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老夫子沒再說話,目送花三郎外行,一雙目光中,閃漾著一種異樣的東西。
走出“文廳”,花三郎停了步,回顧身後,柴立等並未跟來,當即向佩劍黑衣人道:“那位柴大管事,不陪在下到‘武廳’去了麼?”
那佩劍黑衣人冷冷道:“閣下放心,‘武廳’之中,少不了奉陪的人。”
花三郎一笑道:“說得是,那就煩勞帶路吧。”
佩劍黑衣人沒再說話,搶前一步行去。
花三郎跟在佩劍黑衣人身後,負手邁步,縱目遊覽,泰然而瀟灑,還有幾分悠閒。
生似他不是來毆鬥廝殺的,他是來觀賞這肖府庭園勝景的。
廊腰漫回,幾經轉折,一座花廳座落眼前,建築型式跟那座“文廳”一模一樣,只是,門口多了八名腰佩長劍的黑衣人。
那八個,凝立不動,目光直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簡直象八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但是,那八個,沒能瞞過花三郎的一雙銳利目光。
花三郎一眼就看出,那八個全身凝足了內家真力,隨時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出劍,作致命的一擊。
八柄長劍貫注了內家真力,那一擊,必然是雷霆萬鈞,威力絕倫。
而,花三郎他沒在意,也裝不知道,跟著帶路黑衣人走了過去。
來到了八名佩劍黑衣人的身側,帶路黑衣人停了步,冷然道:“我們管事在廳裡恭候大駕,請!”
要想進入這座“武廳”,必須得通過這一邊各四,相向而立的八名黑衣劍手的面前。
花三郎料準了,在他通過的時候,必有什麼花樣。
這是很俗的一套。
但是這很俗的一套,威力卻不等閒,並不像一般的陣式,大不了試試來人的膽,只把兵器往空一架,讓來人從底下通過,給個下馬威。
這八個,都是一等一的劍手,也必經過有素的訓練,默契夠,配合得好,而且八柄長劍蘊藏著無窮的變化,一擊不能奏功,必然還有第二招、第三招,應該都是迅捷無比的。
尤其,這不是唬人的空架式。
倘若來人無法通過,十九恐怕要血濺屍橫。
那裡帶路黑衣人說完了話,花三郎這裡笑了:“多謝!”
一聲“多謝”,他瀟灑邁步。
果然,幾乎是只有一聲龍吟之聲,八柄長劍已一起出了鞘,劍尖齊指,閃電般捲向中間的花三郎。
雷霆萬鈞,疾快無比的一招、兩招、三招。
花三郎腳下沒停,身子只閃了幾閃,他竟然過去了。
八名黑衣劍手,連同那帶路黑衣人都怔住了。
八柄長劍的交匯運用,已經是一個劍幕,劍網。
由這八名訓練有素的一等一的劍手來運用,攻擊,更是天衣無縫,神鬼難逃。
花三郎不是神、也不是鬼,他是個活生生的大人,他竟然穿過去了,毫髮無損,八柄鋒利的長劍,連他一點衣角也沒碰著。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去的。
誰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然而,這畢竟是鐵一般的事實。
扭過頭來,花三郎笑了,撣了撣衣裳,又轉過身往裡去了。
轉過一座屏風,這才算“武廳”所在。
“文廳”裡,四壁掛的都是名家字畫。
這座武廳的四壁,卻分懸著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
居中一把虎皮椅,椅上坐著個人,椅後侍立著兩個人。
椅後那兩個,是兩個中年壯婦,虎臂熊腰,濃眉大眼,比男人還有男人味兒,她兩個抱著一雙粗胳膊,腳下分八字,兩對大眼,四道凶光。
虎皮椅上坐的,應該也是個中年人中年漢子,穿一襲錦袍,奇胖無比,簡直像個肉球,他不像是坐在椅子上的,像是塞進椅子裡去的。
普通胖子是雙下巴,他恐怕有四個下巴,看不見脖子,最顯眼的是肚子,他的肚子,恐怕要兩個壯漢合圍才能摟得過來。
雙手十個指頭,根根象兒臂,又像小羅卜。
這麼個人,動動恐怕都難,他能言“武”?
怪的是這錦袍胖子肌膚象初生嬰兒,不但皮白肉嫩,白裡泛紅,而且他的肌膚像是透明的,像一層皮只包了一兜水。
這人兒,不但是日子過得好,一直養尊處優,而且還養生有道。
是這麼回事兒麼?
