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上
巍峨的金麟殿,燈火下的人似如鬼影。鄭國侯輕撫著壁上的龍雕,指腹彷彿帶著留戀,淌過歲月的斑駁。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樣的過往,那冷硬如冰的雙眼溢出一絲溫柔,如此地醉人。
「如以一來,少年無極總算得到了他汲汲於求的東西。」那一頭的話音停頓片霎,卻又改口,「——不,並沒有。」
那撫著龍目的手掌一頓。
隨即,那低沈的聲音響起來道:「?為什麼?」
僧人說:「慾望。」
鄭國侯緩緩放下手,暗墨色的長袖曳地,邊緣用金線勾勒出龍紋映著冷芒。仔細一看,這一身緙絲君袍已經有些年頭。鄭國集天下之財富,以國主之尊,怎連一身嶄新的龍袍都沒有,可這二十年來,鄭侯一直披著這件王袍,每一日,宮人都會用數十種調制而成的沈香熏著衣裳,將它仔仔細細地打理著。不僅是這一件袍子,當年無極率大軍攻入臨緇,取齊國而代之,齊宮里的一切卻保留得完完整整,甚至是秋陽宮里的一件微不足道的擺設,都不曾變換過。
「人的慾望,只會越來越大,而從不會被填滿,弱者尚如此,強者更如斯。」只聽,僧人道,「所以,齊王永遠不可能滿足得了無極。」
——無極之所以忠於齊王,是因為慾望。而無極之所以背叛齊王,同樣地,也是因為慾望。
年初,白雪未化。
臨緇郊外,一雙人騎著駿馬,沿著蜿蜒的山徑騎向山頭。他二人服飾相仿,一人戴著帷帽看不清相貌,另一個俊朗少年則是生得無雙姿色。蹄印印在白雪地,由山麓延至山上,漸漸挨近,到了山頂,放眼看去,壯麗山河上披著鋪天蓋地的白紗,只見,一雙馬兒用繩索系在樹下,而那一對人隱於梅花影下。
少年掀開帷帽,微微屈頸含住那兩瓣薄唇。原只說淺嘗輒止,卻好似他人在嘴上抹了蜜糖,吮了吮就用舌尖去頂著齒關。季容少時在繇奴的逼迫下,也曾領略過那些妖人惑人的手段,縱是定力十足,竟也抵擋不住無極的莽撞熱情。少年就像是一團烈火,將他困在方寸之間,那雙手捧起季容的臉龐,小心得像是捧著一塊瑰玉,動作卻急迫得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一樣。直到分開時,二人皆氣息微亂,胸口鼓譟難耐,尤其是無極,他年少氣盛,欲念驚人,原來只想著一親芳澤,就覺得死也無憾,可連日下來,他看著王上的目光越發露骨,一旦無人便糾纏上來。季容寵愛無極極甚,何能拒絕,倒讓無極得寸進尺,四目相視片刻不到,少年便又悄聲無息地壓住王上濕潤的嘴,找到那藏著的軟舌,沒完沒了地絞纏,漸漸地滑至雪地,在白茫茫之中翻滾一圈。
兩人的發梢上都沾著點點的白星子,無極驀地覺得頰上一冰,凍得他把臉一抬,就看季容咧嘴笑著,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手掌又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想用它去抹無極的臉之前,被少年一手擋下。
無極壓住齊王:「原來,王上也會使詐。」季容微微地吁著寒氣,臉上笑了一笑,執起袖子要去擦無極的臉。無極反手將他的手腕扣住,將唇印在齊王的手心上。季容只覺掌心熱癢,而比起這個感受更分明的,是那抵在他身下的微硬之物。二人又廝磨一陣,季容緩緩推開無極,少年兩眼緊鎖在他的身上。
「回宮。」 季容整理好裝束,手輕撫了一下少年年少的眉眼,留給他無限的遐念。
——自齊王同少年表白心跡,時至今不過一陣時日,而季容對無極的縱容,就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這世間情愛,並無分寸一說,季容對無極之寵愛,大大逾越了君臣之禮。有傳武陽君自由出入禁宮,長宿君王寢宮,一連數日不歸家。不僅如此,季容厚賞無極親族,借此提高無極的身份,這使得朝中大夫大為不滿,數次上奏疏彈劾。長安侯乃帝王親師,見不得季容對無極的放肆寵愛,在殿上直接斥責齊王。他激動地說道:「難道王上已經忘了先王的前車之鑒了麼!」
