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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貴婦》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一嫁(6)

  阿保正要開口, 誰知趙舒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

  趙舒這一眼明明很平靜, 却令阿保如被冰雪,他身子一凜, 把差點說出來的話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低下頭去,默默不語。

  趙舒輕輕道:「恭喜。」

  這樣一個燦陽般溫暖熱烈的女孩子, 應該嫁一個身子康健品行端正的好男人, 生兒育女, 相伴到老。

  雨又下了一陣子才停。

  素梨告辭離開, 阿保去送她和陳三郎。

  下雨的時候, 陳三郎在花亭那邊和小厮阿壽下了半日棋, 這會兒正興奮, 摩拳擦掌和阿保說道:「阿保, 下次過來,我還要和阿壽下棋, 我一定要戰勝他!」

  阿保情緒低落,瞧著蔫噠噠的,「哦」了一聲,心道:能在王爺身邊貼身侍候,阿壽又哪裡簡單了?

  以阿壽的棋藝, 能下過他的人怕是不多。

  他忍不住又看了素梨一眼,見她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便悄悄嘆了口氣, 把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三個人正走著,小厮阿樂忽然追了上來,遞了一個錦袋給阿保。

  阿保一愣——他已經準備好了給素梨結算的銀子,公子怎麽又派阿樂送了過來?

  他把錦袋奉給了素梨:「秦姑娘,這是這次結算的銀子。」

  素梨收在衣袖裡,笑盈盈與阿保告別,同陳三郎一起往南邊石橋那邊去了。

  用罷晚飯,見月色甚好,陳家一家人便坐在院子裡乘凉說話。

  素梨掇了張凳子坐在陳老太身旁,拿了剪刀在修剪花枝插瓶。

  陳老太知道素梨怕熱,拿了蒲扇一下一下給素梨扇風。

  素梨剛插好瓶,擺在石桌上,正欣賞月光中鮮花的美態,却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木屐聲,接著便是嬌俏的女孩子的聲音:「素梨,快來開門!」

  聽出是裡正家的孫女陳秀芹的聲音,素梨忙起身去開門,原來裡正娘子帶了孫女陳秀芹來串門。

  素梨笑盈盈向裡正娘子屈膝行禮:「大姥姥!」

  又伸手拉住陳秀芹:「秀芹,我有一樣東西正要送你呢!」

  三人一起進了院子,大人們在一邊聊天,素梨則和秀芹在一邊說話。

  素梨拿出一個白紗袋子遞給了秀芹:「我做的薄荷香胰子,送你一塊洗臉用。」

  秀芹聞了聞,甚是清凉好聞,忙謝了素梨,又問她:「明日去李家吃壽酒,你穿什麽衣服?」

  素梨其實沒什麽衣服,想了想,道:「我只有兩套能見人的衣服,上次李太太過來,我已經穿過一套了,明日就穿我舅舅給我買的那套青杭絹窄袖衫和白綢裙吧!」

  秀芹便道:「那我穿那件大紅色的裙子!」

  兩人正在說話,丫鬟春穎用托盤端了兩盤洗過的黃杏送了過來,一盤放在了大人那邊,一盤放到了素梨和秀芹面前的石桌上,然後便掇了張小凳子,在一邊淩霄花架的陰影裡坐下了。

  秀芹見大人們正在聊村裡的事,便壓低聲音問素梨:「素梨,我聽說那個李濟今年都二十一歲了,也太老了吧,你不嫌弃麽?」

  素梨笑了:「二十一還好吧,我覺得不算老啊!」

  二十一歲還很年輕好不好!

  送走裡正娘子和秀芹,素梨扶了陳氏往後院去了。

  洗罷澡,素梨正坐在竹榻上晾頭髮,忽然想起阿保給的那個錦袋,忙探身拿了過來,鬆開系帶,從裡面倒出來八個白晃晃的一兩重的小銀錁子。

  陳氏走了過來,拿起一個看了看,見下面有字,便遞給素梨:「素梨,這字怎麽讀?」

  「這是安樂的『安』。」

  素梨把八個銀錁子都翻了過來,發現下面都有字,合在一起凑成了「平安喜樂萬事勝意」八個字。

  看著這八個精緻的銀錁子,素梨笑了:「趙小哥的小厮阿保可真是好心,知道我明日要去人家家裡相看,給了這八個銀錁子,倒是好意頭,只是原本說好的是六兩銀子,多給了二兩,下次我送他幾塊香胰子好了。」

  陳氏也喜歡這意頭,道:「正是,咱們不能占人家的便宜,老想著占便宜,將來總是要吃大虧的。」

  素梨把這八個銀錁子裝進錦袋內,拉緊系帶遞給了陳氏:「娘,這些家用你收起來吧,需要的時候隨便花。」

  能給娘家用,感覺好開心啊!

