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秘藥
今日是端午節。
素梨早上一醒,就發現枕邊放著一套新衣裙,便坐起來拿了看,原來是娘親新給她做的淺綠綢窄袖衫和葱白挑綫裙,衣袖上和裙擺上都用鵝黃和翠綠兩色絲綫綉了迎春花藤蔓,很是清新素雅。
她心中歡喜,忙叫了聲「娘」。
陳氏拿了一個綠緞做的香包走了過來,笑吟吟道:「起來吧,我給你做了個香包,你聞聞香不香。」
素梨聞了聞,軟緞做的香包散發著記憶中的藥香。
她這才起身,洗漱罷穿上新衣佩上香囊便陪著陳氏去前院。
今日天公作美,天氣晴朗,惠風和暢,到處綠意盎然,雖是夏季,却凉爽得很。
走到薔薇花墻那裡,陳氏忍不住問素梨:「素梨,你爹他......他今日不會過來吧?」
素梨攙扶著陳氏,甚是篤定:「娘,我爹今日不會來的,他那麽孝順,端午節自然是要在家陪伴我祖母了。」
她想了想,道:「不過我爹明日不來,後日就過來,不會拖很久的。」
素梨還算了解她爹秦義成,秦義成雖然孝順,却更在乎前程,他要的是妻女在家替他盡孝,他在外自由自在努力上進。
按照秦老太和秦家四姐妹的性子,秦義成能在家孝順秦老太三天就頂天了,他一定會心急火燎要回胡大官人那裡的。
陳氏這才放下心來,不再提這件事。
陳老爹做好了早飯,正指揮著陳三郎和王四兒在院子裡淩霄花架下擺飯,見素梨攙扶著她娘來了,便笑著道:「二姐兒,有你愛吃的芥菜菜盒,素梨,快扶你娘過來!」
素梨安頓好陳氏,又去堂屋叫陳老太,却發現陳老太正在堂屋裡纏五色絲綫,便抿嘴笑了:「姥姥,我都十四歲了,轉眼就及笄了,不用再綁五色絲綫了。」
陳老太笑吟吟自顧自纏好五色絲綫,招手讓素梨過來,要綁在素梨腕上。
素梨正立著讓陳老太給自己綁五色絲綫,聽到外面傳來女孩子清脆的笑聲,不由也笑了:「姥姥,秀芹她們來找我了!」
秀芹是裡正家的大孫女,只比素梨小了一歲,經常來找素梨玩,或一起做針綫,或去花圃摘花玩,素來相得。
鞏縣這邊的端午節風俗,女孩子要用浸了各種樹葉的水洗臉,佩戴上香包,手腕上綁上五色絲綫,然後約了一起去河邊踏青,秀芹應該是約她一起踏青的。
陳老太綁好了素梨腕上的五色絲綫,笑著道:「吃完早飯再去玩,不過不要走遠。」
素梨把剩下的兩根五色絲綫拿了出去,順手遞給了王四兒,自己出去迎陳秀芹她們了。
陳秀芹和幾個女孩子正笑嘻嘻在外面等素梨,見素梨出來,和素梨約好半個時辰後一起出發去踏青,便各自回家吃早飯了。
素梨回到院子裡,見王四兒正低著頭,試圖用牙齒輔助著綁五色絲綫,撲哧一聲笑了,走過去道:「我來吧!」
五色絲綫的接口被王四兒的牙齒咬濕了,素梨也不嫌弃,麻利地綁好了一根,又拿了另一根綁在了王四兒的右腕上,還特別認真地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
王四兒專心致志看著素梨給他綁絲綫,一直沒吭聲。
一家人正用著早飯,却又有人來敲門。
王四兒去應門,很快就回來了:「姥爺,是三個青衣人,自稱是河對岸河道總督金大人別業的管家,姓金,要來咱家訂些花木和盆景。」
陳老爹忙帶了陳三郎和王四兒出去迎接。
不過一刻鐘時間,陳老爹就回來了,陳三郎抱著一竹簍桃子,王四兒抱著一竹簍大紅櫻桃跟在後面。
陳老爹在方桌前坐下,道:「這位金管家做事實在是爽利,訂了不少花木盆景,直接把帳給結了,還特地送了咱們些別業莊子上出産的貢桃和櫻桃。」
素梨在一邊聽了,心裡有數,知道這是福王趙舒的謝禮。
河道總督金雲嶺是趙舒的親信,趙舒這次來鞏縣,應是在金雲嶺的河邊別業裡住著。
用罷早飯,素梨要和秀芹她們一起出去踏青,便起身要出去。
王四兒忙求陳老爹:「姥爺,一群女孩子出去玩,到底不安全,我跟著姐姐吧!」
陳老爹揮了揮手:「去吧去吧,不過下午你和三郎都得隨我去花圃,咱們得把金大人府上要的貨給備辦了。」
素梨帶了王四兒和秀芹她們會齊,沿著河邊踏青游玩去了。
金水河寬闊清澈,河面上時有船隻經過。
河邊青草絨絨野花盛開,一群女孩子說笑著採花拔草做游戲,玩得開心極了。
素梨很享受這種回到少女時代的感覺,和秀芹追逐打鬧,整鬧了一身一臉的汗,便笑著和秀芹去河邊洗臉。
一艘畫船在對岸停泊了好一陣子了,靜悄悄的,沒見人出來。
秀芹用手舀了些水潑到臉上,又去看素梨,見她洗了臉,肌膚却更加晶瑩白晰了,不由吃驚:「素梨,你的臉怎麽曬不黑呀?」
素梨笑了:「我現在還不黑,你明日再來看我,就會發現我變黑了!」
她肌膚雖白晰,却不是那種曬不黑的白,只不過即使曬黑了,也恢復得比一般人快一些罷了。
秀芹是個圓臉杏眼的女孩子,生得很是甜美。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難道這世上就沒有曬不黑的人麽?」
素梨腦海中浮現出趙舒的臉。
趙舒不如趙序俊美,他生得更清隽一些,他的五官有一種玉般的脆弱的美,據素梨所知,趙舒就曬不黑。
素梨思索著用手去捉水裡的小魚:「世上還是有怎麽曬都曬不黑的人的,只是咱們沒遇到罷了......」
此時那個怎麽曬都曬不黑的趙舒就在對面的畫船裡。
他歪在窗內錦榻上,身後是厚厚的青色錦緞靠枕。
看著在對面河邊蹲著玩水的秦素梨,趙舒覺得她的肌膚在陽光下似乎會發光,眼睛也亮晶晶的,整個人洋溢著活力......