這句話像是扎在季容心中的一根刺,季容突然暴怒,將奏疏全掀翻在地,喝道:「先王先王——你們總拿先王來壓寡人!你們要寡人做明君,要寡人事事聽你們的話!」長安侯難以置信地看著王上,季容紅著眼,逼問他們:「你們這一個個‘忠臣’,究竟還想擺布寡人到什麼時候?」季容坐下來,喃喃道:「寡人已經受夠了……」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強硬,語氣執拗地說:「寡人是天子,寡人要寵愛誰,要相信誰……豈是爾等可以置喙的!」
群臣跪下來,大呼「不敢」。長安侯頹然地退了幾步,手裡的玉笏掉在地上。
季容眼神麻木地看著遠處,直言長安侯荀啓已然年邁,令長安侯致仕享清福。長安侯囁嚅道:「你……你……」長安侯乃是三朝老臣,又有從龍之功,萬萬沒想到季容今日會為了個佞臣對自己下刀。他不顧齊王的顏面,痛心地道:「王上不愧是先王的血脈……當初,是老夫看走了眼!」
季容身子一晃,之後做出了令群臣極意外的事情——他命人將荀啓拿下,投入大獄中。
齊王下令退朝,不顧眾臣勸諫,拂袖而去。
秋陽宮里燒著地暖,厚重的沈香彷彿夾著一絲膩人的甜意。
溫熱的浴池里,熱水潺潺流動,白霧瀰漫於室。宮人跪在外頭,宛如一根根木頭。
池子邊,兩具身子緊緊交疊在一起,濕漉漉的頭髮纏繞在一起,濕透的衣裳緊貼著肌膚,二人交頸纏吻,吮吸的聲音隱約響著,極是纏綿。少年的身子滾燙如燒紅的鐵,那雙眼底邪火四竄,他在齊王的頸項留下密密麻麻的紅印,卻仍舊不敢貿然進犯這日思夜想的身子。
兩人分開時都氣喘吁吁,鼻頭相抵,季容兩臉漲紅,手掌微顫而急促地在無極的背上用力地撫摸著,他將無極的情慾盡收眼底,總是點到為止的親近,已經成為了無極的痛苦。然而,齊王的愛卻發無可發,只通過撫摸和親摟的方式,也同樣讓季容越發難以滿足。他看著少年迷亂的神情,喉結無聲地一動,將手掌沿著他腰腹緩緩滑下……
「唔。」無極呼吸一緊,十指猛地攥緊季容,喑啞地說:「王上,打算如何處置長安侯?」
季容翻身將他壓在身下,難耐而急促地啄吻少年的臉龐:「——不要提他。」
無極捧住他的臉,像是安撫地說:「不提他。」
一時之間,裡頭只有紊亂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聲響。
忽然間,無極一震: 「……唔!」
「王、王上……!」
無極的聲音驀地拔尖:「放……放——放開,王上!王上!」
凌亂而舒適的呻吟之間,混插著粗魯的咂吸聲。宮人將腦袋低低垂著,個個皆面無表情。
繚繞的香煙之中,便看那坐擁天下的男人於另一人的腰下。無極的手緊抓著季容的腦後,既像是要將他扯開,又似是要將他摁向自己的雙腿間。他睜著猩紅的眼,看著王上用嘴吞吐自己的性器。那紫紅色的肉具被軟滑的舌頭舔得粗壯濕亮,青筋猙獰地勃發著,在季容的嘴裡一遍遍進出。
齊王季容為人方正,仿若聖人。這樣的畫面,無疑帶給無極極大的衝擊,他的胸腔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爆裂開來,他想將自己從王上的嘴裡抽離,前所未有的激情卻驅使他緊緊扣住季容,一次次地在將自己越頂越深。
最後,他全部射在了齊王的嘴裡。
接著,無極翻身起來,猶如猛虎般撲向王上,對著王上又啃又咬,真愛得恨不得生吃王上才好。他想效法那床笫間的手法,好好伺候王上,可碰到季容身下時,王上卻擋住了他,只看季容兩頰殷紅如滴血,微喘地道:「……用不著。」
無極滿心也想讓王上嘗到那銷魂蝕骨的滋味兒,實在不知季容為何不肯。
季容攥緊拳頭,隱忍不語,之後支起身,強吻住無極的嘴。