  前世她們娘倆一直過得緊緊巴巴的。

  娘去得早,即使後來她手裡有了許多銀子,却也沒法暢快地給娘家用了。

  前世的遺憾,這一世彌補好了。

  陳氏接過沉甸甸的錦袋,鼻子有些酸楚——她沒從丈夫那裡得到家用,却從女兒這裡得到了,丈夫還沒閨女靠譜呢!

  她怕女兒看到自己潮濕的眼睛,掩飾著起身去把錦袋收了起來,却拿了一條嶄新的裙子走過來,展開給素梨看:「素梨,這條石榴裙整整用了一匹布,你若是穿著這條裙子轉圈,裙擺展開就像蓮葉一樣,而且裙擺處用深紅絲綫綉了密密的花——我原想著給你做嫁衣的,明日帶上備用,我聽說講究些的人家的女孩子出去,都要帶備換的衣服的。」

  素梨接過裙子,抬眼看著陳氏笑了,大眼睛裡似有星光閃爍:「娘親,真好看!」

  夜深了,距離陳家莊不遠的皇陵別院內燈火通明。

  書房內除了端王趙序和柳翎,另有三人,正是趙序的老師、前科探花金淩雲,金淩雲的好友、前任江南都御史薛琛和當朝太尉李修之子李雪蔭。

  李雪蔭端起茶盞啜飲一口,微笑著看向趙序:「陛下命臣來迎接殿下進京,從今日起,殿下就是自由的了,天下之大,任君遨游。」

  趙序俊美的臉上現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嘆了口氣道:「被關在這四角天空裡這麽久,我已經忘記自由是什麽滋味了......」

  柳翎神情平靜:「王爺,福王如今正在距此不遠的金雲嶺的臨河別業。」

  趙序和柳翎一向配合默契,當即嘆了口氣道:「我也該去看看二弟了......我畢竟是兄長,當年的恩怨,唉!」

  當年母妃果斷出手,令最得父皇寵愛的趙舒身中劇毒,趙序自己被牽連了進去,這些年被圈禁在皇陵讀書。

  他曾暗自埋怨過,現在看來,母妃果真是女中梟雄。

  父皇子嗣不盛,只有他和趙舒兩個兒子,趙舒半死不活,父皇再不待見他,也不得不把皇位傳給他了。

  想到這裡,趙序心中得意,俊美的臉却越發的肅穆起來。

  衆人散去後,書房內只剩下趙序和柳翎。

  趙序不再裝模作樣了,笑嘻嘻在柳翎肩上拍了一下:「柳翎,老子要回京了!哈哈哈哈!」

  柳翎也微笑起來。

  想到趙序要回京,他也很歡喜呢!

  一則趙序回京後,就要正式作爲大周帝國的繼承人被培養,以後距離那九五至尊就更近了;二則趙序一離開鞏縣,他就不用擔心趙序繼續肖想素梨,也不用擔心趙序再次遇到素梨了。

  經歷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死亡,柳翎才發現真正愛自己的女人是素梨,可惜前世他眼中只有功名富貴天下大事,一直裝作不知,硬生生把素梨推入了趙序懷中。

  這一世終於有挽回的機會了。

  安頓好興奮的趙序,柳翎回了自己的住處。

  秋楓急急從外面進來,低聲道:「公子,陳家那邊的信過來了!」

  得知素梨明日要去給人相看,柳翎沉吟一下,吩咐道:「秋楓,你去找劉宜真,讓他親自安排明日李家的事,待事情辦妥再來向我回話。」

  劉宜真是他的親信,雖身在梨園內,却能做許多別人不方便的事。

  素梨還是像前世一樣倔强。

  她以爲重生一世,就能脫離他的掌控了?

