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時景岩要不給誰面子的時候，那是一點也不會留情：「四嬸，你每個月只給陶陶六百塊生活費，是嗎？」

　　以前他對秦明月一直很尊重，今天却是質問的語氣。

　　時一盛頭腦嗡的一聲，心裡暗駡，這兔崽子是直接把他給賣了。

　　時光當時在吃那袋堅果仁，聽到時景岩的話，她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秦明月被當頭一棒，差點砸暈，她已經感覺到家裡所有人异樣的眼神看向她。

　　她整理好表情：「景岩，你這是什麽語氣跟四嬸說話呢？怎麽說我也是你的長輩。」她加重了長輩二字。

　　時景岩接過話：「你還知道你自己是個長輩？知道自己是爲人母親的啊？」

　　秦明月嘴唇抖動，氣的說不出話。

　　客廳裡針落可聞，一開始大家懷疑時景岩是不是中午酒喝多了，後來一想，中午時景岩沒喝一滴酒，說下午約了人。

　　秦明月用力抓著包，時景岩這樣做，無疑是將她的臉面狠狠踩在了脚底，可偏偏她無力反駁時景岩。

　　她看向時家老爺子和老太太，以爲他們會呵斥時景岩，讓時景岩別再『胡說八道』，哪知道老爺子和老太太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時景岩索性把所有的不滿全盤托出：「四嬸，你別忘了，是你當初非要領養陶陶的。」

　　當時四嬸生不了孩子，怕爺爺有意見，怕四叔跟她離婚，四嬸又感覺爺爺奶奶喜歡陶陶，就動了領養的心思。

　　他一字一頓：「可領回家你是怎麽對陶陶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時媽媽踢一脚時景岩，讓他別胡來。

　　時景岩哪是聽話的主，而家裡其他人就默默看著，誰都沒吱聲。

　　時景岩繼續：「八年前，你跟四叔有孩子了，就非要把陶陶送到鄉下保姆家，不願讓她住家裡，這事你沒忘吧？」

　　四嬸要把陶陶送到鄉下那件事，他也是前幾天才聽母親偶爾說起，不然他都不知道，八年前他在國外讀書。

　　母親說，當初四嬸要把陶陶送走，全家人都勸四嬸，讓她別這麽做，孩子不是別的，不能需要的時候就領養，不需要了就嫌弃想送走，陶陶在大城市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家裡也不缺那點錢。

　　可四嬸覺得是時家人合起夥來欺負她，她跟四叔鬧成那樣。

　　後來的事家裡就不清楚了，不過也能想像的出，陶陶這些年的日子不會好過，四嬸還不知道給了她多少白眼。

　　想到這些，時景岩的眸光冷淡，面無表情的瞧著秦明月。

　　當初要不是四嬸非要領養陶陶，爺爺都找好了符合領養條件的人家，現在那家領養的孩子，被捧在手心裡慣著，可陶陶呢？

　　連生活費四嬸都不願給，要是四嬸家真的沒錢就算了，一個月六百？四嬸給龍鳳胎買一個玩具的錢都不够。

　　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是對陶陶的精神虐待。

　　秦明月臉色發青，她沒想到時景岩竟然當著家裡所有人的面，還有時光的面，這麽數落她。

　　時晏朗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視綫落在小哭包身上。

　　他彎腰，從茶几上拿了一袋堅果扔給她。

　　堅果正好砸在時光手背上，她拿著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也沒看時晏朗。

　　小姑坐在時光旁邊，揉揉她的頭。

　　時光抬頭，勉强擠出一絲笑，用嘴型說：「沒事的。」

　　小姑小聲告訴她，不止時景岩，家裡所有人都對秦明月有意見。

　　時光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耳畔全是時景岩的聲音，像是刻在了她心上。

　　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時景岩爲了給她出氣，跟她爸媽徹底鬧僵。

　　時景岩把手裡那張卡扔給時一盛：「這些年你們養陶陶也花了不少錢，還有辛苦費，我轉給你們。」

　　他給秘書打了電話，讓秘書現在就轉一百萬到卡裡，然後他把剛才拍的卡號還有四叔名字發給了秘書。

　　收起手機，時景岩跟秦明月說：「四嬸你不是一直不想要陶陶嗎，又怕別人說閒話，現在正好合了你的意。」

　　陶陶已經十八周歲，可以跟養父母脫離收養關係，戶口他也會讓人轉過來，轉到爺爺奶奶的戶口本上。

　　時一盛氣的把那張卡給折了，「時景岩，你胡鬧什麽！」

　　時景岩：「我再不胡鬧，好好一個孩子就毀你們手裡了。」

　　頓了幾秒，他低聲道：「四叔，這些年陶陶除了忍還是忍，你們覺得理所應當了是不是？你願意縱容你老婆別人管不著，可牽扯到了陶陶我不會讓，以前是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我就不可能坐視不管。」

