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南宮玉淡然道:“老爹,項剛跟他的情形不同,你指望我從他那兒得到什麼?我只是救一條命,別的又何必管那麼多。”
老車把式白眉軒動,欲言又止。最後嘆口氣道;“姑娘,您太仁厚了,這樣是會吃虧的。”
南宮玉道:“老爹,做人就該這樣,我不認為會吃虧,就算會,到頭來也絕不會有什麼損失的。”
老車把式道:“您大智,不是常人所能及,只是……唉!我不多說什麼了,只希望他放明白點兒,別傷害了您,要不然我是絕不會輕饒了他的。”
南宮玉嬌靨上閃過一絲異樣神色,道:“天快亮了,你們都去歇會兒吧,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呢,我到外頭站會兒去,別來擾我。”
她轉身往外行去。
小青、小紅要跟,老車把式招手攔住,向著小青、小紅微微搖了搖頭。
南宮玉出小樓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花木扶疏,夜色極靜極美。
望著眼前的夜色,南宮玉那一雙明眸,又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東西,很快地感染了夜色。夜色也添了一份迷濛。
花三郎當真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睜眼一看,滿眼陽光,屋裡靜悄悄的,沒一個人。
他挺身坐了起來,居然體力充沛,一如往昔,傷處也不覺有一點疼痛了,心裡一喜,他忙下了床。
剛下床,房門推開,小青走了進來,見花三郎下了床,微一怔,旋即含笑說道:“恭喜您傷好了。”
“謝謝!”花三郎忙道:“姑娘是……”
“我叫小青,是姑娘身邊的丫頭。”
“原來是青姑娘。”、
“不敢當,花爺您叫我小青好了。”
“小青姑娘,我的傷能好這麼快,全是南宮姑娘所賜,我要謝謝南宮姑娘。”
“我們姑娘出去了,留下我侍候花爺。”
“怎敢當姑娘這侍候二字,打擾府上,給姑娘添麻煩,我已經很不安了。”
“您別這麼說,誰叫您是個受了傷的人!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什麼?”
“謝謝,我不餓。”
“您可別客氣,要是想吃什麼,您儘管吩咐,我做不好可是準能管飽,要是餓著了您,姑娘回來我可定會挨罵的!”
“等我餓了再麻煩姑娘吧,姑娘放心,南宮姑娘面前,我會說話的。”
“您要這麼說,我就不敢勉強了,那就等您餓了再說吧!別的您需要什麼不,您儘管吩咐,可別客氣。”
“謝謝姑娘,姑娘太周到了,我不需要什麼,只是……小青姑娘,我能下樓走走麼?”
“瞧您問的,當然能啊,您是我們這兒的客人,又不是犯人,還能不准您走動,只是,您可別出大門。”
“別出大門?姑娘的意思是……”
“昨兒晚上禁城裡鬧亂子,出了事兒,有人行刺九千歲劉公公,如今滿城搜捕刺客正緊,您要是到了街上,讓人把您當成刺客抓了去,那可就糟了。”
花三郎道:“姑娘多慮了,京城裡這麼多人,怎麼會單有人拿我當刺客。”
“這您就不知道了,凡是碰上這種事兒,官家是寧可錯拿一百,也不放過一個,遭冤枉的可多了,您在這一帶是個生人,誰也沒見過您,難保不遭官家冤枉。”
花三郎一搖頭道:“官家這些人也夠糊塗,既然是行刺未成,誰會想不到官家會遍搜九城,只怕那刺客早就遠走高飛了,還會留在京裡等他們拿。”
“那可不一定啊,花爺。”小青瞟了他—眼,道:“高明—點兒的都知道,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再說,也許那名刺客受了傷,走不了了也說不定。”
花三郎看了小青一眼:“官家搜捕刺客,只怕是派錯了人了。”
小青微愕道:“何以見得?”
花三郎道;“要是他們能禮聘姑娘出面,恐怕那個刺客十九是跑不掉了。”
小青一怔,紅著嬌靨笑道:“敢情花爺是開我的玩笑啊,那可難說啊,真要是官家來求我幫忙,八九不離十我是會指點他們抓著那個刺客的。”
花三郎笑道:“那姑娘的功勞可就大了,榮華富貴是一輩子也享用不盡了,說不定那位劉公公還會把姑娘請去拜為女軍師呢。”
小青眉梢兒微揚,還待再說。
花三郎已含笑又道:“好了,不開玩笑了,我下樓走走去,姑娘請忙吧。”
他邁步行了出去。
望著花三郎那頎長而灑脫的背影,小青香唇邊浮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只是這絲笑意帶著些冷意。
而當花三郎背著小青的時候,他的唇邊也浮現起一絲笑意,可惜的是,小青根本看不見。
浮自花三郎唇邊的這絲笑意,一直持續到花三郎背著手下了小樓,剛出小樓,他唇邊的那絲笑意就凝住了,無他,他為眼前庭院裡淡雅宜人的景色怔住了。
看花三郎的飄逸俊拔,他當然不俗。
眼前庭院中景色的淡雅,也幾乎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直能讓人忘卻一切憂愁煩惱、直能讓人俗念全消,他焉有不被吸引、焉有不為之發怔的道理?