  前世不可能,這一世更不可能。

  上輩子他辜負了素梨,這一世他必不辜負。

  柳翎垂目思索片刻,進浴間沐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太陽還沒出來,陳三郎提前雇來的兩輛馬車就過來了。

  陳老太、裡正娘子和陳氏坐在前面那輛馬車上,秦素梨、陳秀芹和抱著衣包的春穎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陳三郎和王四兒坐在車夫旁跟車,一行人在夏季晨風中往城南清水溪旁的李宅而去。

  李宅就在碧青瓷行後面,是個二進帶花園的院落。

  今日李太太生日,請的都是女眷,衆女眷花枝招展,齊聚在後院正房內。

  婦人們陪著李家老太太和李太太在堂屋內坐著說話,未婚的姑娘們則由李濟的妹妹李淑帶著在東暗間起居室裡玩耍。

  李淑約莫十五六歲,生得有幾分像李濟,五官清秀,妝容嚴整,滿頭珠翠,衣裙鮮麗,很是出衆。

  她陪著李太太出來迎接客人,一見素梨下車就吃了一驚,眼波流轉看向娘親李太太,用極低的聲音道:「娘,這個就是秦姑娘?長得可真美!」

  李太太自得一笑,低聲道:「你哥哥眼光那樣高,不美的話你哥哥怎麽看得上?」

  李濟先前的未婚妻是他姑母家的表妹沈艶娘,是李老太太做主定下的。

  沈艶娘容顔極爲清麗,李濟對她很是鍾情,只是沈艶娘身子不好,早早去了。

  李淑抿嘴一笑,凑近李太太攙扶著她的手臂,輕輕道:「娘,麗娘今日也來了,正在屋裡陪著祖母呢!」

  說著話,她扶著母親上前迎接陳家一行人。

  沈麗娘是沈艶娘的嫡親妹子,今年十六歲,是老太太早就看中的,只是李太太不喜歡,嫌沈麗娘母女脾氣不好,因此一直不同意。

  素梨和秀芹隨著李淑進了起居室,起居室裡已經有兩個女孩子了,見她們進來,笑著起身相迎。

  李淑笑吟吟做了介紹,原來那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李淑和李濟的姑家表妹沈麗娘,一個是李太太的乾女兒許昭君,許家也是做瓷器生意的。

  沈麗娘生得眉目清麗,中等身量。

  她一見素梨,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意味深長道:「原來是你呀......」

  這就是舅母替濟哥哥看中的姓秦的女孩子?雖然長得還行,不過衣著打扮看著可是有些寒酸。

  素梨覺得小姑娘這樣鬥心眼很好玩,不肯接招,笑嘻嘻道:「就是我呀!」

  沈麗娘瞟了她一眼,上前拉了李淑的手撒嬌:「表姐,你不是說在海棠紅買了新香膏,要送我一盒麽!」

  見李淑被沈麗娘拉走了,素梨知道沈麗娘這是要排擠她呢,她才不在意這些小妮子的小把戲,和秀芹相視一笑,也跟了過去。

  素梨關心李淑在海棠紅買的新香膏,因此雖然沈麗娘一直排擠她,她却依舊關注那邊的動靜。

  李淑果真拿出了一盒玫瑰香膏遞給了沈麗娘:「這是海棠紅新出的香膏,一兩八錢銀子一盒,雖然貴,却有貴的道理,又香又紅又細膩滋潤,別的香膏都比不上,與這香膏一起賣的還有玫瑰香油和玫瑰香脂,玫瑰香油香氣持久,香脂特別滋潤,一點都不油膩......」

  沈麗娘聽了,忙道:「真的這麽好?那我讓濟哥哥去給我買一盒玫瑰香脂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說著話,却抬著下巴示威般瞟了素梨一眼。

  素梨聽人家誇她的貨物好,心中美滋滋,才不在意這些呢,笑眯眯坐在那裡繼續聽。

  她在這起居室裡待了沒多久,便把其中的糾葛弄得清清楚楚——李家老太太想要孫子李濟娶外孫女沈麗娘,李太太却不喜歡沈麗娘,想要在外面給李濟聘娶妻子,婆媳倆如今正在打擂臺。