　　時一盛沒再接話，用力捏著那張已經彎掉的卡。

　　秦明月剛才還氣的不行，這會兒倒是心平氣和下來。

　　她是真的不想養陶陶，領養那會兒她就不喜歡，可沒法子，誰讓她不能生呢，後來有了龍鳳胎就更不想養。

　　現在時景岩想要攬過陶陶的責任，她求之不得。

　　已經鬧成這樣，再待下去也沒意思，秦明月跟老爺子和老太太招呼一聲：「爸媽，我跟一盛回南京了，那兩個小的不聽話，他們外婆也管不了，晚上還得接回家。」

　　她衝時一盛剜了一眼，「走吧，還得趕去車站。」

　　離開前，她看都沒看時光一下。

　　時一盛待這裡也沒意思，他把時光叫到院子裡，「我跟你媽媽先回家了，今天的事你別放心上，有爸爸在，你就有家。」

　　時光知道今天這麽一鬧，那個家她是沒法回了，秦明月也不可能再讓她回去。

　　這麽多年，她一直盼著長大，可以早點搬出去。

　　等真的沒有家時，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她抓著時一盛的手，沉默數秒後才說：「爸爸，不管什麽時候我不會不認您，養育之恩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時一盛揉揉她的頭髮，又輕輕抱抱她：「進去吧，你哥會把你安排妥當，爸爸只要有時間就會給你打電話。」

　　時一盛離開別墅，時光一直站在院子裡發楞。

　　「陶陶。」

　　時光回神，調整好情緒才轉頭：「哥。」

　　時景岩臂彎上搭著西裝，把她的包也拿了出來：「走吧，帶你走出轉轉。」

　　屋裡那麽多家人，時光正好不想面對。

　　時景岩拿出車鑰匙，他自己驅車。

　　「想去哪？」上了車，時景岩問她。

　　時光系好安全帶，「隨便。」然後又問：「你下午不忙？」

　　時景岩：「不忙。」

　　車裡沉默了幾分鐘。

　　時景岩先說話，問她秦明月有沒有把開學第一個月的生活費給她。

　　時光：「給了。」當時秦明月給她卡的時候就說裡面已經存了錢，她沒問多少，不過現在大概知道了，是六百。

　　時景岩說：「六百够了，晚上請我吃飯吧。」

　　時光：「......」

　　她一時沒跟上時景岩的腦回路。

　　時景岩打算帶時光去咖啡館喝下午茶，中午她肯定沒吃飽，他也沒吃飽，四嬸在飯桌上說了那番話後他頓時沒了胃口。

　　他沒法想像，這些年時光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

　　時一盛打電話過來，時景岩沒接，直接摁斷。

　　沒法子，時一盛發了消息：【陶陶最喜歡啃鶏腿，不吃辣。對了，鶏腿她隻吃烤出來的，不吃油炸的，還有，她也不愛吃韭菜和胡蘿蔔，香菜也不吃，西紅柿炒蛋一定要放糖，牛排七分熟，不吃黑胡椒醬...】

　　時景岩專門把車停靠在路邊，認真看完這條信息，很長，也很囉嗦。

　　看完後他對四叔又沒那麽生氣了，回復了一條：【收到。】

　　時一盛這條信息是在車站洗手間外頭髮的，他跟秦明月買了下午回家的票，還有一小時才開車。

　　秦明月不理他，說回家就把時光所有東西都收拾郵寄過來，以後時光就不用再回家，反正她心裡也沒這個家。

　　他沒吱聲，現在說什麽都是火上澆油。

　　時景岩收起手機，沒急著發動車子，「陶陶。」

　　時光正看向車外，趕緊回頭：「怎麽了？」

　　時景岩看著她：「在四嬸那過的不好，你怎麽也不跟我說？」每次問她最近怎麽樣，在家開不開心，她都說挺好的。

　　時光隻跟他對視不到兩秒，他眸光幽冷深邃，她隨即避開：「人得知足，就算媽媽不喜歡我，可我有地方住，還能去好的學校讀書。」

　　時景岩微微用力握著方向盤，後來什麽也沒再多說，發動車子緩緩行駛。

　　時光低頭，無意間她又瞥到裙子上的那個小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比昨晚又大了一圈。