沐浴後,無極為季容篦發。兩人閒話家常,卻有一種旁人所不能及的親暱,便是從不和閔後說起的話,季容也都告訴了他:「寡人自小駑鈍,書總背不好,老師一問,就更加記不住,可沒少吃板子。」
無極說:「不知王上的老師是誰?」
「你問這個做什麼?」
無極放下篦子,執起一撮王上的頭髮摸了摸,輕聲說:「要是還活著,就上門去把老東西給端了。那要是死了,就去鞭他的屍。」
季容失笑,之後又咳了起來,令無極取來參片後服下。無極摸著他斑駁的鬢發,問:「王上是不是,想放了長安侯?」
季容不語,靜靜地將腦袋靠在了少年的肩頭上。他聞著無極的氣息,輕道:「寡人近日,常夢見身後之事。」又說,「若寡人時日無多,那任性幾回,又有何妨……?」
無極聽他語出不祥,皺了皺眉。跟著,眼神微暗,他伸手摸著季容的頸項,指腹從他脖子背後的梅花胎記上撫過,溫柔地低聲說:「王上放心,若王上先棄無極而去……無極便是忤逆鬼神,也會找著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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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比較粗糙,應該還有三四章能完結了。
第十八章 下
舞姬如燕兒般翩翩起舞,在她們之中有一少女,她紅裙如火,容貌絕艷,舞姿傾城。樂聲止住,其他人魚貫退出去,只有她姍姍地在齊王面前跪下來。
季容讓她抬頭,少女暗暗瞧了眼邊兒上,無極衝她含笑一點頭,她這才敢大膽地把脖子抬起來。阿嬰聽過關於齊王的許多傳聞,因為先前哥哥的緣故,她總以為齊王是個薄幸而冷酷的人。季容看她眉頭緊鎖,便問道是何故,阿嬰不小心就將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無極輕喚了聲「阿嬰」,季容不以為怒,反是覺得阿嬰雖然相貌極美,卻率真爛漫,笑對著無極說,你妹妹和你過去的性子簡直一模一樣。季容問阿嬰可有名字沒有,阿嬰看看哥哥,輕搖了搖腦袋。季容說她舞時若朱纓翻飛,那就叫「紅纓」罷。
季容賜給阿嬰豐厚的賞賜,就讓她退下了。
王宮的長廊上,阿嬰拿著齊王折給她一株花,邊走邊說:我總算明白了。
無極問:妹妹明白什麼?
阿嬰看著花說:我竟不曾見過比王上更溫柔的人,難怪,阿兄喜歡他。
無極只笑不言。跟著,瞧見阿嬰柳眉微微顰起,朱唇喃喃說:可是,王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
無極止步。他緩聲說道:「有我在,王上會快樂的。」
後來,因阿嬰秉性天真純潔,又和無極的模樣肖似,齊王便對她愛屋及烏,常常召阿嬰入宮,陪自己說一說話。自秋後病倒過,季容便精神不濟,又因長安侯一事,和許多老臣產生分歧,漸漸覺得心灰意懶,只命太子代自己上朝,而令無極在秋陽宮陪伴自己。外人頻見齊王召那兄妹二人到秋陽宮,致使朝野內外皆傳 無極妖言惑主,兄妹兩人同侍主上,在有心人的主使之下,民間里也將武陽君說成佞臣賊子,說他手段殘暴,陷害忠良,並將齊王和無極比做了先王和繇奴。
這些真真假假的話,都傳到了閔後那裡。
朝中許多老臣去求見王后,請王后和太子出面奉勸王上,勿寵幸小人,遠離忠臣。捲簾後,王后妝容精緻,看著一群愁苦著臉的臣子,臉色卻一片麻木。她聽完了他們所說,紅唇動了動:王上真對那無極如此寵愛?
一個年邁的老臣顫巍巍地躬身,拜說:王上受小人蒙蔽,聽不進半句聖言。武陽君乖戾陰鷙,他一手把持六軍,又鼓動王上增兵,這是想要我齊國成眾人之矢啊!
閔後看了他們一圈,最後,目光落到了太子身上。太子和弼跪在母后的座旁,老實得像是一尊木雕。她摸了摸太子的發梢,啞聲說:你們都勸不了王上,本宮和太子又能做得了什麼?
