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彥斐和裴泓他們在小城留了幾日打算明日啟程離開去下一個州府, 有了七夕那天造成動靜,謝彥斐接下來幾天雖然也和裴泓出去逛, 卻都是易了容。
眠易夫人病好之後,眠易帶著夫人抓到十二樓專門管易容那個樓主, 將他帶回大旭交給了裴泓, 之後就一直留在大旭為兩人效命。
不過朝中事倒是也不需要眠易,謝彥斐閒來無聊乾脆跟著眠易學了易容術, 加上謝彥斐本來在現代就學過化妝,雖然只是學個皮毛, 即使不藉助外物也能易容出神入化, 讓眠易很是激動,這要不是君後, 他真想收為徒弟,可這話他可不敢說, 把自己會都教了。
可惜謝彥斐意不在此,學了沒多久之後就跟著旭帝以及影青他們微服私訪去了。
謝彥斐這幾天與裴泓都是易容,就像是一對尋常夫夫, 倒是也自在。
裴泓身手已經無人能敵, 自然不擔心會出事, 這幾天在小城他們與影青兩人都是分開走,各逛各, 但是因著明日要啟程離開, 四人這次是一起出來, 買點路上要用乾糧等物, 以防途中趕不到鎮子只能露宿外面。
謝彥斐四人買齊東西之後一起去了這小城最大一家酒樓吃晚飯,因為這會兒天還亮著,人不多,他們去了二樓臨窗包廂,分開兩桌,影青和鬼冷在另一桌,四人都不是吃飯喜歡多話人,很快就吃差不多了,就在謝彥斐吃飽喝足躺在那裡抱著一杯茶喝著想要等歇好就回去時,樓下突然傳來動靜。
不是酒樓樓下,而是臨窗外街道上,剛好就在下面,謝彥斐聽到動靜,因為窗欞打開,他一探頭就看到了,眯著眼就看到一個很富態中年男子揪著一個衣衫襤褸孩子提著,啪啪就是兩巴掌,打得小孩子眼冒金星,嘴裡還不幹不淨說這小乞丐偷他銀袋子。
小乞丐本來一開始被提著還罵著什麼,被這兩巴掌打下來嘴裡都是血,眼冒金星根本說不出話來,自然也沒辦法否認解釋。
一開始圍觀百姓還覺得這中年男子手太狠,怎麼說都是一個小孩子,結果真看到這中年男子從小乞丐懷裡掏出一個銀袋子時,眾人先入為主相信了中年男子話,雖然想管,可這小乞丐小偷小摸也不好,是該教訓一下。
小時候不教好了,那以後他們上街豈不是也心驚膽跳,生怕銀錢被摸了去。
那中年男子看到這笑了笑,倒是也沒再打這小乞丐,而是提著他破爛後襟,不知道湊近說了句什麼,那小乞丐說不出話卻還拼了命拿髒手去抓中年男子,想把銀袋子給搶回來。
謝彥斐沒聽清那句,可這小孩眼神……他望著中年男子眼裡都是恨意與絕望,拼命想要去抓錢袋子,像是這東西像是他命一樣,這不太對勁,如果這銀袋子真是這人,這小乞丐為了別東西這麼拼命?
果然,小孩這動作讓本來還同情他百姓都紛紛指著他說他不是,這老爺都大恩大德不計較了,他怎麼還能硬搶?
中年男子還一臉慈祥,“小孩子嘛,他瞧著也可憐,這樣好了,你被我打傷了,理應也是我錯,我帶你回去給你看看大夫好了。”
小乞丐眼底驚恐更甚,拼命想要跑,被根本無法掙脫。
中年男子乾脆把他直接按在懷裡,看了眼四周百姓,連連道謝,別人看到小乞丐掙扎也覺得對方是錯,中年男子反倒是成了好人。
謝彥斐將這些收入眼底,尤其是瞧著中年男子身上乾淨衣服卻不怕小孩子身上髒污,愣是按在懷裡想要帶走,可如果真這麼有同情心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孩子下這麼狠手,打得臉都出血說不出話來?
