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海王星號（5）

　　對於雷哲的解釋， 深淵精靈塞西利亞萊斯特完全不能接受。

　　「你想將人族的殘暴、無恥與卑劣全部歸咎於被外星精神體控制嗎」

　　「當然不是，」雷哲沈聲道， 「人性本身就是複雜的。別說人族了， 你們精靈族為了種族的繁衍生存，將行星意識塞入人體還想利用他復國， 難道你們的品行就稱得上完美無缺嗎」

　　塞西利亞漲紅著臉低吼道「如果不是人族將我族逼迫至此，我們怎麼會出此下策」

　　「但如果不是精神體從中作梗，看過影像的你也能明白，在海王星號的調停下， 人族和精靈族都不會經歷那場戰爭。從費迪南德和威爾斯科特墨菲身上，能看到人性中嚮往和平追求真理的那一面，而現在的人族被刻意製造的階級隔離， 才會如此愚昧。」

　　雷哲嘆了一口氣「人性多面而複雜，即便是人類， 也經歷過黑暗的歷史，種族歧視、宗教迫害等等。我相信，精靈族歷史上晨曦精靈和深淵精靈也必定存在過分歧。我並不是為人族開脫，也不是讓你們放下仇恨， 但至少你要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 並徹底地解決他們， 不然歷史依然會重演。」

　　塞西利亞冷笑一聲「僅憑你一面之詞就要我相信如此荒謬的話也未免太可笑了。」

　　雷哲沈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我並不是信口開河， 胡亂編造了一個假想敵給你們， 我說過， 我曾經遇見過這樣的敵人。你們都知道我的靈魂來自銀河系，但是你們就沒好奇過，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嗎」

　　會議室里一片沈默，尤金不在乎這個，而對於塞西利亞來說，只要知道雷哲掌控了海王星號就足夠了，至於為什麼他並不在意；雷蒙德和巴里雖然好奇，但一個是從小看著雷哲長大，一個又自詡為他的頭號小弟，生怕問這事會觸及他的傷心事，畢竟能導致少爺靈魂跑這麼遠的原因，肯定不簡單。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雖然海王星號沒有我的檔案，但我的個人識別碼能證明我星際聯盟公民的身份。而在星際艦隊，我是前線最年輕的指揮官，星際艦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五星上校，我曾經率領星際艦隊在前線抵擋精神體入侵整整六年，沒有任何人比我更瞭解他們。」

　　「在那場持續七年的戰爭里，星際聯盟在初期幾乎是潰不成軍，沒有任何抵擋敵人的方法。只要雙方之間的距離在光秒範圍內，他們就能控制己方艦隊，不廢一槍一炮，便能摧毀整條防線。直到我們發現，擁有超能力的異人能夠直接接入他們的精神網絡，感應到他們的行動軌跡，甚至能直接將他們從掩體中抓出來，使其暴露在宇宙射線中直至死亡。」

　　「七年間，所有覺醒超能力的地球人都上了前線，最大的二百多歲，最小的十二歲，」雷哲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用肉身在銀河系獵戶臂周圍築起了最後一道防線，頑強抵抗了七年。可源源不斷的精神體如海浪般撲向我們，他們似乎並不在乎傷亡，但擁有超能力的地球人卻是死一個，就少一個。為了填補上防線空缺，我們甚至使用了聯盟一直明令禁止的克隆技術」

　　說到這，雷哲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們知道為什麼精神體不怕死嗎」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低聲道「因為他們是真的不會死。在精神體建立的蟲洞附近有一個卵型的孵化裝置，除了從蟲洞進入銀河系的精神體外，孵化裝置里也不斷地出現新的精神體。我不知道那個是不是他們的產房，但是我想，能夠讓戰士悍不畏死的方法，除了洗腦催眠，便只有不死這一個條件了吧。」

　　死一般的寂靜瀰漫開來，雷哲似乎有些疲憊，他揉了揉眉頭，轉頭對塞西利亞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你自己判斷。不過想想矮人族，再想想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覺得精靈族復國成功的幾率有幾分」

　　看著塞西利亞臉色難看地離開了會議室，雷哲看向似乎同樣難以接受事實的雷蒙德和巴里，苦笑了一下，並沒有更詳細的解釋，只是說了句「就這樣吧」，就獨自起身去了景觀休息室。

　　尤金見狀追了上去，而雷蒙德和巴里則坐在會議室里，久久沒有言語。許久之後，巴里忍不住開口問雷蒙德「你相信少爺說的話嗎」

　　雷蒙德像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理智上，我相信少爺，情感上」

　　想想獸人幾百年來的遭遇，巴里也沈默了。假如少爺說的是真的，那麼獸人的命運本不該如此，本應被仇恨的人族似乎也成了受害者巴里咬咬牙，低聲道「我這話不是為人族開脫你去過貧民窟嗎如果說我們雇傭兵靠著拼命還能有一份自由，他們卻像是生活在爛泥潭里，拼命掙扎也不過讓自己不要太快被溺死」

