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林逸風出生在一個並不算好的家庭裡，他的父親是個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吃喝嫖賭樣樣齊全，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他的母親則早早改了嫁，再也沒有出現過視線裡。

　　他關於父母的記憶不多，只知道自己從小就是被姥姥帶大，老人靠著退休金生活，雖拮据卻也能生活，對他也很好。

　　最讓林逸風惦記的便是姥姥做的韭菜雞蛋餅，皮薄餡多，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十分誘人。

　　林逸風以為自己一直會這樣滿足地過下去，直到他在八九歲的時候，遇見了一隻灰不拉幾的小貓兒。

　　那天天氣陰陰的，那個貓兒的後腿姿勢有些古怪，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小聲地喵喵叫著，身子埋在土裡，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

　　林逸風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就走過去，把自己的韭菜雞蛋餅裡摳了點雞蛋給那貓兒吃，那貓兒倒也通人性，吃得狼吞虎咽的，嘴裡時不時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

　　那貓兒似乎在感謝林逸風，用濕漉漉的小舌頭舔林逸風的手背時，有點癢癢的。

　　當時他便冒出來個奇怪的念頭，想著把貓偷偷養起來。

　　他年紀太小，只會笨拙地將貓兒抱起來，不顧那貓身上的泥土，蹭了蹭貓頭道：“你乖乖的不要出聲，我以後都給你雞蛋吃。”

　　後面他將貓帶回家以後，小心翼翼地把貓藏在家裡的床底下，那貓倒也乖巧，一晚上不出聲，甚至姥姥都沒發現，林逸風知道，家裡的老人可不喜歡貓，畢竟有狗來富貓來窮的封建觀念。

　　等到第二天，林逸風故意從飯食裡剩了幾塊肉，趁著姥姥下地干活以後，他急匆匆就帶著肉跑到床底下，興奮地將那小貓兒抱了出來，想餵牠吃點肉。

　　“咪咪？”他喚了一聲，把那貓拖出來，發覺那貓似乎一動不動的。

　　貓的屍體早已冰冷，僵硬如木，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才懵懵懂懂地意識到死亡的真正意義。

　　再到後面林逸風大一點，看著愈發年邁衰老的外婆，心中更是愈來愈沉重——人都會死，沒有人會例外。

　　到了他高三那年，他想著熬過高考以後，大學的時間會輕鬆很多，還可以找點事幹存點錢，到時候能給姥姥買個按摩椅，因為老人一到下雨天就會犯風濕病。

　　殊不知……最先死的竟是他林逸風。

　　手指漸漸轉涼，林逸風將手從臉上放了下來，一雙眼眸漸漸轉清明。

　　情緒來的莫名，彷彿潮水一般忽的上湧，卻也極快退的極快。

　　他只想著好好做完任務，離開這個世界，若不然，他姥姥得知他的死訊，該有多痛苦？

　　林逸風恍然回過神時，卻看著季璟站立在面前，桌上的蠟燭紗燈流露出柔和的光線，照的那人眉目精緻，氣質清冷似雪。

　　注意到林逸風的目光落定在自己身上，季璟的身體不可察覺地僵了僵。

　　隨即，季璟低低出聲安撫道：“世子若是想家，明天便可回去，世子本就是出來玩耍，提早走了也不會人苛責的。”

　　林逸風只是嘆了口氣，這想家非彼此家。

　　對於季璟的話語，林逸風卻並無反感之意，只是未料到對方鮮少會一次性說那麼多話，就像是在……安慰自己？

　　想到這裡，林逸風的目光微微亮了幾分，硬是把季璟看得渾身不舒服，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世子？”他低聲詢問道。

　　“謝了。”林逸風說著，便用手輕蓋在對方的手背上，只覺得有些暖意。

　　恍惚間，他看著季璟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彷彿看見了現世裡的那個兄弟——至今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和對方有什麼深仇大恨，那一刀，徹底毀了他的全部未來。

　　季璟感受到林逸風那雙手傳遞來的溫度，微涼，卻細膩得像是軟玉一般，甚至不敢讓人用力去捏。

　　季璟望向少年，卻看著少年眼神有些恍惚，似陷入什麼沉思之中。

　　世子這是……何意？

　　季璟不解，卻不知不覺地紅了耳尖，就在他思緒萬千，游移不定的時候，蒙古包的幕簾忽然被一把掀開——

　　將子衛爽朗的聲音闖入帳內：“賢弟，我剛剛烤了不少野味，要不要來嚐嚐？”

　　將子衛手裡頭還拿了根細木棍穿成的烤鹿肉，上面撒了不少香料，頓時帳內濃香四溢。

　　眼下將子衛這麼一進來，就看見林逸風那白而細長的手，正拉著青衣奴才的手……等等，那奴才不就是季璟麼？

　　將子衛瞪大了眼，驚得手裡頭的細木棍當場就“咔”地一聲斷了。

　　他聲音乾澀道：“逸風，你？”

　　“季璟，拉我起來。”林逸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古怪，這兩個大男人拉手也確實不成樣子，便就著季璟的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隨後，林逸風不留痕跡地鬆了手，卻不知身後季璟的眼神似有失落之意。

