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失約
乘坐馬車趕一百多里路, 對趙舒的身子來說還是辛苦了些。
馬車駛入臨河別業, 直接在後花園書齋前停了下來。
趙舒身子不適,是被阿保和阿壽兩個小厮攙扶下來的。
在臨河別業安頓下來後, 趙舒强撑著安排了各項事務,然後才睡下了。
臨睡前, 趙舒特地交代阿保:「酉時叫醒我。」
阿保雖然覺得奇怪, 却不敢詢問, 輕輕答了聲「是」, 放下簾子便退下了。
到了酉時, 阿保忙輕手輕脚進了書齋西暗間, 叫醒了趙舒。
趙舒一睜開眼睛, 便輕聲吩咐:「準備藥浴, 我先沐浴洗漱。」
阿保心中雖然疑惑,却不敢違抗, 忙吩咐人去準備。
趙舒泡藥浴的時候,阿保把準備好的衣服拿來讓他看。
看了一眼後, 趙舒輕輕道:「再素淨些。」
素梨似乎很喜歡他穿素雅一些的衣物。
阿保自認爲瞭解王爺的喜好,還是第一次準備衣服被王爺挑剔,心中雖然納悶, 却依舊很快地準備了白綾中衣、月白色的綿袍和寶藍色玄狐大氅。
趙舒這才滿意,闔目繼續泡澡。
洗罷澡,趙舒從浴間出來,慢慢走過來在錦榻上躺下,又問阿保:「席面準備好了麽?」
阿保一邊悄悄觀察王爺, 一邊道:「啓禀王爺,都準備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小的命田多主厨。」
趙舒靠在白綾軟枕上,寶藍色的束髮緞帶垂了下來。
他想了想,輕輕道:「酒還是用桂花釀吧!」
素梨愛飲酒,在他這裡嘗了不少名酒了,最喜歡的却是桂花釀和梨花白。
桂花釀專供後宮嬪妃,甜蜜溫軟,不上頭。
與桂花釀相比,梨花白有些過於濃烈了。
阿保這會兒終於明白了過來——王爺今晚又是泡澡,又是挑選衣物,又是不肯戴華麗的玉冠,原來是因爲今晚要請秦姑娘過來呀!
他不禁低頭微笑,心道:王爺可真是滾燙純真一顆少男心呀,難怪每每被秦姑娘吃得死死的。
夜漸漸深了,朔風刮了起來,越來越大,窗子上鑲嵌的水晶被風吹得振振有聲,令人擔心下一刻就會被風刮下來碎掉。
屋子裡生著地龍,自然是溫暖如春。
趙舒原本在處理政務,聽到外面風聲漸大,便吩咐阿保:「你現在就帶著人在陳家花圃後門等著,記得拿上那件斗篷。」
素梨及笄的時候,他命人送去的及笄禮中有一部分因爲僭越被素梨退了回來,其中就有一件正紅妝花緞面貂鼠斗篷,趙舒覺得很適合素梨冬日使用,便命人帶了過來。
阿保答應了一聲,和阿壽和阿全做了交接,自己退下接人去了。
趙舒沉下心,繼續處理政務:「......甘州大捷,霍揚當居首功,只是有殺降之舉,李太尉等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傳話給御史何振,讓他聯絡咱們的人預先做好反擊準備......」
處理罷所有事務,趙舒開口問阿壽:「什麽時辰了?」
阿壽忙道:「啓禀王爺,已經是亥時了。」
趙舒一楞:阿保怎麽還沒接到素梨?
他略一思索,吩咐小厮阿樂:「你看看去吧!」
阿樂一向負責與趙舒安插在遼國和西夏的耳目聯繫,以後因爲生意上的事要與素梨接觸,因此趙舒讓阿樂也過去,好讓他提前在素梨那裡混個臉熟。
趙舒心中擔心素梨,頗有些坐臥不寧,起身走到了明間,又走了回來,沒多久又去了明間。
此時阿壽和阿全在房裡侍候,見狀都暗自納罕——王爺一向淡定自若,怎麽也有這樣沉不住氣的時候?
兩刻鐘過後,阿保和阿樂終於回來了。
阿保神情尷尬,看了阿壽阿全一眼。
趙舒咳嗽了一聲:「都退下吧!」
待人都退下了,阿保這才道:「王爺,秦姑娘晚上在家飲了些酒睡下了......小的揣測秦姑娘是喝醉了......」
趙舒有些羞,有些惱,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知所措,半日方悶悶道:「我也要歇息了。」
他做了這麽多張智,偏偏素梨沒來,當真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
阿保見王爺肯睡下了,忙道:「王爺,今晚您是睡床上,還是睡榻上?」
趙舒看了看眼前的錦榻,想了想,道:「睡床上吧!」
他雖然習慣了歇止在榻上,可是榻畢竟有點狹窄,他和素梨兩個人睡還是有些擠。
趙舒預備在素梨嫁過來之前,自己先適應睡在床上。
阿保見王爺始終有些悶悶的,不敢多說,忙侍候王爺睡下。
趙舒躺在柔軟溫暖的床上,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想著明日如何讓素梨內疚,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福王最貼心的小厮阿保奉命把福王的白綾中衣焚燒了。
阿長年紀小,聞到絲綢燃燒特有的焦燎味,走過來問道:「保哥,你怎麽燒衣服?」
阿保用鐵釺挑了挑,讓剩下那部分白綾充分燃燒:「小孩子不要亂問!」
心裡却甚是欣慰:哎,我們王爺終於長大了啊!
