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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不聽話》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閔璐感覺自己在短短幾分鐘裡就像坐了一趟過山車, 萬沒想到的是過山車的盡頭不是平坦軌道,而是波濤汹涌的大海。

  海面上烏雲壓境, 狂風呼嘯,驚濤駭浪。

  怎麽都沒法平靜下來。

  如果陶陶真是蔚明海的寶貝女兒,那她當初爲什麽會被丟掉?

  閔璐腦海裡也亂, 一時想不明白。

  蔚明海還是沒回神,他臉色緊綳,幷沒有像平常人那樣,知道自己女兒還活著,興奮激動的不知所措。

  他那麽平靜, 可給人一種壓迫感。

  還有山雨欲來的不安。

  閔璐看他始終不說話,小心翼翼喊了聲:「蔚明海?」

  他還是一聲不吭。

  幽深鋒利的眸光裡,閃爍著毫不掩飾的陰鷙、狠戾。

  閔璐就算熟悉蔚明海,可這一刻他的眼神, 也讓她不寒而栗。

  唯一讓她覺得,蔚明海是那麽在乎他女兒的是,他眼眶紅了, 濕了。

  這個男人的狠,這個男人的溫柔,都在他的眼睛裡, 同時演繹, 一點也不違和。

  閔璐後來一直安靜,她盯著蔚明海看了許久,他內心現在是怎麽樣的, 她一絲也沒窺探出來。

  十多分鐘後,蔚明海終於開口,就說了一句:「我的寶貝還活著。」

  閔璐:「應該是。」

  這種事,誰也沒法百分百肯定,只是可能性極大。

  蔚明海動了動手指,剛才全身都不聽使喚了。

  他想說話也說不出來,想拿手機,手動不了。

  知道陶陶是被丟掉不要的,可能就是自己女兒時,他就被剜了心差不多。

  蔚明海喉間滾動,感覺自己終於可以正常呼吸,「陶陶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嗎?」

  閔璐點點頭,「小時候就知道,她以爲是父母嫌弃她不要她了。」

  蔚明海像是自言自語,「怎麽會?」

  又低聲重複一遍,「怎麽會?」

  他拿過手機撥出一個號碼,等待接聽時,他不由用力攥著手機,捏碎的心都有了。

  電話那邊終於接通,傳來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的,朦朧迷糊的聲音,「他小姑父,這麽晚了,什麽事?」

  那邊是被電話給吵醒的。

  蔚明海:「我女兒當年沒死。」

  他冰冷的,不帶一絲一毫感情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中年女人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慌亂了數秒,趕緊掩飾:「他小姑父,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蔚明海:「我一滴酒都沒喝!女兒我找到了。」

  中年女人張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臉色煞白。

  對方的反應,說明了一切,他女兒真的沒有死,是被她們家給扔了。

  蔚明海把手機換到右手,左手拿起筷子繼續從火鍋裡夾菜。

  花菜已經煮爛了,他接著吃。

  陶陶就喜歡吃這個,他還是沒蘸醬。

  電話裡死寂一般沉靜。

  中年女人剛才嚇破了膽,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本就心虛,這些年又從蔚明海那裡要了那麽多錢,現在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小姑父,我不清楚這事,我問問啊,回頭給你電話。」

  她聲音都顫抖。

  中年女人趕緊拍醒身邊的男人,「是他小姑父,不知道怎麽知道他家姑娘還說著,這可怎麽辦?」

  男人一個寒噤,猛地爬了起來,背後也是一身冷汗。

  他們都瞭解蔚明海,對家人好的時候是真的好,可要狠起來,那是六親不認。

  中年男人從床頭摸了烟,直接點著一支,手心也開始出汗。

  他說:「孩子是我媽扔的,我們都死了好幾年了,蔚明海就算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我們就一口咬定,我們不知道孩子的事,他也拿我們沒辦法。」