  一時酒席齊備,總共三桌,都擺在了花園假山下納凉用的清凉洞中。

  酒席很豐盛,旁邊又有從鞏縣勾欄裡請的歌女彈唱。

  彈琵琶的歌女叫申莉兒,約莫十七八歲,打扮得粉妝玉琢,輕舒玉笋,含笑彈撥著懷中的琵琶。

  唱曲的歌女叫劉新香,約莫十六七歲,生得甚是嬌美,大眼睛,挺秀的鼻梁,櫻唇嫣紅,正款跨鮫綃,輕擺腰肢,唱著時新的「漏夜相會」。

  李淑悄悄和素梨說道:「這兩個□□,都是鞏縣勾欄內的頭牌,請到家裡唱一次得二兩銀子。」

  素梨微笑著打量這兩個歌女。

  李淑又道:「那個劉新香,小名叫『香兒』,是鞏縣首富胡大官人的相好,也常去監修河道的秦公公宅裡唱......」

  她正說得興起,却覺得有些不對,再一細看,發現劉新香長得竟然有幾分像秦素梨,只是劉新香妝容濃艶,秦素梨素面朝天,乍一看不像,細看的話却很有些像,忙住口不說了。

  素梨打量了一番,含笑點頭,心中却道:這個劉新香生得似有幾分像我......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

  劉新香一曲唱罷,給申莉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上前遞酒——劉新香執壺,申莉兒端酒——兩人先遞了李家老太太,待李老太太飲罷,劉新香的手指在壺身上摸了摸,這才斟了酒又去遞陳老太。

  素梨總覺得劉新香動作有些不對,正悄悄打量暗自琢磨,却聽那邊席上李老太太吩咐丫鬟:「去請大公子過來,讓他見見親戚。」

  這李老太太約莫六十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整個人跟圓筒似的,一張大方臉上眉毛直竪,一臉凶相,看著很不好惹,她既然發下話來,那小丫鬟不敢違逆,急急出去傳話。

  李濟很快就來了。

  他行罷禮直起身子,一眼看到了在旁邊席上坐著的秦素梨,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却聽李老太太道:「阿濟,你麗娘表妹也來了,她難得來一趟,你帶她去花園逛逛吧!」

  李太太最怕兒子再和沈家牽扯不清,忙道:「我們大人說話,未免拘束了這些女孩子,阿濟,你帶著這些妹妹一起去吧!」

  素梨正看李家婆媳打擂臺,却見李老太太忽然爆發,拿起手邊的碧青瓷蓋碗朝著李太太就砸了過去,李太太習慣了婆婆的突然襲擊,頭一偏,只聽「呲啷」一聲脆響,碧青瓷蓋碗砸在了清凉洞的壁上,熱水四濺,劉香兒和申莉兒距離最近,臉上身上被熱水濺到,頓時驚叫起來。

  素梨當即衝上前,護住了自己的母親,同時喝令春穎護住姥姥。

  李濟也上前護住了自己的母親。

  清凉洞內亂成一團,尖叫聲叱駡聲不絕。

  素梨見狀,忙道:「洞裡地方小,都不要動,先靜下來再說!」

  在素梨和李濟的安排下,衆人安全離開了清凉洞,不歡而散。

  回到陳家,陳老太直接和裡正娘子說道:「嫂子,這門親事就到這兒吧,以後咱不提了。」

  裡正娘子也是沒想到當著自己這李太太娘家人的面,李家老太太還如此任性,也是無奈得很,道:「李家老太太也實在是......罷了罷了,這事就此作罷,以後遇到好的,我再來給素梨做媒人!」

  送走裡正娘子和秀芹,素梨見陳老太和陳氏面面相覷坐在那裡,忙上前給她們斟了茶,笑吟吟道:「幸好今日李老太太發作了一番,不然等我嫁過去,她再發作,豈不是晚了八百年?到時候我怎麽辦,只能上去和李老太太對打了!」

