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進擊的母雞（19）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雷哲的預料。

　　原本以為自己捏著海王星號的技術， 而塞西利亞又沒見過尤金，不能肯定他就是精靈族一直尋找的人， 應該會將真相和盤托出。沒想到對方會為了一個不確定的陌生精靈， 放棄即將到手、可以立即幫助到精靈族的好處。

　　這只能說明，精靈族要找的這個人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重要到塞西利亞甚至不需要和任何人商議，直接便能做出取捨。而雷哲也能想象得到，一旦這人現身，精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尤金的身世，他的特殊天賦和對精靈的特別感應，雖然還存在一些疑問， 但雷哲有九成的把握， 他就是精靈族一直在尋找的人。按理來說精靈族都已經找上門了， 他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尤金和他們見面，哪怕是人家要把人帶走， 他也沒有立場阻止。

　　可他才剛和尤金捅破那層窗戶紙，這幾日的相處也日漸親密。原本雷哲是想在尤金成年前的這段時間， 在海王星號這個完美封閉、且人際關係單純的空間里， 和深淵精靈建立起更深入的情感羈絆。當然， 如果能就此確認關係那就更好了。

　　結果這才幾天， 就從天而降一個精靈要把他的好事給攪合了， 這讓他怎麼甘心？

　　頂著九級魔鬥士的威壓，雷哲平靜地開口道：「為什麼一定要見幽靈？萊斯特先生也不能確認他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吧？」

　　塞西利亞沒有否認這一點，點頭道：「確實。」

　　「既然如此， 為什麼一定要見了人才能回答？幽靈是我的人，你把找人的緣由告訴我……」

　　「什麼叫你的人？」塞西利亞厲聲打斷雷哲的話，聲線中滿滿都是危險的味道。

　　雷哲向後靠著椅背，故意模糊地回答道：「字面意思。」

　　塞西利亞皺眉思索了好一會，似乎怎麼也無法理解「我的人」是什麼意思，直到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臉色頓時大變：「難道你和他簽訂了傀儡契約？！」

　　聽到這話，雷哲眉頭微皺，可還沒等他開口，塞西利亞又像想到什麼似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自己否認了這個假設：「不……不可能，如果你和他簽訂了傀儡契約，你不可能還活著……也有可能他不是……」

　　說著說著，塞西利亞的聲音越來越小，接著，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看著雷哲說道：「雷哲艦長，請您讓我和幽靈見一面，只要他不是那個人，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您，以換取海王星號的技術。」

　　雷哲沈默了一會，問道：「……那如果他是呢？」

　　塞西利亞回答道：「如果他是，那麼他必須跟我走，您無權也沒有理由阻止。」

　　雷哲眼神一凜，正欲開口時，他突然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猛地轉頭看向自己身旁。下一秒，尤金直接撕裂空間出現在了會議室，看著塞西利亞，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地說道：「我覺得，你也沒有權利和理由讓我跟你走。」

　　雷哲完全沒想到尤金會主動現身，因為他那點不足外道的小心思，一開始他便打定主意，要用海王星號的技術換取尤金的自由。原本他想，無論尤金多麼重要，精靈族找他也不過是象徵意味大過實際用途，總不可能精靈們以為靠尤金一個人就能復國吧？

　　在這個先決條件下，雷哲認為海王星號的技術不但能解精靈的燃眉之急，他甚至還可以從中為矮人和精靈搭橋，在矮人技術的支持下，精靈族復國的希望幾乎是指日可待。而一開始不讓尤金列席的原因，便是因為雷哲想先打聽清楚他對精靈族的重要性，然後再判斷需不需要加碼。

　　誰知道他不過是才起了個頭，就被塞西利亞直接堵死了下一步協商的可能。

　　看到尤金現身，聽到他說的話，雷哲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他一直想著怎麼才能阻止精靈族把尤金帶走，卻沒意識到尤金是個自由的個體，他的去留不應由自己和塞西利亞來決定。以前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動點小心思已經很過分了，現在還這樣做既不尊重尤金，也是對他的極端不信任。

　　心裡有些懊惱的雷哲正想開口道歉，卻被塞西利亞的一聲悲呼堵在了嗓子眼。

　　「尤利塞斯！我終於找到您了！」已步入衰老的深淵精靈目含熱淚，左手依次點過額頭、嘴唇，然後他上前一步，單膝跪下左手指尖輕觸尤金的腳尖，然後深深地低下了頭，眼淚砸在尤金腳尖前的地板上，不一會便匯集成了一個小水窪。

　　這陣仗，不僅把雷哲幾人嚇了一跳，尤金也十分詫異，腳下一轉就走到了雷哲左手邊，避開了塞西利亞。

　　眼看尤金躲開自己，塞西利亞顧不得整理儀容，連忙站起來追上去，嘴裡還一直叫著：「尤利塞斯，請不要害怕，我是來接您的祭司。雖然您肯定不認得我的聲音，但是我身上有上上代祭司的祝禱詞，您一聽便知……」

　　要說雷哲為什麼那麼緊張精靈族和尤金接觸，原因就在這裡。尤金身份不明，身世成迷，僅一個時間差就非常讓人在意——精靈族在戰後仍冒險活動的時間至少有一千年了，說明他們尋找尤金也至少找了一千年。可尤金的身體年齡不過二百零九歲，精神體年齡經過尼普頓掃描也不到兩百歲，這個時間上的差距無論雷哲怎麼想都填不上。