這情形就跟英雄見了英雄,馬上就惺惺相惜的道理一樣。
半晌,花三郎定過了神,輕輕嘆了一聲道:“這兒的夜景應該更美,可惜我錯過了。”
他沒有說錯,他的確是個識貨的雅士,這兒的夜景,的確比白天的景色更美、更動人。
昨夜他是錯過了,但是今夜呢?
聽他的口氣,他似乎是打算今天要離開了。
是麼?
花三郎緩慢的邁了步,由樓前的青石小徑,到一彎碧流上的朱欄小橋,由姹紫嫣紅的花叢,到一色碧綠的樹叢,最後停在了那座八角小亭裡。
他剛坐定,大門方向傳來了敲門聲。
他這裡微一怔,那裡小青已像一隻花蝴蝶似的從小樓裡奔出,跑去開門去了。
花三郎以為是南宮玉回來了,他站了起來,往前迎返,停在青石小徑上。
他聽見了開門聲,也聽見了小青的話聲;“喲!是您哪!”
接著響起的,是一個豪壯的男子話聲:“那你以為是誰?”
“婢於還當是姑娘回來了呢。”
“怎麼!你們姑娘不在家。”
“可不,—大早就讓九郡主派人請去了。”
“咱們這位九郡主可真纏人D阿。”
“您可別這麼說,九郡主垂愛,該是我們姑娘的榮寵。”
。“行,會說話,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婢啊。”
“啊,項爺,您等等。”
“怎麼了?”
“您怎麼忘了,我們姑娘不在家。”
“我沒那麼大忘性,我進去等她。”
“哎,哎,項爺。”
“又怎麼了,小青!”
“您可別生氣,我們姑娘交代過,她不在家的時候,不許招待客人。”
“我知道,那是指別人,不是指我。”
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花三郎靜聽至此,已經明了了個大概,他想避,但是他卻站著沒動。
雄健步履聲一直傳了進來,只聽小青在後頭直叫:“項爺!項爺……”
突然,人進來了,好魁偉的身軀。
三十多近四十的漢子,濃眉,大眼,威儀逼人,魁偉健壯的身軀,真讓人有頂天立地之感。
他穿了一件黑色長袍,袖口捲著,露出兩段筋肉堆起的小臂,透著一身的勁,還有些瀟灑意味。
他一眼瞥見了站在青石小徑上的花三郎,一怔停住了,小青出現在他身後,一臉無可奈何神色。
陡地,壯漢一雙巨目之中射出兩道逼人寒芒,比電還亮:“呃,怪不得不讓我進來,原來她這兒有了位客人了。”
小青臉色一變:“項爺,您……”
壯漢冷然道:“一個活生生的大人站在這兒,我說錯了麼!”
小青眉梢兒一揚道:“您別跟我們做下人的這樣,有什麼話等我們姑娘回來跟他說。”
“怕我不跟她說。”壯漢臉色一寒,凝望花三郎:“你是干什麼的。”
花三郎淡然道:“你又是干什麼的。”
壯漢臉色陡一變,一雙巨目中寒芒陡然間變得凌厲數倍:“我是南宮姑娘的朋友。”
“彼此,彼此,我也是南宮姑娘的朋友。”
“我怎麼不知道她有你這樣一個朋友。”
“一樣,我也不知道她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大膽!”壯漢終於忍不住了,一聲暴喝,踏步上前,當胸就是一拳。
壯漢拳大力猛,可不是普通的把式。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壯漢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壯漢出手快,快得連小青都來不及叫。
花三郎雙眉一剔:“南宮姑娘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
他腳下沒動,容得壯漢鐵錘般巨拳近身,突出一指向著拳頭敲了過去。
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能抵鐵錘般巨拳?
可是壯漢是識貨的行家,臉色一變,沉腕收拳,疾快變招,鋼鉤般五指反搭花三郎腕脈。
花三郎也變了招,變敲為點,那白皙修長的一指伸出,點向壯漢掌心。
壯漢因驚而怒,沉哼一聲,巨目寒芒電閃,再變招,眨眼工夫之間,一連攻出三掌。
花三郎身軀紋風不動,一隻右掌上下翻飛,疾快地化解了壯漢三掌,然後右掌突然前探,一隻右臂暴長了數寸,砰然一聲,正拍在壯漢左胸之上,壯漢身軀一晃,往後退了兩步,他臉色大變,巨目寒芒暴射,威態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