　　“將兄，你這是什麼肉？”

　　林逸風嗅了一下，發覺這肉似不同他吃過的牛羊肉，味道香的不行，勾得人食指大動起來。

　　將子衛看了一眼林逸風的臉色，似並無異樣，彷彿方才真的只是藉著奴才的手起來，並沒有其他曖昧之情。

　　他這才想起，林逸風射了一天的箭，怕是早就脫力了，不過是拉個手罷了，又不是姑娘家，他何必大驚小怪？想來，真是自己太過於敏感了。

　　將子衛心裡頭卻還是一陣古怪情緒翻湧，最終悶悶道：“這個是鹿肉，今日你我都打了不少野味，我便讓宮人將幾個野禽的處理了，這會兒大家都在外頭吃吃喝喝，我想著你在休息，我便特意送過來了。”

　　話剛落音，幾個身著粉黛衣裳的宮女們走進了帳內。

　　宮女們手裡頭端著楠木方案，一盤盤新鮮做好的野味，依次擺放在林逸風面前的桌上，都是皇帝帶來的御廚做的，烤肉上還塗了一層均勻的葵花蜜，燭光下，外焦里嫩，色澤誘人。

　　林逸風淡淡出了聲：“放這兒吧。”

　　那些宮女們年紀都不大，最小的也不過十五六歲，其中還有膽大的宮女偷偷瞧了林逸風兩眼，她們今日早就看見了林逸風的本事，都對這個傳說中身份尊貴得可以和太子同起同坐的林世子十分感興趣。

　　其中一個偷看林逸風的宮女分了心，看著少年人面色極白，唇卻透著淡淡的紅，俊得像是畫中人一般，連那雙放在桌上的手都完美的不行，硬是看得她的心亂了。

　　也正是這麼一眼，宮女端著的盤子和其他宮人的盤子不經意撞上，頓時手抖了兩下，竟險些將烤肉摔倒在桌上，宮女臉色大變，當即用手死死穩住了盤子，好在沒有甩出去，可到底磕在桌上，發出重重地“砰”的一聲。

　　這可對主子的大不敬！宮女白了臉。

　　“大膽！”

　　將子衛當場喝斥出聲，嚇得那宮女立馬跪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磕頭求饒：“世子，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林逸風在上頭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隨後淡淡道：“你起身。”

　　宮女嚇得不行，半天在戰戰栗栗地從地板上爬起來，低著頭不敢去看那少年人的眼神，只覺得自己真是蠢笨的不行，她入宮也有兩三載，曾見過出了錯的宮女被妃子活生生地打死，更是懼怕萬分。

　　“你且過來。”林逸風喚了那宮女到跟前，燭火朦朧，那宮女長得倒是清秀可人，卻嚇得表情都扭曲了。

　　林逸風的指尖輕叩在桌面上，一聲接著一聲，像是臨死前的判刑。

　　“你這臉蛋兒長得倒是不錯。”林逸風輕聲道，“下去罷，下次再這般冒失，責罰你的人就不會似本世子這般心善了。”

　　“叮——恭喜宿主攻略一名宮女，好感值達99，獎勵積分5點。”

　　“謝世子，謝謝世子！”宮女連連跪著磕了幾個頭道謝，隨著林逸風叫她們離開，她這才惴惴不安地退出了蒙古包。

　　出去以後，那宮女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不已。

　　“世子方才……說我長得好看？”宮女正是懷春的年紀，方才只顧著害怕，現在出來了漸漸反應過來，想著林逸風說話時的輕聲悅耳，她心裡頭亂的不行。

　　世子這樣誇她，莫不是對她有幾分興趣？

　　不怪她這樣想，她們這些宮女就是伺候主子們的，基本上到了二十五六才能被放出宮去，若是能在宮中尋到個如意郎君，那可比鄉里找的男人要厲害多了！再說那林世子，又好看又有本事，哪個姑娘家不想嫁給他？

　　對於宮女的臉色通紅，其他宮人紛紛丟去一個個輕蔑或嫉妒的眼神：“得了吧，你莫要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你高攀得上嗎？”

　　“就是就是！”宮人們話語間，又看著那幕簾被掀開來，頓時一個個嚇得不敢吭聲。

　　身著戎裝的少年身材高大，即使月色朦朧，卻也看得清那英俊明朗的面孔，不似林逸風那般精緻，卻也充滿了獨特的陽剛氣質，此刻正朝著剛剛做錯了事的宮女大步走去。

　　其他宮人不由得心中一驚，羨慕的有之，迷惑的也有——這將家的少爺，竟找上了那宮女打算說話？

　　將子衛看著那面色依舊通紅的宮女，冷笑一聲，大手輕撫著宮女的臉蛋，掌心觸感柔膩而嬌嫩，心道——當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宮女已經嚇蒙了，反應過來對方在做什麼時，她頓時瞪大了眼，有些羞憤又有些緊張。

　　“這臉蛋兒的確不錯……”青年人的聲音帶著點這個年紀獨有的低沉沙啞，暗藏著陰冷殺機，卻讓人不寒而栗，“回頭……自己毀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