  只是這李濟,那樣好一個人,居然攤上這樣的祖母,真是可嘆可惜。

  陳老太原本在生氣,聽了素梨的話,撲哧一聲笑了:「這樣一看,今日這事倒也是好事,只是你的親事還得重新謀劃了。」

  素梨左手擺在腰肢上,右手抬起翹了個蘭花指,學著沈麗娘的模樣一臉傲氣:「我這麽美麗,怕什麽呀!」

  衆人都笑了起來,就連在門口立著的春穎也抿著嘴悄悄笑了。

  素梨安頓好陳老太和陳氏歇午覺,自己帶了王四兒去後院一樓的作坊準備海棠紅訂的貨。

  她在馬車上睡了一路,這會兒一點渴睡都沒有,見王四兒坐在那裡直打盹,忙笑著推醒他,讓王四兒去一邊的竹床上睡去了。

  待王四兒睡醒,素梨已經把十斤薄荷全處理好了,就等著明日榨取薄荷油了。

  此時不遠處的皇陵別院內,柳翎正在見剛趕來回話的劉宜真。

  聽罷劉宜真的回話,柳翎笑了起來,道:「宜真,這件事你做的很好,就該如此。」

  李老太太當衆發瘋,素梨那樣謹慎,怎麽可能答應李家的親事。

  這件事罷了,素梨起碼會安生一陣子了,他正好用這段時間陪著端王進京。

  劉宜真是個俊美而帶著些脂粉氣的青年。

  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我妹子在酒壺上做了些手脚,給李老太太斟的酒裡加了些藥,李老太太原本就暴躁易怒,這些藥不過是讓她更煩躁罷了,誰知她直接在客人面前就動手了。」

  他的妹子正是劉新香,兄妹兩個是樂戶出身,他家世世代代都從事這一行業,女爲娼妓,男爲小優,苦不堪言。

  柳翎正是用把他家闔家轉爲良籍做誘惑,把劉家兄妹籠絡到麾下的。

  柳翎微微一笑,從衣袖裡掏出一張銀票:「我這段時間要離開鞏縣,這些銀子你拿去盤纏,記得我交代的話。」

  劉宜真答應了一聲,接過了銀票,向柳翎行禮:「多謝公子。」

  柳翎雙手負後,姿態優雅:「以後別讓你妹妹接客,我自有用途。」

  那劉新香一個卑賤的樂戶女子,居然生得與素梨有幾分相似,柳翎不能忍受她頂著這樣一張臉去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一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手心作癢,恨不得把誰給弄死。

  劉宜真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秋楓進來通禀:「公子,王爺請您過去呢!」

  柳翎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見一切妥當,便帶著秋楓去見趙序。

  傍晚時分,他要陪著趙序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雖是夏季午後,天氣炎熱,可是臨河別業後花園內古木參天,却還算凉爽。

  昨夜後半夜趙舒一直咳嗽,又是服藥,又是扎針,一夜沒怎麽睡,這會兒正躺在窗內錦榻上假寐。

  阿保提了食盒進來,把六碟小菜和一碗碧粳粥擺在了小炕桌上,口中嘮嘮叨叨:「王爺啊,昨日秦姑娘可說了,您還是得用些飯,這樣才有氣力,這粥您多少用一些......」

  趙舒闔目不語。

  阿保把小炕桌搬到錦榻上,自言自語道:「這會兒秦姑娘怕是正在那個李濟家吃壽酒,不知道李家是什麽情形......秦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那個李濟若是眼睛不瞎,定會看上秦姑娘吧?這樣的話,說不定咱們很快就能吃到秦姑娘的訂婚酒——」

  趙舒忍無可忍,蹙眉低聲道:「滾。」

  阿保不敢違逆,抱頭「滾」了出去,臨出門,却又扭頭補了一句:「王爺啊,這粥您還是嘗嘗吧!」

  趙舒輕聲道:「端出去。」

  阿保見狀,知道趙舒是真的心情不好,忙飛快進來,端了小炕桌就出去了。

  屋子裡終於靜了下來。

  趙舒掙扎著翻身,把臉埋進錦緞軟枕中,整個人縮成一團,竭力抵禦突如其來的疼痛。

  他是這樣的有今日沒明日呵......

