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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花招
當夜,劉瑾在內行廠裡接獲兩份報告:一份是內行廠總教習項剛呈的,一份是東西兩廠總教習花三郎呈的。
報告的內容,只有劉瑾一個人知道,他一看完兩份報告,臉上變了色,人也慌了神,急急忙忙坐著他那頂八抬大轎,帶著一十六名內行廠大檔頭,匆匆忙忙的趕到了霸王府。
今夜的霸王府不比往昔,沒有開中門迎接,門前冷冷清清的,因為守門值夜的,只有魯俊一個人。
門口下轎,劉瑾一把就抓住了魯俊:“項剛呢?”
魯俊道:“九千歲,您接到報告了?”
“廢話,沒接到報告我會趕來?!”
“這不就結了嗎?您既然接到了報告,還問我們爺在哪兒,這會兒當然是正躺在床上嘛!”
魯俊說話也夠沖的,當然了,現在心情不好嘛!劉瑾既對項霸王讓上三分,對他這幾個愛逾兄弟的貼身護衛,當然也得讓上幾分。
所以劉瑾沒在意:“那還傻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帶路?!”
魯俊沒吭聲,扭頭就走。
項剛的臥房,劉瑾還能不知道,當然帶路只是個排場,三腳兩步,來到了項剛的臥房外,魯俊扯著喉嚨就喊:“爺,九千歲看您來了。”
劉瑾還真急,沒等魯俊上前,自己過去掀起簾子就進去了。
一看項剛的臥房,劉瑾嚇了一大跳,項剛整個人都變了樣,人躺在床上,半閉著眼,氣若游絲,一張臉蠟黃蠟黃的,眼眶子不但黑了,也都塌了。
劉瑾嚇得硬是沒敢馬上往前去,怔了一會兒神,才緩步走過去,輕聲道:“項剛,項剛!”
項霸王睜了睜眼,一雙環目色采黯淡,一點兒神都沒有了,只睜那麼一半,又半閉了。
劉瑾著急地道:“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什麼病?!這麼磨人!”
魯俊在一旁道:“九千歲,這不是病!”
劉瑾一怔:“不是病?那是——”
魯俊輕聲道:“我們爺是練功夫練岔了氣。”
“練功夫練岔了氣了?”
“這是輕的,重的叫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劉瑾聽說過,嚇得叫了一聲道:“啊喲,那可怎麼辦?!”
“唉!什麼事都趕巧了,花總教習也不小心中了毒躺下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
“我們爺這毛病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的,就是把御醫請來都不行,花總教習內功精絕深厚,只有他能治我們爺!”
“呃!他能治?”
“是啊,現在不行,得先把花總教習治好才行。”
“啊!那怎麼治呀?”
“這您就要當面去問花總教習了。”
“呃?花三郎他還能說話呀?!”
“能啊,要不然我怎麼說讓您當面問他呢!”
“他人呢?住哪兒?”
“就在我們府裡,您請跟我來。”
這回魯俊自動張羅帶路了,當然囉,劉瑾已經人彀了嘛!
三拐兩拐,魯俊把劉瑾帶到了客房,依著葫蘆畫瓢,魯俊又是那麼一聲:“花爺,九千歲看您來了。”
劉瑾進了客房,又嚇了一跳。
花三郎盤坐在床上,兩眼微閉,一張臉白得像紙,沒有一點兒血色,渾身上下汗如雨下,還在冒熱氣,跟整個人坐在蒸籠裡似的。
劉瑾沒見過這個,當時就看怔住了。
魯俊走上前去:“花爺,花爺。”
花三郎微睜兩眼。
魯俊忙道:“九千歲看您來了。”
花三郎眼一閉,長長一口氣籲出,轉眼間,熱氣沒了,汗也沒了,緩緩又睜開了眼,望向劉瑾:“九千歲,恕卑職不能下床見禮。”
劉瑾象沒聽見。
魯俊道:“九千歲,花爺跟您說話呢!”
“唔!”劉瑾定過了神:“說什麼呀?”
“花爺說,不能下床給您見禮,請您恕個罪。”
“不用,不用。”劉瑾一雙肥手連搖:“都到了這時候了,還講究這個。花三郎你又是怎麼了?”
花三郎還沒來得及說話。
劉瑾自己又接上了:“聽魯俊說,怎麼你中了毒?”
“是的。”
“中的是什麼毒哇?哪兒中的?”
“卑職曾經擊斃過兩個神秘人物,沒想到他們渾身是毒,當時沒覺得怎麼樣,直到今天才發作。”
“哎喲,這武林中的鬼門道,可真嚇人哪,你這當怎麼治呀?”
“卑職這毒不用找別人來治。”
“什麼意思?你自己能治!”
“卑職剛才就是在運功逼毒,像這樣,恐怕得個三五天才能把毒完全逼出體外。”
“得三五天哪?不知項剛能不能等上三五天。”
“九千歲去看過項爺了。”
“去過了,我剛從他那兒來。”
“項總教習的毛病卑職清楚,卑職恨不得馬上就治好他,可是卑職現在——不要緊,項總教習的毛病,十天半月不會有什麼變化的。”
“真的!”