　　雷蒙德一下站了起來，沒什麼表情地說道「我去問問少爺晚餐想吃什麼。」

　　現在還沒到中午巴里沈默著目送雷蒙德離開了會議室，看著仍懸浮在桌面上的海王星號，總覺得一場即將席捲四個種族的風暴即將吹起星艦看不見的風帆，將眾人帶向莫測的未來。

　　尤金走進景觀休息室，在最靠近舷窗的那一排沙發前，找到了雷哲。他像以前一樣，沒有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而是席地而坐背靠沙發，眼睛看著窗外，臉上是不可名狀的神情。

　　還沒等他走過去，雷哲突然開口道「對不起」

　　尤金腳下一頓，有些疑惑道「什麼」

　　雷哲頭枕著沙發，歪頭看著站在組合沙發盡頭的深淵精靈，再次道歉道「對不起。」

　　尤金茫然地走了過去「我不明白」

　　「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被精靈族強行塞入人體內；精靈族和人族也不會發生戰爭；獸人更不會淪為奴隸；甚至連海王星號都不會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雷哲喃喃道。

　　尤金走到雷哲身邊坐下，猶豫了一下才問道「你做了什麼」

　　「我炸毀了精神體建立的蟲洞，」雷哲苦笑道，「由負質量支撐的蟲洞需要的能源難以想象，以人類的技術還無法達到，但精神體卻做到了。他們利用黑洞，為製造和穩定負質量能源。這很聰明，因為對於一個瀕死的宇宙來說，黑洞是最後，同時也是最穩定的能源輸出裝置。但也很愚蠢，因為它也將成為威力最大的炸彈。」

　　雷哲垂下眸子，看著尤金放在他們之間的手，輕聲道「黑洞爆炸產生的能量不亞於超新星爆炸，這股能量不但會炸毀蟲洞，蟲洞周圍也不會留下任何物品。但也許是蟲洞崩潰時意外聯通了這個宇宙，我的靈魂或者說精神順著通道下意識地逃到了這個宇宙，而幾個精神體也跟著逃了過來。」

　　「引起精靈戰爭的那場莫名的爆炸，大概就是蟲洞聯通這個宇宙時洩出的部分黑洞爆炸的能量，那幾個精神體附身到了最近幾個人族身上，而我的精神則有可能因為蟲洞崩潰引起的時間亂流被拋到了一千年後」

　　尤金靜靜地聽完了雷哲的話，有些不解地問道「你知道蟲洞爆炸後會聯通其他宇宙嗎」

　　「不知道，人類還沒有那個技術能製造蟲洞。」

　　「那為什麼要為你不知道會引起的後果而道歉呢」

　　雷哲忍不住輕笑道「大概是，這個後果太嚴重，超乎我的想象了吧。」

　　「那麼就去改正它，」尤金看著雷哲的眼睛，認真說道，「你也想這麼做吧。」

　　雷哲看著尤金眼中映照出的自己的倒影，緩慢卻有力地說道「是的，我想。」

　　幾天後，迪歐再次和雷哲通訊，傳來了一個消息。

　　「達米安五世病了」

　　「嗯，而且病得很嚴重。皇太子殿下已經搬進皇宮陪伴皇帝陛下了，我最近也在收拾行禮，準備搬去銀心，再過一個月就會正式進入銀心大學學習。」

　　聽到迪歐會搬去銀心，雷哲皺了皺眉「皇太子就這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在銀心居住」

　　迪歐連忙回答道「我會住進瓦倫丁閣下、就是皇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家裡。因為殿下搬進皇宮，瓦倫丁閣下相當於有了一個長假，在這期間，他會負責我的安全。瓦倫丁閣下可是能和殲滅公比肩的高手呢，哥哥你就放心吧」

　　「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皇太子巡視回來時在走廊上說的那些話，那個瓦倫丁是不是也在場」

　　「嗯，瓦倫丁閣下是殿下的親信，值得信任。」

　　我知道他值得信任，但皇太子登基後，這份信任會迅速變成催命符「迪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通話時，我囑咐你的話嗎」

　　「記得，哥哥，我一直記得。」

　　「那你現在怎麼想的呢確定要走這條路嗎」

　　這一次，迪歐沈默了很久才慢慢地回答道「哥哥，我沒有父親那樣的天賦，也不像你這麼聰明，但是，我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里，做一些事。你知道嗎鳶尾星系的獸人開始佩戴項圈了，父親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讓他們擺脫項圈，這才短短兩年」

　　「我不敢妄想自己能像殲滅公期許的那樣，成為了不起的人物但我想回到鳶尾星系，守護父親的理想。」

　　「很好。」在迪歐看不見的湮滅星雲中央，站在艦橋室舷窗前的雷哲，唇角揚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