真的好羡慕啊!
阿保抱了盛公文的匣子進來,見狀便自言自語道:「河對岸是秦姑娘啊,秦姑娘身子這樣康健,又生得好看,還很聰明,將來有了丈夫生下孩兒,孩兒一定也健康好看又聰明吧!」
趙舒:「......滾。」
阿保放下公文匣子,果真乖乖「滾」出去了。
素梨在河邊玩了一上午,下午便隨著姥爺和舅舅去花圃幹活了。
她對花木極有興趣,跟著陳老爹學會了不少東西。
陳老爹帶著陳三郎、素梨和王四兒忙了整整一個下午,終於把金管家訂下的花木和盆景都備好了。
陳三郎和王四兒自去送貨。
陳老爹是閒不住的人,見天色尚早,便拿著小鐵鍁,提了一簍牛糞去了花圃最北端。
素梨跟著過去,見那裡種著一大叢她不認識的綠色灌木,上面除了綠葉,還密密長了不少綠色的大刺。
她好奇得很,凑過去細看,發現上面挂了不少小小的圓圓的青色果實,約莫有綠豆大小:「姥爺,這是什麽呀?我以前怎麽沒見過......」
陳老爹怡然自得往綠色灌木根部施牛糞,口中道:「這可是咱們花兒陳家的傳家之寶,陳家祖先傳下來的,別的地方都沒有,你如何見到?」
他用鐵鍁鏟起土,蓋住牛糞:「這寶貝能解毒,全天下怕是就咱家有,你出去誰都別說——你姥姥舅舅他們都不知道,這可是咱祖孫倆的秘密!」
素梨自然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忙道:「姥爺,你放心吧,我嘴巴最嚴實了!」
不過她心裡還是犯嘀咕:就這奇奇怪怪的灌木能解毒?姥爺怕是被陳氏祖先給騙了吧?!
素梨又想起了趙舒,心道:這玩意兒不知道能不能解趙舒的毒......
若是能解,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端午節的晚飯是陳老太和陳氏母女倆準備的,就擺在院中的淩霄花架下。
一盤鹵猪蹄,一盤鹵鶏心,一盤香油拌荊芥,一盤核桃仁拌薄荷,一盤櫻桃,一盤貢桃,一大壺加了梧桐花蜜的熱黃酒,方桌上擺得滿滿登登,花架的柱子上還挂著一盞陳老爹夜間趕活時用的氣死風燈,亮堂堂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品嘗美食,吃酒談笑,開心得很。
素梨今日歡喜,不免飲了兩杯酒,臉有些熱,便拿了一個桃子咬了一口。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
陳三郎正端著一盞酒在吃,聞言放下酒盞:「這麽晚了,會是誰呀!」
他起身去應門。
陳氏忽然道:「怕是素梨她爹。」
她能聽出秦義成的咳嗽聲。
素梨看了她娘一眼,發現前世還有許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她就不知道娘親居然對爹爹感情這麽深。
饒是重活一世,素梨依舊有些納悶:明明一年也見不了幾面的,而且爹爹又那個樣子,娘到底喜歡他什麽呀?
片刻後陳三郎果真和秦義成一起進來了。
明亮的氣死風燈光暈中,秦義成頭戴黑色/網巾,身穿玉色襴衫,做書生打扮,愈發顯得長身玉立,相貌英俊。
他一過來,就先恭謹地給陳老爹陳老太行禮:「小婿見過岳父岳母!」
素梨站起身來,打量著自己的這個親爹。
這是重生後她第一次見她爹。
原來她的記憶出了偏差,此時還不到三十歲的秦義成,分明英俊得很,怪不得她娘如此痴心呢!
陳氏扶著腰慢慢站了起來。
她已經是五個月身孕了,腹部已經明顯隆起。
秦義成看了妻子一眼,看到陳氏隆起的腹部,他心裡有數了。
陳老爹看在女兒面上,到底沒有爲難秦義成,吩咐素梨:「素梨,請你爹坐下吧!」
秦義成乖覺得很,微微一笑:「岳父,我挨著香櫞坐著就是了。」
香櫞正是素梨娘的閨名。
素梨巧笑嫣然,起身搬了張椅子放在自己身邊:「爹爹還是挨著我坐吧!」
她可不能讓爹爹挨著娘坐,她爹最善蠱惑她娘,須得好好防範。
秦義成哈哈笑了,抬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素梨你這淘氣丫頭也想爹爹了?哈哈哈!」
素梨:「......」
前世因爲娘親的死,她和她爹根本沒法見面,一見面父女倆就要大吵一架互噴一場,素梨都忘記了自己曾經也很喜歡爹爹,也盼著爹爹的疼愛。
秦義成坐下之後,正要開口,素梨却遞了一盞酒過去,他便接了酒,一飲而盡,然後道:「岳父,岳母,我是來接香櫞和素梨母女倆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