　　所以他才想搞清楚精靈族尋找尤金的原因，害怕他們身上有什麼能影響甚至控制深淵精靈的東西。而現在，類似的物品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無法阻止塞西利亞把那個東西打開！

　　走到尤金面前的塞西利亞按下了手中的魔導裝置，一束光從中射出，在尤金面前投影出一個年邁的晨曦精靈的影像。和塞西利亞初現老態不同，這名晨曦精靈明顯已到遲暮之年，滿頭金髮已全部褪色成一頭白絲，臉上是溝壑縱橫的皺紋。可即便是如此，他依然精神矍鑠，渾身上下打理得整整齊齊，穿戴著精靈族祭司隆重而繁復的祭祀服，神情莊重。

　　只見他如同塞西利亞見到尤金時一樣，站著左手依次點過額頭和嘴唇，然後單膝跪下左手輕觸地面，右手撫著自己的心臟，閉目啓唇，用精靈語以獨特的韻律誦念著：

　　[尤利塞斯，您是魔力之源，是自然之母，是萬物之神；我們歌頌您的傳說，祈求您的恩賜。請讓微風拂過草原，晨曦將為您獻上歌聲；請讓細雨撒落森林，深淵將為您獻上舞蹈。我們是您最忠誠的兒女，在此祈求您的祝福：願萬物在您的照拂下生機勃勃，願精靈在您的眷顧下繁榮昌盛。]

　　長長的祝禱詞念完後，年邁的晨曦精靈抬起頭，眼神似乎穿過了時間與空間，注視著尤金，眼中似有淚光閃動：[請原諒我們，尤利塞斯……]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晨曦精靈彷彿又衰老了一大截，他深深地低下了頭顱，高大的身影蜷縮在一起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完全聽不懂的雷哲死死地盯著尤金，聽得熱烈盈眶的塞西利亞亦注視著他，在兩方人馬熱切的視線中，尤金面無表情地問道：「什麼意思？」

　　完全沒料到尤金聽完祝禱詞會是這個反應，塞西利亞一下子愣住了。而雷哲則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唇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看來是萊斯特先生認錯人了，現在你能告訴我……」

　　「不可能！」塞西利亞粗暴地打斷了雷哲的話，眼睛死死盯著尤金，「任何一個精靈，只要站在他面前，就會知道，他就是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那不是精靈族母星的名字嗎？雷哲心裡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上前一步擋住了塞西利亞的目光：「他的名字是尤金，就算這個名字來自於精靈母星尤利塞斯也不能……」

　　「我不會認錯，沒有精靈會認錯，」再次打斷雷哲的話，塞西利亞堅定地說道，「我們的魔力來自尤利塞斯，他是魔力之源，只要站在他面前，我們的魔力會告訴我們，他是誰。」

　　「我是尤金，」沒等雷哲開口反駁，尤金突然插話道，「不是尤利塞斯，也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一直底氣十足的塞西利亞聽到尤金這麼說頓時慌了，抬腳便想繞過雷哲走到尤金身邊，嘴裡急切地說道：「您是尤利塞斯！之所以沒想起來，可能是因為您還未成年……對！就是這樣！只要您成年了，您一定會想起來的！本來您的蘇醒就是個意外，按理來說在成年之前您會一直沈睡，但不知道為什麼您突然醒了……雖然這對弄丟聖棺的我們是件好事，但也因此造成了您的記憶混亂……還有不到一年您就成年了，到時您會記起一切的！我們尋找您已經一千年，精靈族所有幸存的子民都在期待您的歸來，期待您率領我們重建家園，尤利塞斯……」

　　聖棺是什麼？沈睡到成年又是怎麼回事？雷哲眉頭緊皺，牢牢擋在塞西利亞面前，厲聲道：「萊斯特先生！尤金已經說了，他不是尤利塞斯，請不要再逼迫他了！」

　　「走開！」一直沒辦法靠近尤金的塞西利亞一下急了，直接就想推開雷哲。

　　察覺到對方這個動作不亞於九級魔鬥士的全力一擊，雷哲眼神一凜，用念動力阻止了塞西利亞，怒喝道：「萊斯特先生！尤金是自由的！無論是任何人，出於任何理由，都不能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使出渾身解數卻無法移動分毫，意識到雷哲比他更強大的塞西利亞心裡陡然一驚。聽到他的話，深淵精靈咬牙道：「身為海王星號的艦長，難道你要違反最高准則，直接插手外族事務嗎！」

　　連最高准則都知道，你們精靈族其實是星際聯盟編外成員吧！面對塞西利亞的質問，雷哲氣極反笑，準確地抓住了站在他身後的尤金的手，在老年深淵精靈面前晃了晃，笑道：「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插手這件事。」

　　看到這一幕的塞西利亞，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雷哲一開始會說幽靈是他的人，震驚道：「你們……難道……」

　　雷哲點點頭：「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怎麼可能……」看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塞西利亞有些崩潰地喃喃道，「這不可能……你、你們不能這樣！」

　　雷哲嗤笑道：「難道追求靈肉合一的精靈族反對自由戀愛？」

　　塞西利亞咬牙低吼道：「就算你們……那也是暫時的！等到尤利塞斯成年那天，對於恢復所有記憶的他而言，你不過是過眼雲煙。」

　　「因為他就是尤利塞斯，他就是我們精靈族的母星，尤利塞斯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