除非,他就是故意不想讓小孩說出話,故意將他帶走,至於帶走之後……
謝彥斐看向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裴泓和影青鬼冷二人,裴泓道:“他剛才湊近孩子身邊說是‘看這次誰還能救你’。”
謝彥斐眸色一沉,看中年男子就要成功把小孩給帶走,抱住了裴泓手臂,幾乎是同時裴泓攬住他腰,終身一躍,身後跟著影青鬼冷,四人穩穩停在中年男子面前幾步,擋住了他去路。
中年男子本來以為已經是十拿九穩事,卻沒想到就要離開眾人視線時候,突然冒出來四個擋道,他臉色微微變了變,很快就溫和笑了笑,“四位公子,不知……可是有什麼事嗎?”
謝彥斐看他一眼,再看著他懷裡因為被緊緊摟著沒露出臉,這會兒掙扎幅度已經開始慢慢緩了下來小孩:“把他放下來。”
中年男子一愣,皺眉,剛想說什麼,可想到四周圍觀百姓,還是不解,“我是看他之前被打傷了,想帶他回去看大夫,可是有什麼問題?”
“看大夫?不用你了,我們會給他看。至於為什麼讓你放他下來,你快把他勒死了,你確定是回去救人而不是……殺人滅口?”最後四個字,謝彥斐說得慢悠悠,他是故意這麼說,果然面前中年男子臉色一變,似乎張嘴想說什麼,還是沒敢說出口,只想盡快息事寧人離開。
他看眾人目光看過來,只能稍微松了一些,而小孩呼吸到新鮮空氣,大口大口喘息著,百姓看到小孩臉憋得通紅,湊過來,七嘴八舌覺得中年男子這力道也太大了,雖然這小乞丐確是拿了他銀袋子,可也不至於要命事啊。
中年男子連連道歉,說是沒經驗,不習慣,而就在這時候,小乞丐終於從之前兩巴掌緩過來,拼著力氣突然喊了聲,“這……這是我,不是他!他騙人!他……他是殺人犯!”
小孩子說口齒不清,牙齒估計鬆動了,可大概是知道自己可能也活不成,爆發出求生谷欠,讓他把這句話喊了出來。
眾人雖然沒聽清,可最後殺人犯三個字還是聽懂了,他們對視一眼,迅速往後退了幾步。
中年男子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勉強笑了笑,“這小孩子……胡說。”
謝彥斐卻是趁著他不注意,讓鬼冷直接閃身上前,把小乞丐輕而易舉給搶了過來,與此同時,還有之前那個所謂“被偷”銀袋子。
“你們幹什麼?!”中年男子手上一空,慌亂了一瞬,很快又鎮定下來,“你們把銀袋子還給我!”
“還給你?為什麼要還給你?你怎麼證明這銀袋子是你?你說是這個孩子偷你,可你怎麼證明?你說是你,那你倒是說說看,這銀袋子裡都是什麼東西?”謝彥斐從鬼冷手裡接過銀袋子,顛了顛,只聽到裡面有環佩叮噹聲響,卻不能說出到底都是什麼。
中年男子臉色微變,“這就是我,他一個乞丐,還能有這麼好銀袋子不成?”
謝彥斐嗤笑一聲:“既然是你,你慌什麼?你說出裡面是什麼,我打開檢查確是這些,自然會還給你,可你不說……又怎麼證明是你?你別告訴我,你銀、袋、子,你自己……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吧?”他故意強調銀袋子三個字,讓眾人也覺得這話有理啊,他們之前先入為主,確是像這公子說一樣覺得小乞丐吃都吃不飽,怎麼可能有這麼好銀袋子,可這會兒聽這小公子這麼說,也覺得……似乎真有這麼點道理啊。
如果是他,他只需要說裡面是他不就是了?幹什麼這麼吞吞吐吐,難道裡面還有什麼不可告人東西不成?
中年男子本來吃得就有點富態,此刻額頭上也有冷汗落下來,他摸著額頭,看眾人表情開始不對勁,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裡面……是一塊成色很好玉佩……”
“別呢?”謝彥斐繼續問道。
中年男子抬頭抹了抹汗,“還有幾枚銅錢……”
謝彥斐:“幾枚?”
中年男子:“……忘了。”
謝彥斐嗤笑一聲:“這位老爺,瞧你這也不像是缺錢,怎麼出門竟然只帶了幾枚銅板,連一點碎銀子都不帶?”