阿長見阿保不理他,悻悻地走開了。
趙舒一大早起來,因怕素梨把自己徹底拋到了九霄雲外,就命阿保帶了五抬禮物去陳家送禮。
阿保帶著人離開後院,趙舒在書齋裡一邊等素梨過來,一邊處理兵部的事務。
如今以守將霍揚爲首的甘州駐軍與入侵大周的西夏軍隊鏖戰一個多月,終於取得了西河大捷,全殲入侵的西夏軍隊,生擒了西夏主將李恩。
泰和帝命霍揚入京覲見幷獻俘,前期準備如今都落在了暫時代管兵部的福王趙舒身上。
兵部事務都處理完了,趙舒却還沒等到素梨,連去陳家送禮的阿保也黃鶴一去不復返。
趙舒心裡著急,又不好表現出來,要多鬱悶有多鬱悶了。
素梨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醒來。
醒來後她躺在床上,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陳二姐上了樓,見素梨躺在被窩裡,大眼睛眨啊眨,分明是在想心事,便走過去問道:「素梨,你在想什麽呢?」
素梨眼珠子一轉:「沒想什麽呀,我在發呆。」
陳二姐伸手摸了摸素梨散在枕邊的烏黑長髮,溫聲道:「發什麽待呢,方才趙小哥派了阿保帶著人過來,送來了六箱禮物,箱子全是樟木箱子,禮物都不一樣,你姥爺、姥姥、舅舅、我,還有你和二白,一人一箱,阿保現在還在前院等著見你討回話呢!」
素梨:「......」
她想起來了!
她和趙舒在馬車上約定,昨晚她去臨河別業看望趙舒,可素梨因爲醉酒,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見素梨小臉發白,陳二姐忙道:「素梨,你沒事吧?」
素梨怕娘親擔心,忙笑了笑:「娘,沒事!」
心裡却道:昨夜我失了約,趙舒白等了一場,會不會生氣呀?
又想:反正失約是不對的,我得好好向趙舒道歉!
想到這裡,素梨不再多想,當即掀開被子,只穿著中衣便下了榻。
陳二姐見狀,忙拿了白綾襖給素梨披上:「臘月天氣多冷呀,別凍著了!」
素梨急急道:「娘,你去叫解頤和玉秀過來,我得趕緊洗漱!」
陳二姐見女兒急成這樣,忙道:「你別急,先穿衣服,解頤就在樓下,我去叫她!」
待解頤和玉秀送了熱水及洗漱用品上來,素梨已經穿好了衣服。
待素梨洗漱妝扮罷,解頤默不作聲,上前接過桃木梳,開始爲素梨梳頭。
素梨發現解頤手很巧,便笑著問解頤:「你會梳朝雲近香髻麽?」
她打算今日打扮漂亮一點去向趙舒賠罪,起碼看起來順眼,也許會讓趙舒心軟一點。
解頤永遠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會,姑娘。」
素梨微笑:「今日梳朝雲近香髻吧!」
解頤答了聲「是」,又打開首飾盒,選了合適的簪子,讓素梨看了,這才開始梳頭。
她瞧著不緊不慢,動作却甚是麻利,很快就梳好了髮髻,簪好了一根金鑲紅寶石玫瑰簪,還幫素梨戴上了一對相配的金鑲紅寶石耳墜。
素梨想了想,道:「把螺子黛和玫瑰香膏拿來。」
既然要去道歉,就得打扮得體,誠意十足去道歉。
打扮停當後,素梨攬鏡自照,發現自己今日很是鮮艶明媚,心中得意,對鏡眨了眨眼。
玉秀見素梨對著鏡子飛眼風拋媚眼,撲哧一聲笑了。
解頤也含笑低下頭去。
素梨大大方方道:「走吧!」
阿保正在前院候著,因陳老爹和陳三郎出去送貨了,如今陳老太和陳二姐正陪著他說話。
阿喜蔫頭耷腦立在廊下。
瓊花正抱了二白在廊下曬太陽玩耍。
聽說素梨到了,阿保忙起身去迎:「秦姑娘!」
陳老太和陳二姐都瞧出了些端倪——阿保對素梨未免太尊重了些——却不說透,而是在一邊細細觀察。
素梨笑盈盈道:「多謝你們公子的禮物,我正要尋你們公子談合夥做生意的事,咱們一起過去吧!」
她看向陳老太,笑容狡黠:「姥姥,我和阿保他們從花圃後門那邊過去,好不好?」
陳老太滿心贊成:「嗯,這樣好,不然太招搖了!」
陳家到底是在莊上住,還是不那麽招搖的好。
見素梨引著阿保他們要往後面去,陳二姐忙道:「素梨,早飯——」
素梨還沒吃早飯呢!
素梨笑著道:「娘,沒事,我不餓。」
正在這時,大門外有人用力擂門,發出「咣當咣當」的巨響。
衆人都是一楞——誰會這樣撞門?
這時候外面傳來女子的辱駡聲:「陳二姐,秦素梨,你們這些殺千刀的賤人,把我哥給藏哪兒了!」
素梨聽出是秦四姐的聲音,當下便看向阿保阿喜,一臉認真:「你們倆誰更善於打架?」
阿保指著阿喜:「他!」
阿喜則是答:「我。」
素梨心裡有數了,朝著阿喜點了點頭:「阿喜,你跟著我去開門。」
王四兒反應很快,拎著兩個搗衣棒就跑了過來,給了素梨一個,要把另一個給阿喜。
阿喜搖了搖頭:「我用不著。」
王四兒也不客氣了,見素梨拎著搗衣棒就往大門走,忙拎著搗衣棒也跟了上去。
阿喜自然也跟了上去。
阿保見院子裡都是婦孺,便留下來陪伴她們。
見陳老太和陳二姐神情凝重,阿保忙安慰道:「放心吧,阿喜很會打架的!」
陳二姐有些靦腆地笑了,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怕素梨下手太重,把秦四姐給打殺了,這樣一命抵一命就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