“這麼重大的事,卑職怎麼敢欺矇九千歲。”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真不是時候,正在這節骨眼兒上,項總教習跟卑職,至少要有一個能完好無恙,能執行您交付的任務,可是偏偏這時候,項總教習跟卑職都躺下了。”
“不要緊,等你們好了再說,萬一有什麼事,我派人代替你們倆,好像這一陣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多謝九千歲!”
“不必老在嘴上說謝,多給我賣點兒力就行了,你們倆趕緊好好治吧!我走了。”
劉瑾走了。
劉瑾來去匆匆,不像是探病。
就算是來去匆匆,換個人求都求不到,要是換個人,劉瑾能夠親臨探望,那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比受皇上寵眷,還榮幸幾分呢!
劉瑾走了,花三郎上項剛屋去找項剛去了。項剛已經坐起來了,兩個人互望而笑:“兄弟,你這一手真行,他就是將他御醫請來都不行,我的毛病得你治,你的毛病得自己治,看情形,該怎麼辦,都掌握在咱們自己手裡了。”
四個護衛都出現了,送酒菜來了。
第二天一早,內行廠裡亂了,誰都知道,東廠的大檔頭死了四個,全都是被人用重手法擊斃的,可是誰都不敢驚動劉瑾。
因為劉瑾還在睡覺,沒起床。
劉瑾本不必住在內行廠裡的,可是他知道了自己造過多少罪,作過多少孽,他認為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內行廠安全。
一直到快晌午,劉瑾才懶洋洋的起了床,外頭的人把情形一報,劉瑾的睡意全沒了,他倒沒打算驚動項剛跟花三郎,或許他知道這兩位現在根本不能動用,於是他悄悄地下了一道手令,給誰?不知道。
但是玲瓏知道,如今的玲瓏雖不再是秋萍公主,可卻替劉瑾掌管著印信,其受寵的程度,是可想而知了。
晌午過後,花三郎一個人悄悄的出了霸王府,頭上特別戴了一頂大帽,當然不是為遮陽。
他本來是打算先往天橋走的,可是一出胡同口,就有人找他聯絡了。
是個在胡同口擺水果攤兒的漢子,不是以前那個小七,那漢子只說了一句:“花爺,等了大半天了,蒲八老那兒,幾位都候著您呢!”
花三郎以為是有消息了,謝了一聲,加快步履就走了。
到了蒲天義那兒,果然蒲天義、羅英、文中奇,還有久沒見面的金如海都在。
雙方打過招呼,蒲天義頭一句就說:“三少,昨兒晚上送二少夫人的那個弟兄,到現在還沒回來。”
花三郎一怔。
羅英接著道:“想請您打聽一下,是不是落進了鷹爪手裡。”
花三郎定定神,一搖頭道:“不必打聽,沒有,要是有,我一定會知道。”
文中奇站了起來:“那是出了別的事,誰知道他是從哪兒送二少夫人走的?”
羅英道,“咱們知道的那條老路。”
蒲天義道:“咱們順著路看看去。”
花三郎道:“我也去。”
人家為他偏勞出了事,他不能坐視不顧,當然,他也擔心他那位二嫂。
一共去了四個人,羅英、蒲天義、花三郎,還有蒲天義旗下的一個弟兄。
順著那條路走,一直到那處草叢。
看了看草叢裡的痕跡,羅英道:“鐵柵取下來了,應該是已經出去了。”
花三郎心裡暗一鬆。
蒲天義道:“二少夫人出去了,他跟出去幹什麼?”
羅英道:“該是臨時有什麼事,跟著二少夫人出去了。”
幾聲狗吠聲咆哮傳了過來,轉眼一看,只見十丈外亂墳崗上,兩條野狗低著頭,似在爭吃什麼。
那名弟兄道:“該死的畜生,人都死了還不讓安寧。”
隨手拾起塊石頭扔了過去。
野狗夾著尾巴跑了。
花三郎抬手攔住了那名弟兄:“不對,羅老、蒲老,咱們過去看看。”
四個人走了過去,當然看見了血跡,血跡已經變黑了。
羅英皺眉道:“這地方怎麼會有鮮血!”
要說是狗挖開的新墳,又沒見哪座新墳有破損。
那是剛才那兩條野狗,從別處叼來了什麼。
接著,那名弟兄發現了地上的字跡:“地上有字!”
花三郎、羅英、蒲天義忙低頭看,看見了,字跡大都讓野狗紿踩亂了,可是依稀還能認出一些。
羅英邊看邊念:“二少夫……劫,弟……死……丈外巨……”
蒲天義道:“什麼意思?!”
花三郎臉上變了色:“恐怕是二嫂遭劫,弟子死。接下來的,恐怕說的是多少丈外的巨大什麼。”
抬眼一看,別無什麼巨大東西,只有三丈外那座巨冢。
四人互望,羅英道:“二少夫人被劫持了。”
蒲天義道:“這是小六臨死前寫下來的。”
“屍首呢?”四個人心裡問。
野狗?
不可能!因為地上連塊布條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