　　今天路上堵，汽車走走停停，時景岩側臉，想問她哪天去學校報到，却發現她一直在看裙子。

　　像有感應一般，時光猛地抬頭，跟時景岩四目相對，她趕緊拿手捂住那個小洞，可她知道，時景岩肯定看到了。

　　時景岩沒選擇裝瞎，淡笑著：「學霸的眼神就是犀利，裙子都能被你看出個洞。」

　　時光：「......」

　　過了幾秒，她自己沒忍住笑了出來。

　　之前的尷尬和窘迫也瞬間都散去。

　　時景岩問她：「裙子是四叔給你買的？」

　　時光點頭，其實她大部分衣服都是爸爸買的，媽媽很少給她買衣服，頂多是給她買內穿的衣服，媽媽說在學校穿校服，平時也沒必要買衣服，不穿浪費。

　　她說：「就穿過一次，不知道怎麽壞了。」

　　時景岩：「改天拿去修一下。」

　　時光『嗯』著，沒什麽話可接。

　　過了片刻，時景岩說：「你就是學服裝設計的，可以試著自己補救。」

　　時光原本想過自己重新做個小設計把那個洞遮起來，可爸爸給她買的裙子她不想亂改。

　　時景岩答應她，說替她找個手藝好的老裁縫，基本能保證跟原來的差不多。

　　兩人正聊著，時景岩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閔璐打來的。

　　他接聽，「什麽事？」

　　閔璐正在點烟，過了幾秒才說話：「我後天回國。」

　　「這麽快？」

　　「嗯，這幾場秀終於結束，我回家歇段時間，正好去看看我未來的男人，聽說他最近在北京，我看看這次能不能順利把他給睡了。」

　　時景岩：「...」

　　當著時光的面，很多話他不好說，就沒揶揄閔璐。

　　閔璐是某奢侈時尚品牌的設計師，生活瀟灑，性格强勢潑辣，審美跟正常女人也不一樣，看上了一個四十歲的男人。

　　關鍵那個男人在生意場上心狠手辣，步步爲營，也根本不接她的茬，可她不撞南墻心不死。

　　閔璐輕輕吐出烟霧，「你不是讓我給陶陶帶禮物嗎？我在網上先選，明天去店裡取。」

　　問他：「你想好要送什麽給她了嗎？」

　　「等等，陶陶就在我旁邊。」時景岩把手機遞給時光，「是閔璐。」

　　時光發懵，閔璐是誰呀？

　　她迅速在腦海裡搜索，無果。

　　然後心裡猛地一震，是他女朋友？

　　閔璐的聲音傳來：「hello，小可愛，阿姨在遙遠的大洋彼岸祝賀你考上我曾經夢寐以求的院系。」

　　阿姨？

　　不是女朋友？

　　時光因爲走神，反應慢了半拍，等回神後她趕緊對著手機說道：「謝謝阿姨。」

　　「寶貝，乖哈。」

　　時景岩餘光瞥向時光：「你還真叫阿姨？」

　　時光又懵了，到底是阿姨還是姐姐？

　　時景岩趁等紅燈的時間撈過手機，「閔璐，你好好說話！」

　　電話那頭，閔璐笑著：「大侄兒你生什麽氣啊，以後你就隨著小可愛喊我阿姨，我不介意有你這老的侄兒。」

　　她催時景岩快點把手機給時光，「再不給，我可要關電腦了啊。」

　　手機再次回到時光手裡，她一直在琢磨閔璐到底是誰，聽閔璐跟時景岩的對話，不像是一般的朋友，感覺就像男女朋友。

　　閔璐的聲音再次傳來，問時光想要什麽類型的包包，是手包，還是挎包，還是背包，喜歡什麽顔色。

　　「我馬上把包的圖片發到你哥手機上，你選好了跟我說。」

　　時光很自覺得把稱呼改成：「謝謝姐姐，不用破費，我有包。」

　　閔璐跟她說：「包是你哥送你的禮物，你考上最好的大學，多不容易。你哥不會逛街，也不知道女孩喜歡什麽樣的，你要是不選，那我就自己看著買了，萬一買了不合適，你也只能收下。」

　　時景岩眼神示意她，讓她快點選。

　　時光就沒再推辭，挂了電話後，登錄時景岩的微信，很快閔璐發來一串串圖片，各種包，每個大牌都有，閔璐讓她慢慢看。

　　時光雖然對包的價格沒具體研究過，不過也知道一些，秦明月就喜歡收藏包，家裡有個衣帽間專門用來放各種限量版的包。

　　閔璐給她發來的這些款式，太貴了，有些包的價格能買輛汽車。

　　她不想收這麽貴的禮物，再次看向時景岩：「哥，送個普通一點的給我行嗎？這個實在太貴了。」

　　對時景岩來說，既然送肯定就要送最好最貴的，他却忘了考慮時光的心裡負擔，她現在處於一種不安，對未來又迷茫無措的狀態，更不想欠時家人太多，而他也是時家的人。

　　她不收這個禮物，又怕駁了他的面子，收了，又覺得還不起這個人情。

　　時景岩給閔璐發了一條語音，讓她選個兩三千左右的背包。

　　閔璐：「？」

　　過了幾秒，仿佛瞭解，沒再多言，登入另一個品牌官網。

　　最後時光選了一款倒數第二便宜的，在國外買的話，不到四百刀，這個價位的禮物，以後她還給時景岩，也能承擔的起。

　　她把圖片又返給閔璐，說她就喜歡這款，是一個小背包。

　　包選好了，時光把手機還給時景岩：「謝謝哥。」

　　時景岩：「嗯，禮尚往來，下午茶你請。」

　　時光：「......」她永遠都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可下午茶能花多少錢？

　　那個包也要好幾千了。

　　車裡很安靜，却不壓抑。

　　時光望著窗外，她忽然轉頭：「哥，閔璐是我嫂子？」

　　時景岩：「我沒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