笑一聲，搖頭道：“爸媽，你們想多了，我只把宋祁當同學。＂

　　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可能愛上的人，就是宋祁。還要多可悲我才愛上自己？

　　“不會當然最好，你可記住你的話！＂顧父語氣嚴肅地開口道。

　　“小崢，你別怪媽媽著急，你不喜歡雪歌，那你喜歡誰？像她這麼好的女孩，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可得想好，不能錯過了。＂顧母似乎暫時放下對宋祁那邊的消息，轉而目光擔憂道。

　　“媽，我想得很清楚。雪歌是很好，但是我頂多把她當妹妹看待。秦家那邊，我會解釋的。＂我用堅決的語氣道。

　　顧父顧母對視一眼，一時似乎不知該說什麼。

　　隨後，還是顧父歎了口氣問道：“小崢，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跟那個宋祁，真的只是同學麼？＂

　　我不由皺眉——這樣的語氣，他們到底知道了什麼？

　　“是。＂我說。

　　“既然是這樣，你當年為什麼要私下調查對方？我記得，那時候你們並沒有交集。不用否認，王管家都如實告訴我了。＂

　　“我沒...＂我皺眉剛準備反駁，突然想到什麼頓住。

　　我確實沒有調查過宋祁。我就是他，我有什麼好調查的？

　　難道說，是真正的顧簡崢調查我？

　　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