王后……!
眾臣紛紛跪下。
閔後手指微顫,別人看不明白,難道她自己瞧不出來麼?——若是讓王上在她和太子,還有無極之間做出選擇……王后默默地攥緊雙手。
不,她不能賭。她是王后,卻也是一個母親,她絕對不能拿她和太子的前程去賭王上的心。
秋陽宮,宮人伏跪著,許是香爐燒得太旺,他們的額上滲著密密麻麻的汗珠。
床外的紗帳輕輕搖晃,隱約可見那交疊在一起的一雙影子。突然間,帷帳被人用力扯開來。嫪醜步伐迅速卻無聲地迎上去,卻看那張寬大的龍床上,季容翻身坐起,而無極像是被推開來般,只看少年兩眼猩紅,袒露大片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上的神情帶著詫異和一絲茫然。
只看季容臉色紅白一片,嘴角微裂之外,還可見濁液的痕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腥氣。嫪醜不敢多言,只將痰盂取來,讓王上吐出嘴裡的腥羶之物。季容用茶水漱過了口,緩過來後,轉過去看無極。無極坐在床尾,激情已經褪去,他兩眼泛著血絲,薄而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唇死死地抿著,一副強忍不發的模樣。
季容去碰他的手,無極卻躲開來。季容的掌心輕輕地蜷起,他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披上袍子,對宮人扔下一句:去伺候武陽君沐浴。
無極視線追向齊王,季容已經掀開紗帳走了出去。
——每一次,都是這樣。
他不能明白,為何王上不讓自己碰他,卻也從不碰自己……
無極慢慢攥緊雙拳,指甲狠狠地掐進肉里。
船舫里,武安侯韓紹獨自下棋,過了一會兒,穩健的腳步聲傳來,他抬眼時,看見那一身玄衣的人彎身進來。齊國以玄為貴,來人身著黑色緙衣,那是獻給天子的貢品,除了王上和太子之外,現在這布料卻用在了武陽君的身上。無極在韓紹的對面坐了下來,韓紹打量眼前之人,只是短短一段時日,跟前的人似乎又和過去不同了。他的容貌已經漸漸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感,卻更加地銳利而凌烈,在他的身上,越來越有上位者的氣度。反觀武安侯韓紹,他換下朝服,身穿著布衣,就像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老翁。
這段時日正是多事之秋,長安侯荀啓下獄,韓紹一直告病,朝中似有一股暗流正在湧動。
無極執黑子,和韓紹對弈。期間,韓紹說,各方諸侯暗中密會,協議一同抵制齊國。無極道,諸侯心中各自有計較,聯盟難成氣候。韓紹問無極,若他是齊君,會怎麼做。無極落下了一子,說了句,諸國強弱不一,齊國可從中捭闔,先攏弱,再擊強,逐一破之。韓紹說,若他是諸侯,又會怎麼做。
無極執黑子的手一頓,看向韓紹。
兩人間是死寂一樣的沈默。
韓紹收斂無害面目,他看著無極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之鋒利。他壓低聲音,說:「自古功成而將殞,這世上最有用的利器,人心也,最不能信的,亦是人心也。」
韓紹擅洞察人心,他早就看穿了無極的野心。無極這樣的人物,是不會永遠屈於人下的。便瞧韓紹拿起了白子,重重地叩在棋盤上。
「與其做他人手裡的棋子,不如,親自做執子之人!」
無極兩眼直直地看著韓紹,像是在和自己的意念鬥爭。他的手,慢慢地放在刀柄上……
船漸漸靠岸,無極掀開簾子,從船舫踏出。
他正要跨上馬背時,背後響起一聲叫喚。他回頭,韓紹站在船頭,朝他抱拳一鞠躬。無極收回目光,躍上黑馬,大喊了一聲「駕」。
眼下,本已到了初春,臨緇卻又刮起了大雪。
行宮外,群臣在雪地上長跪,卻有悠揚的樂聲從王宮長廊的盡頭傳出。
季容撥著箜篌,殿中一人隨著齊王彈出的旋律舞刀。那身影如若游龍,兩人的眼神時而交錯,個中的濃情蜜意自是不用言說。
