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
花三郎沒動,也沒說話,他一直望著玲瓏那美好的身影直到被石門遮住。
他的眉宇間,又出現了憂慮,焦急神色,比前更甚。
玲瓏是個聰明姑娘,她能看出花三郎心裡想的。
她應該知道,花三郎比她更聰明,更具才智。
回到房裡,玲瓏面無表情,緩緩坐在了床上。
她開始想——
劉瑾值得同情、讓人可憐。
可是,她爹、花三郎,甚至於大明朝跟普天下的百姓呢。
想來想去,越想越苦惱,得不到定論。
緩緩地躺在了床上,兩眼發直,愣愣地望著帳頂。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睡得不安寧,儘是夢。
劉瑾、花三郎、她爹,甚至還有大明朝的錦繡江山與天下百姓,交替在她夢裡出現。
她掙扎,她痛苦,硬是掙扎醒了。
醒過來又是一天。
坐在那兒呆呆的想。
想實際。
也想她的夢境。
孰輕、孰重,在她心裡起了交戰。
這該是她有所決定的時候了。
終於,她有了決定,是咬著牙,橫了心,噙著淚水決定的。
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決定的。
屈指算算日子,當初她許諾的日子,不多了,已快到了。
就算她沒有許諾日子,這種事,也應該是越快越好。
夜,再度來臨,劉瑾出去,證實了,確確實實出去了。
她一個人悄悄地往密室的路上走去。
到了花園。
進了小亭。
花園不會錯。
小亭也是這麼一座。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使小亭裡那塊石板降下去。
她試著搬動,觸摸,甚至敲擊,整座小亭都試遍了,幾乎沒有放過每一寸,但是枉然。
最後,她頹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這是第一重門戶。
這是頭一關。
這第一重門戶、頭一關都進不去,還談什麼進入密室,還談什麼偷取證據。
玲瓏,她就在這座小亭裡呆呆地坐到了天亮。
給花三郎送吃喝的時候,她把情形告訴了花三郎。
花三郎急,但表面未動聲色,反而儘量慰勸玲瓏。
只因為,他不相信玲瓏說的是實話。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點破拆穿,更不能逼。
只有慢慢動之以情,動之以大義,再不然,就只有——
殊不知,他錯了。
天又黑了。
玲瓏沒在房裡。
因為花三郎從衣櫥門縫外望,外面是黑的,沒燈。
他輕開衣櫥門,進了玲瓏的房,又輕開窗戶,像一縷輕煙似的飄了出去。
點塵未驚。
但,有用嗎?
花三郎不是欠考慮,而是實在不得不自己採取行動。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那間密室,究竟在內行廠裡的什麼地方。
以他的身手,他的所學,可以保證不會驚動內行廠裡的高手。
不會驚動誰沒有用。
要能找到密室的所在才行。
即使能找到,他能開啟嗎?
花三郎不是沒有想到這些。
而是,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有一點他不知道——
玲瓏,正偎在劉瑾身邊,她的手裡,拿著一項金冠。
這是她硬逼人拿出來的。
手工精巧,相當好的一項金冠。
只是,金冠頂上缺了點什麼。
誰都知道,那地方應該鑲顆珠子。
不是普通的珠子,普通珠子跟這頂金冠不相稱,適足減少這頂金冠的光采。
要一顆名貴的珠子。
玲瓏看見過這種珠子。
這種珠子,只有劉瑾那間密室才有。
這頂金冠是干什麼用的。
劉瑾當然用不著。
這位九千歲的權勢,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畢竟是個太監。。
太監哪有戴金冠的。
據玲瓏說,這頂金冠,是她做來送給那位殿下的。
東宮太子,年少英俊,戴頂金冠不但是最恰當不過,而且是相得益彰。
玲瓏還說,這是給乾爹做人情。
劉瑾焉得不樂。
本來,玲瓏要什麼都不成問題,當然,除了他那些“秘密”,現在更不成問題了,不但不成問題,劉瑾甚至要親自陪著玲瓏上“密室”去選一顆珠子。
照玲瓏的意思,是不必劉瑾親自跑,只要把密室開啟的方法告訴她就行了。
但是,劉瑾不知是過於高興、過於寵愛這個乾女兒還是怎麼地,堅持非陪著去不可。
玲瓏拗不過,只好請乾爹陪著去了。
玲瓏有玲瓏的主意。
你不是非陪去嗎?行,我不信看不出,記不住開啟的方法。
於是,玲瓏偎著劉瑾,捧著金冠,“父女倆”去了密室。
走的還是那條路。
當然,內行廠裡的路,走任何一條,都能到達花園。
可是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走別的路。
巧的是,玲瓏偎著劉瑾走進花園的時候,花三郎也進了花園。但花三郎看見了玲瓏跟劉瑾,而玲瓏跟劉瑾卻沒看見花三郎。
玲瓏偎著劉瑾進了小亭,兩個人降下去以後,花三郎像一縷輕煙也進了小亭。
他沒有馬上跟下去,他俯身在小亭內找尋機關按鈕。
花三郎的經驗不能說不夠豐富,他的眼力不能說不夠好。
但是,他找遍小亭,結果一無所獲。
他正納悶,那塊圓圓的石板緩緩升了上來。
靈機一動,他開始在圓型石板的範圍內找。
他找得非常仔細,只一匝,他立刻發現了一個可疑東西。
那東西在石凳的下方,只有一個鈕扣大小,其顏色跟石色一樣,就是白天,不仔細看也絕難發現。
可是,究竟是不是呢。
他伸手按了一下,石板動了,可是只往下降了一下就停住了。
花三郎明白了,忙伸手按住不放。
他又明白了,劉瑾進了小亭,不用伸手,只伸腳踩住這個按鈕,石板就會降下,是極不容易讓人看出他是怎麼開啟這處暗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