中年男子這會兒冷靜下來,“家裡管得嚴,怕出去花天酒地,只給銅板,若是救急,就先押了玉佩,夫人自會來結賬。”
小孩剛才那句話已經是拼了力,這會兒說不出話來,可聽到要押了玉佩急了,趕緊比劃著手腳,被謝彥斐摸了摸頭,大概是謝彥斐目光太過溫和,讓小孩原本還掙扎動作停了下來,就聽到這個漂亮哥哥說會給他保住時候,沒忍住像是小獸一樣嗚嗚嗚縮在鬼冷懷裡哭了起來。
鬼冷瞧著小孩這樣,將他摟得更緊,神色也有些複雜,他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扭頭去看影青,後者也怔怔望著小孩,眼圈有些紅,被鬼冷偷偷給攬住腰,輕輕拍了拍。
謝彥斐聽著他話,冷笑,“那裡面還有別嗎?”
中年男子想了想,搖頭:“沒了。”
謝彥斐卻嗤笑一聲,“是嗎?”他說著,直接當著所有人面把銀袋子打開了,卷開把所有東西倒出來,攤在掌心裡,確有一枚玉佩,不過除了玉佩,裡面還有一個小孩子戴長命鎖,除此之外,別說銅板,別什麼銀錢都沒有。“這位老爺,你怎麼解釋啊?這裡面可沒銅板,不僅如此,你連自己銀袋子裡有長命鎖都不記得?”
眾人望著那長命鎖也覺得匪夷所思,這能忘?而且瞧著那長命鎖像是有些時日了,不像是剛買新忘了什麼。
中年男子還意圖解釋:“確是忘了……”
謝彥斐:“可我瞧著你指不定還真是殺人犯呢,要不,我們一起去一趟衙門瞧瞧?”
中年男子臉色更加不好看,突然乾笑一聲:“不用了,我這樣怎麼可能是什麼殺人犯,這可能真是誤會,只是因為兩個錢袋子長得有點像,這可能真是這小乞丐,我不追究了不追究了。”
“是嗎?可我們現在要追究。你可打了這孩子兩巴掌,我們可瞧真真,你說了了就了了?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好事?”謝彥斐這時候看看鬼冷,從他與中年男子說話時候,鬼冷已經檢查了小孩傷勢,發現沒大概,給喂了一些藥,也輸了一些內力,小孩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他再次摸了摸小孩頭,“你能說說為什麼說他是殺人犯嗎?”
小孩子眼圈紅通通,他一直沒開口還以為自己還是說不出話,可望著這位哥哥鼓勵目光,他用袖子摸了摸臉,才恨恨望著中年男子,“他就是殺人犯,他殺了我娘,還殺了劉伯,要不是劉伯把我救出來,怕是我也死了……”
眾人聽到這孩子話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麼,倒吸一口涼氣,不可能吧?
可接下來小孩子說話,更是讓他們驚愕不已,這孩子看著小還瘦弱,其實已經七八歲了,只是這一兩年在外乞討吃得少,沒營養才沒長個頭,而這個中年男子則是他生父,原本是這孩子娘家倒插門女婿。
只是成婚十來年卻一直沒能有孕,好在八年前孩子娘有了身子,只是生了孩子之後身子骨就有些弱,加上他們已經成婚這麼多年,孩子娘也信任夫君,就把家裡生意慢慢交給他,加上還有老丈人在旁幫忙,一切還都不錯。
只可惜幾年前老丈人帶著府裡忠僕出去進貨,卻不小心出了事,幾個人都淹死了。
孩子娘散了一些家產給其他出事人家,而孩子娘母親因為傷心過度很快也過世了,孩子娘身體愈發不好,乾脆所剩家業就交給了夫君,一心教養孩子。
可誰知道,這女婿生了外心,與一個寡婦勾.搭上,兩年前竟是給孩子娘下毒弄成暴斃,只是動手時候剛好被府裡下人劉伯看到,劉伯當時還抱著孩子,這女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要除了這劉伯,誰知道這劉伯拼死攔住,才讓小孩得以脫身。
小孩跑出去之後不敢留下來,拼命躲藏,後來跑出城之後,剛好遇到一個老乞丐,將他留了下來。
後來老乞丐聽了他事,讓他不要露面,他去打探,才發現這女婿不知怎麼辦到,說是夫人暴斃,孩子被府裡劉伯給帶走至今下落不明,眾人反倒是同情,衙門還通緝了劉伯,只是至今沒找到。
老乞丐覺得這劉伯估計已經遭了毒手,更加不敢讓小孩回去,只讓他等待機會,等長大了回去報仇。
小孩聽話忍了下來,就跟著老乞丐就這麼流浪了一兩年,至少一個月前老乞丐病故,小孩自己出來討吃,可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遇到了他那畜生親爹。
他沒忍住就尾隨,誰知道被發現了,對方看到他掙扎時懷裡露出一個銀袋子,乾脆污衊他偷了銀袋子,想要把他帶走之後弄死。
等小孩把所有一切都說出來時候,眾人都傻了眼,怎麼都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狠心夫君,還有這麼毒女婿。
中年男子臉色鐵青:“他胡說!如果我真下毒害死原配,怎麼可能當時衙門人沒發現?”