  外面蟬聲嘶啞,一聲接一聲,在這盛夏午後鳴叫著。

  因趕上下雨,昨日的活沒做完,今日傍晚陳三郎又帶了工具來臨河別業修剪月季花了。

  阿保聽說他來了,忙尋了個藉口見陳三郎去了。

  趙舒正由小厮阿樂服侍著服藥,聽到外面傳來輕快的脚步聲,知道是阿保來了,垂下眼簾思忖道:阿保這是遇到了開心的事情,脚步輕快,走路似帶著風......

  阿保一進來就開始忙,又是搬動文書,又是查看書信,可是無論做什麽事,他都吃吃低聲笑個不停,顯見是歡喜得很。

  趙舒知道阿保等著自己詢問,偏偏就是不理他,服了藥便閉上了眼睛。

  阿保實在是忍不住了,待阿樂端著藥碗出去了,便凑到錦榻上前,笑嘻嘻道:「王爺,你猜秦姑娘今日去相親,相得怎麽樣了!」

  趙舒依舊閉目養神,可是阿保發現他的睫毛顫了顫,便又笑了起來,道:「奴才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聽阿保狂笑不止,趙舒只得睜開了眼睛,低低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保正等他這句話呢,得了這句話,便手舞足蹈把素梨今日在李家遇到的事說了一遍,好似他就在現場親眼見了一般:「......李老太太舉起茶盞就砸了過去,只聽『呲啷』一聲,茶盞碎成一片片,熱水四濺,衆女眷都鶯聲嚦嚦叫了起來。那李老太太這一砸,可算是把秦姑娘給砸醒了,這樣的人家她怎麽敢嫁進去?現如今李老太太砸的是兒媳婦李太太,下次砸的就是孫媳婦了,秦姑娘回家和陳老太一合計,得了,這門親事就到此爲止吧!哈哈哈哈哈哈!」

  趙舒聽了,心頭似拂過一陣清風,胸臆之間也清爽了許多,嘴角微微彎起。

  阿保瞟了趙舒一眼,道:「王爺,咱們主僕倆如此爲秦姑娘擔心,秦姑娘若是有良心,就該過來再給您弄點吃的——」

  趙舒聽他說的沒道理,想要反駁,又懶得反駁,便閉上了眼睛。

  恰在此時,阿壽在外面禀報:「公子,秦姑娘來了。」

  阿保一聽,便知秦素梨怕是正在阿壽身旁,因此阿壽稱呼王爺爲「公子」。

  他瞅了趙舒一眼,眼中滿是驚喜:「公子,我去迎接秦姑娘!」

  秦素梨提著一個小小的帶著蓋子的竹籃進來了。

  她一進來,見趙舒倚著錦緞靠枕坐著,因爲病弱,越發顯得眉目清隽,弱不勝衣,便道:「趙小哥,你用晚飯沒有呀?」

  不等趙舒回答,她便掇了張圈椅在錦榻前坐了下來,道:「我姥爺燉了排骨湯,預備做晚飯,我就借花獻佛,用他老人家燉的排骨湯煮了一瓦罐青菜粥,排骨湯甚是鮮美,裡面的青菜都煮化了,米粒也是入口即化......我給你盛一碗吧?」

  趙舒本來沒有食欲,却被她勾引得有些腹中有些饑意,便乖乖「嗯」了一聲。

  素梨見他如此乖巧可人,實在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心中喜歡,便看了趙舒一眼,見他發頂上綁著深藍緞帶,其餘長髮都軟軟地垂了下來,長髮漆黑柔軟,越發襯得臉白如玉,眉目濃秀,瞧著極像睡醒後面無表情高傲之極的雪白小猫咪,心裡手裡便癢癢的,大著膽子伸出爪子在趙舒頭上摸了摸——啊,趙舒的頭髮好軟啊,好像小猫咪的軟毛呀!

  趙舒猝不及防,被素梨給摸著了頭髮,只覺得從髮梢酥麻到了發根,不由打了個寒顫,瞪大眼睛看著素梨。

  素梨心裡美滋滋,只顧著打開食籃取出瓦罐,接過阿保遞過來的玉青碗給趙舒盛粥,根本沒發現趙舒的异常。

  見素梨盛好粥遞給了阿保,趙舒也終於回過神來,忙道:「你......你喂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些啞,還挺好聽,似乎有撒嬌之意,素梨是最受不了這個的,頓時母性大發:「好!」

  素梨用銀湯匙舀了一湯匙蔬菜粥,輕輕吹著好讓粥降溫,心中却在思忖:我前世去時都二十四歲了,若是我生孩子早些,說不定我孩子都十歲了,也不比眼前的趙舒小多少了......