不是,絕對不是!
花三郎看在眼裡,胸中雪亮,這個人練的是一身怪異功夫,也就是說,他這副模樣,是練那種怪異功夫練的。
普天之下,練這種功夫的人不多。
花三郎見多識廣,胸蘊極其淵博,他知道這種功夫。
但是,見著練這種功夫的人,這還是生平頭一回。
在這一刻,花三郎對這位尚未謀面的肖府主人,有了重新的估價。
這位肖府主人不知道是何許人,他怎麼有能耐網羅這麼多奇人異士為他賣命。
照這種情形看,以這位肖府主人在北六省的身份地位看,他不該做出這種地痞、流氓、地頭蛇似的勒索,壓榨,收規費的事,因為他不該在乎這區區蠅頭小利。
而偏偏他卻這麼做了。
這是怎麼回事?
花三郎這裡心中念轉。
那錦袍胖子卻也以一雙睡眼泡的小眼睛盯著花三郎,臉上一點表情沒有,不發一言。
他不說話,花三郎更妙,定過神來之後,他像沒看見這座“武廳”裡,有這麼一男二女三個人,雙手往後一背,踱起了方步,走到四邊牆下,抬著頭,逐一地觀賞起那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來,看看,有時候還伸手摸摸。
生似他在晶鑑古玩珍器。
生似偌大一座“武廳”裡只他一個人。
這座武廳裡好靜。
靜得就是掉根針在地上,恐怕也聽得見聲響。
那錦袍胖子雖然沒說話,但是一雙小眼睛卻緊盯著花三郎背後,臉上仍然看不出什麼表情,而那雙睡眼泡的小眼睛裡,卻明顯地閃漾起異樣光采,那異樣光采,赫然竟是淡綠色的光芒。
花三郎背後沒長眼,自然他看不見。
事實上,他還是若無其事的在看牆上那些兵刃。
就這樣,足足一盞熱茶工夫。
最後,忍不住,沉不住氣的,是那個錦袍胖子。
“你可真沉得住氣啊。”
天,那麼一個大男人,說起話來聲音竟尖尖的,象煞了女人,
這,花三郎才停了步,緩緩轉過了身:“誰說話,你?”
錦袍胖子道:“不錯,是我。”
“哎呀,抱歉,區區在下還在等那位‘武廳’管事呢,剛進廳來,三位沒動靜,區區在下把三位當成了泥塑木雕的人像,心裡還直誇手藝精絕,栩栩如生呢。”
錦袍胖子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一下:“你要弄清楚,這兒不比‘文廳’,可不是賣弄口舌的地方。”
“閣下,區區在下說的可是實話啊,閣下自己想,區區在下來此是客,要是活生生的人,見客人進來,怎麼會連句人話都不會說呢。”
花三郎不但還在賣弄口舌,而且益見尖刻。
這句話,聽得錦袍胖子兩眼綠光暴閃,一個肥胖身軀突然暴漲一倍,“叭”地一聲,虎皮椅四分五裂,胖子他站了當地,神態嚇人。
他身後的兩名壯婦,邁步上前,一步步逼向花三郎,每一步都沉重異常,腳一著地後砰然一聲,每砰一聲,便讓人覺得地皮顫動一下。
花三郎站著沒動,笑了,一搖頭道:“別來這一套,咱們武廳這場架,恐怕打不起來。”
男女三人聽若無聞,兩個壯婦腳下連頓都沒頓一頓的繼續逼向花三郎。
花三郎又搖頭笑了:“這種樣的女嬌娘,區區在下可是生平首見,恐怕只有‘西天竺’‘修羅門’裡的人才有福消受啊。”
兩名壯婦身軀一震。
錦袍胖子臉上一直沒表情,此刻卻顏色一變抬起了手。
兩名壯婦腦袋後頭沒長眼,但她們卻同時停了步。
錦袍胖子兩眼綠芒凝視花三郎:“你,你適才怎麼說?”
花三郎道:“怎麼!難不成區區在下又說錯了話了。”
錦袍胖子厲聲道:“少裝糊塗,你適才怎麼說?”
花三郎道:“適才區區在下的意思,只是說,區區在下無福消受這兩位女嬌娘,這是實情實話。”
“你剛才提到‘西天竺’。”
“‘西天竺’!我剛才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