謝彥斐面無表情看著他,“是不是下毒,只要找到當初掩埋屍骸,如果中毒自然骨頭是黑,就算你當初不知買通了之前衙門誰,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買通。更何況,你如果不心虛,為什麼要從之前待著地方搬到陌生城鎮?還是說,你已經娶了那個寡婦?怕被人發現說閒話猜到當年真相?”
中年男子臉色更難看,“你……”
謝彥斐卻不給他機會:“影青,去報案。”
影青立刻跑走了,不多時衙門人就到了,因為這件事太過氣憤,不少之前被中年男子忽悠百姓也都自發前去當證人,如果是真,他們差點就助紂為孽害了這孩子。
因為小孩這件事,謝彥斐他們又留在小城幾日,好在這邊縣令夠給力,聽說了這件事,立刻前去半日路程之前小孩在那個鎮子裡開始去取證並與那裡縣令說了這件事,那縣令翻出當時卷宗,發現當時仵作驗屍時候說是暴斃,如果小孩話是真,那應該就是仵作做了假。
等挖出遺骸一看,果然是黑,仵作被逼問之下招供說被收買了,隨著這個口一開,中年男子謀害髮妻事坐實了,很快就找到了劉伯被埋屍地方。
等中年男子和同流合污寡婦被收押秋後問斬,這件事也算是了了,家產也都還給了小孩。
只是他年紀小,謝彥斐原本想找個靠譜幫他守住這份家業,雖知道這孩子卻非要跟著他。
謝彥斐望著洗乾淨穿著小衣服很是精神小孩子,頭疼,他身邊要麼是宮人要麼是影青他們一樣暗衛,這……收留個孩子回去算什麼事兒?
他頭疼,乾脆把這件事扔給裴泓考慮。
裴泓看他:解決不了了交給為夫了?嗯?
謝彥斐眨眨眼:夫君~
裴泓瞳仁深了深,顯然很是受用,看了影青鬼冷一眼,“你們有經驗,交給你們了,他想留下,就留下吧。”不過是多一張嘴而已。
影青鬼冷其實也心疼這孩子,孤身一人又有這麼多家產,怕就算是不怎麼樣也會被惦記,加上一些別心思,他們其實也想留下這孩子。
兩人很快就帶著孩子出去了,小孩一聽能留下來,也咧嘴笑開了,臨走前對謝彥斐揮揮手:“哥哥再見。”只是等對著裴泓時,揮揮手,“叔叔再見。”
謝彥斐聽著這兩個截然相反稱呼,沒忍住哈哈哈捂著肚子笑出聲,結果自然是樂極生悲被裴泓給帶回房教訓了一番。
……
謝彥斐事後趴在床榻上不想動,他眯著眼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什麼事,終於想起來,“咦,你之前說影青鬼冷他們有經驗是什麼意思?他們以前帶過小孩啊?”
裴泓摸了摸他後背,“沒帶過,不過……他們小時候也是孤兒,在被無影宗上任宗主收留之前也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相依為命小乞丐。這孩子在乞丐窩裡待了這麼久,性子需要磨一磨一些習性也需要正一正,交給他們是最好,也是最有經驗。”
謝彥斐認真摸著下巴思考:“沒想到……是這樣啊。”
裴泓望著謝彥斐側臉,卻是突然錦被一揚,再次把兩人遮住,“有這麼閒工夫想別人,還不如乾點別。”
謝彥斐:“…………”還要臉嗎?自己屬下醋都吃,這麼酸,你怎麼不直接睡醋缸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