  只可惜,爲何一直不曾有孕......

  喂罷一碗粥,素梨就告辭離開了,阿保送她從後門出去。

  素梨在後門的碼頭乘別業的船去了對岸,直接進了陳家花圃,這樣她可以少走幾步路了。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外面起了風,鬆濤陣陣,風聲嗚嗚。

  趙舒閉目躺在錦榻上,一顆心跳得飛快,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手脚都輕飄飄的,手心也有些發熱。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狀况。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舒吩咐小厮阿壽:「你去告訴穆青,讓他準備一下,我今夜連夜回京。」

  趙序該進京了,他也要回去了。

  阿壽答了聲「是」,自去安排。

  阿壽剛出去,阿保就進來禀報:「啓禀王爺,端王在外求見!」

  趙舒眼神清明,輕輕道:「阿保,你去請我這大哥進來,就說我身子不爭氣,沒法去迎接大哥。」

  阿保恭謹地答了聲「是」,自去迎接端王趙序。

  趙序打量著眼前這個書房。

  書房內陳設簡單,倒是放了不少書,屋子裡氤氳著藥香和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倒也好聞。

  看罷書房裡的陳設,趙序這才看向躺在窗前錦榻上的二弟趙舒——他已經好幾年沒見趙舒了。

  趙舒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仿佛還是老樣子,白得嚇人,也瘦得嚇人,整個人如一尊半透明的玉人,偏偏還穿著白衣,愈發像是天上的神仙了,却是病得起不了榻的神仙。

  這樣隨時都會斷氣的身子,拿什麽和他比?再聰明,再能幹,再心高氣傲命比天高,也只是奄奄一息罷了!

  可是看著這樣的趙舒,趙序心底又有一絲內疚——當年熱情活潑依戀哥哥的小孩兒趙舒,就這樣被母妃生生給毀掉了麽?

  想到這裡,趙序掇了張錦凳,在錦榻前坐了下來,溫聲道:「阿舒,你如今怎麽樣了?」

  趙舒微笑,生氣輕飄:「還不是老樣子。大哥,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趙序嘆了口氣:「我......唉,不說也罷!」

  書房裡靜了下來。

  片刻後,趙舒開口道:「大哥,我今夜要乘船回京,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趙序聞言沉吟了一下。

  他本來打算和太尉李修的兒子李雪蔭一起進京的。

  柳翎建議他娶李雪蔭的嫡妹李雪芷,好把李修拉入端王府的陣營。

  趙序原來想著路上和李雪蔭好好接觸一下,探聽一下李雪芷的情况。

  雖然是政治聯姻,却也不能盲婚盲嫁,免得一不小心娶了個母老虎進門。

  見趙舒正殷殷看著自己,似乎生怕自己拒絕一般,趙序一時不忍,便道:「阿舒,如此甚好,你我兄弟正可以聯榻暢談。」

  得知趙序要與趙舒一起連夜乘船回京,柳翎思索片刻,微微一笑:「王爺正可以趁機談談福王的虛實,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病弱。」

  這一世許多地方和前世都不一樣了,前世一直到他隨著趙序從邊城回京,才第一次見到福王趙舒,因此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趙序低聲道:「瞧著是更嚴重了......」

  柳翎轉移了話題:「王爺,我命人打聽了,據說那李雪芷生得極爲柔美,性情也溫柔嫻靜,而且知書達理,長袖善舞,擅長治家,堪爲王爺良配。」

  趙序哼了一聲,道:「要尋美人,我多養幾個歌姬舞姬不就行了?要人治家,我尋個會管家的嬤嬤不就得了?我想要的是......是能和我心靈相通的女子......」

  柳翎微笑:「可是王爺您要娶的不僅是王妃,更是王妃的父兄和家族勢力。」

  見趙序一臉沮喪,柳翎笑容加深:「王爺,您是聯姻,不是娶妻。」

  趙序不說話了。

  因爲一直在忙碌著製作貨物,一直到了六月底,素梨才從陳三郎那裡得知了趙舒進京之事。

  她有些憂慮趙舒的身子,難得皺起了眉頭,心道:不知道趙舒記不記得八月中秋的約定......