而今,武陽君正得聖寵,一家子也跟著雞犬升天,其父封鄉君不說,便是族中叔伯子弟都一並得到照拂,子氏一族一躍而成齊國貴族。
齊王白日奏樂,對外頭的臣子們視而不見。他像是沈浸在一個遲來的美夢當中,這四十年來,他從來沒有一天,過得比現在縱情恣意。他終日和他喜愛的人待在一起,他給了他一切自己所能給他的,對他千般、萬般的好,彷彿這樣做,就能由此彌補另一方面的不足。
樂止。無極拿起酒觴,用嘴含著酒液,膝行到季容的身邊,施手摟住齊王,壓上他的唇。季容用雙手環抱住這年輕而精壯的身體,帶著渴求和無限的嚮往撫摸這具身軀,兩個人像是一對飢渴的人,不斷地攝取彼此身上的芬芳。漆案上的酒具被掃落在地,無極將王上壓在桌案上,他舔著那蒼白的肌膚,一邊用身下的硬漲之物在王上的身子磨蹭著。
這時,一個宮人急急走進來。
無極眼神一厲,扯過衣袍將王上袒露的胸口蓋住,衝來人喝道:「滾!」
宮人卻跪下來,哭嚎道:「王上!長、長安侯他——」
季容一聽,推開無極坐起,令他說下去。宮人哭著道,長安侯在獄中自盡了。
齊王怔住。
元熹三十四年二月,齊王向各諸侯頒布了一條詔令,令各國復稅納貢,並要諸侯每三年入臨緇朝見吾王,以此昭示齊君為天下之主。同月末,長安侯荀啓在獄中自戕。
齊王對長安侯忤逆犯上一事不予追究,反追封其為國公,配享太廟。
風雪嗚嗚地吹著。
秋陽宮里,季容陡地從噩夢里驚醒。無極點燈,卻見季容面無血色,滿臉的恐懼驚慌,不斷地推搡他人。
無極不得不抱緊他,厲聲叫了聲「王上!」。
季容清醒。
噩夢里的先王消失了、繇奴消失了、那些人,全都消失了……
他慢慢地轉向無極。兩人相望,無極湊近時,季容將眼睛闔上,兩人溫柔和寧靜地親吻著。
大雪之後,齊王的精神轉好。他變得興致盎然,比沒病之前還要有精力,還帶著無極和近臣們一起去打獵。至此,武陽君已經有兩月不曾歸府,他直接住在秋陽宮,和季容同食同寢,幾乎不分彼此。
這日,季容獵到一隻稀珍的雪狐,讓人做成狐裘,賜給武陽君。此下人人皆知,王上的眼裡,除了武陽君,再也沒有別人。
回宮後,季容興致仍未消,讓嫪醜拿酒來,與無極共飲。無極雖隱隱覺得有些反常,卻也不願掃他的興,陪季容一起喝酒。只要是王上用嘴餵來的酒,無極從不會不喝。這樣,季容慢慢地將他灌醉。
無極躺在榻上,和季容交頸糾纏,兩人難分難捨。季容的手探進他的衣服里,痴迷地撫摸著,然後將臉埋在無極的頸窩。無極吃吃地笑著,卻沒看見季容顫顫地吸氣時,眼角滑下的淚。
季容站起來時,無極猛地拉住了他:「王上……」季容看著那雙醉眼裡流露出的情意,說:「寡人過一會兒就回來。」
齊王走了出去。
就看,趙黔站在外頭。齊王臉上的柔情冷卻,他問:「帶來了?」
「是。」趙黔面無表情。之後,一個人被架著帶了上來。來人滿臉恐懼不安,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季容神色淡漠得幾乎到了冷酷的地步。他說:「抬臉,讓寡人看看。」
趙將軍就將那人下巴一扣,用力地一抬——
那一張臉,除了更加年輕之外,居然和齊王極其神似。這個男子,竟有一張和齊王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
那人怔怔地看見天子的龍顏,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季容卻沒再多看他一眼,只命人將他帶到裡頭。那人想是市井小民,也不知為何被抓來,絲毫不敢違抗,連滾帶爬地被人架到裡頭去。
「過去。」那人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直到他看到榻上的人時,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兒一樣,兩眼眨也不眨。
跟著,他背後那冰冷得像是浸泡在霜雪裡的聲音響起來:「寡人命你,好好伺候武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