  轉眼到了七月底。

  素梨這段時間制了一大批貨物,要往海棠紅送去,而且還得去碧青瓷行取新定制的瓷器。

  除此之外,她還有意在城裡尋個鋪面,讓王四兒出面做買賣,專門賣她製作的香脂、香膏、香油和香胰子,因此素梨打算親自進城一趟。

  得知女兒要進城送貨,陳氏有些羞澀地拉住了素梨的手:「素梨,你爹他......他不知怎麽樣了......」

  自從命人把春穎捎過來,秦義成已經有一陣子沒來陳家探望了,陳氏心中有些擔心。

  素梨打心眼裡覺得她這個爹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看著娘親殷殷的模樣,再看看娘親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心裡一陣難過,便微笑著道:「娘,你放心吧,到時候我讓王四兒去尋我爹。」

  陳氏聽了大喜,忙拿了個大包袱過來:「天一天天凉了,這是我給你爹縫製的夾衣和兩套中衣,還有幾雙布襪,你都拿去給他吧!」

  素梨接了過來,看著包袱鼓鼓囊囊的樣子,就知道包袱裡滿滿都是她娘親的愛和關懷。

  她不免有些吃醋:「娘啊,我爹這種丈夫,可不能慣著,須得隔三差五拾掇他一頓,他才不敢上頭上臉!」

  陳氏見素梨如此憊懶,不由笑了起來,抬手捏了捏素梨的臉:「你這孩子渾說什麽呢!」

  心裡却道:素梨又長高了一些,而且發育得也更好了,像個大姑娘的樣子了,她的親事得再用些心了......

  素梨這次送的這批貨量很大,海棠紅的女掌櫃却還嫌不足:「我說秦姑娘啊,下次再多一些吧!」

  她把一張一百兩面額的銀票遞給了素梨:「這是咱們大周朝最大的票號福興隆的銀票,隨時可兌!」

  素梨知道海棠紅把她的貨送到海棠紅在京城的總店賣了,因此需要大量的貨,却佯裝不知,笑盈盈接過銀票收了起來,又接過女掌櫃遞來的五兩碎銀子,這才和王四兒一起告辭出去了。

  陳三郎正趕著馬車在海棠紅外面等著。

  素梨和舅舅合作愉快,出資爲陳三郎購買了一匹馬,因此陳三郎的驢車如今已經升級爲馬車了。

  素梨走到馬車前,見舅舅正在專心致志串珠花玩,便笑著抬手拍了陳三郎一下:「舅舅!」

  陳三郎嚇了一跳,忙把手裡的珠花收進了袖子裡,訕笑道:「城隍廟這邊不是有賣珠子的鋪子麽,我尋思著買了一袋子,串好了送給你姥姥和你娘戴......」

  素梨確實知道舅舅情竇已開,有了喜歡的姑娘,却不說破,笑嘻嘻道:「舅舅,串好了送我一個珠花戴戴,好不好?」

  陳三郎忙不迭答應了。

  見舅舅緊張得額頭都起汗了,素梨笑著轉移了話題:「舅舅,胡大官人宅子所在的白玉蘭胡同離這裡不遠,咱們不如先去見我爹爹,再去城南清水溪邊的碧青瓷行取定制的瓷器。」

  陳三郎忙答應了一聲,和王四兒一起載著素梨往白玉蘭胡同去了。

  到了沈宅外面,陳三郎把馬車停在路邊,自己陪著素梨在外面等著,却讓王四兒提著包袱給秦義成送去。

  王四兒很快就抱著包袱跑了回來,他拉開馬車的門急急道:「姐姐,胡宅門房的小厮說你爹進京參加鄉試去了!」

  鞏縣屬京畿之地,秦義成要參加鄉試,自然要去京城參加京畿鄉試。

  素梨:「......」

  她這段時間只顧忙,却把這件事給忘了!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清朗的男聲:「是......秦姑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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