  中年女人:「那我怎麽跟蔚明海說?」

  中年男人:「就說咱也不知道,我妹生孩子時是咱媽在醫院的,孩子當時是咱媽帶來家的,後來就聽咱媽說,孩子身體不好,病死了。」

  中年女人又撥了蔚明海的電話,把男人的囑咐一字沒變的說給蔚明海,還假模假樣哭了兩聲,「找到就好,那娃受苦了。」

  蔚明海『呵』了一聲,「你們真要不想養,沒人怪你們,送給需要孩子的家庭不行?大冬天直接扔路邊,你們的心怎麽那麽狠?」

  說著,他情緒也控制不住的激動。

  一月份,最冷的時候,那麽小一孩子就在路邊凍著,在被撿到前,肯定是凍了一夜。

  他又夾了一塊花菜放嘴裡,沒嚼就咽了下去。

  中年女人張張嘴,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那時真不想養,也沒錢養。

  送給別人又怕村裡人說閒話,說她們無情無義,就只好出此下策。

  蔚明海陰冷的聲音又傳來,「這十多年,你們每次從我這裡要錢的時候,夜裡不做噩夢?嗯?她要是知道你們這麽對她用命換來的女兒,她肯定會一個個把你們給掐死!」

  他心裡疼的不行,也不想浪費那個口舌。

  「看我怎麽治你們!」

  直接挂了電話。

  閔璐大概猜到電話那端是誰,「你跟她那邊家人還有往來?」

  蔚明海:「嗯。」

  十年前,他知道她走了,就找到她老家去。

  他只知道是哪個縣哪個鎮,以前從沒去過,幾經波折才找到。

  打聽她家住在哪裡時,村裡正在路邊乘凉的老人都嘆氣,說那丫頭命苦,人走了,孩子生下來就有病,沒治好也沒了。

  還說那丫頭找的對象也不靠譜,吃喝嫖賭,剛領證就進局子裡了。

  她哪有什麽對象,哪裡領證。

  是她家裡人怕別人說三道四,特意編的謊。

  那麽多人都說孩子沒了,到了她家裡,她母親知道他是孩子的父親後,先是一頓打駡,之後就失聲痛哭。

  他從來沒懷疑過,孩子還活著。

  當時她母親的蒼老,悲慟,絕望,不是演出來的。

  自那之後,他替她盡了所有贍養的義務,包括老人去世,他也是以女婿的身份送行。

  他還給她哥哥家在省城買了房子,她的幾個侄子侄女都出國留學,現在也過上了一般人過不上的日子。

  到頭來,却是這樣一個笑話。

  蔚明海把鍋裡的菜和丸子全都吃了,撑的胃裡難受。

  閔璐現在也平靜了下來,「你還吃得下去?你不著急去找陶陶?」

  蔚明海嗓音沙啞:「我站不起來。」

  閔璐向來沒心沒肺,長這麽大就沒掉過眼泪,蔚明海句話不知怎麽就戳到了她的泪點,她趕緊拿手指摁著泪腺。

  這十多分鐘裡,蔚明海感覺像是過了好幾輩子。

  悲喜交加。

  更多的是疼。

  閔璐給蔚明海倒了一杯溫水:「接下來,你要怎麽辦?」

  十有八.九,陶陶就是蔚明海的女兒。

  蔚明海給陳秘書打了電話,「老陳,你現在就聯繫專門的機構,我要跟時光做親子鑒定,她肯定是我女兒。」

  陳秘書:「蔚總,你?」喝大了?

  蔚明海:「我女兒沒死,時光是大院裡的人在江縣撿回來的。」

  「她肯定是我的孩子。」

  「我現在就要做鑒定,其實不用做她就是我女兒,可要是不做,時家人肯定不會把她給我。」

  「對了,你再找個律師團,時家真要不把時光給我,我就打官司。」

  閔璐心酸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瘋魔在十分鐘後才表現出來。

  大概陳秘書也糊塗了,陶陶早就滿十八周歲,哪用得著打官司爭撫養權?

  蔚明海還在電話裡重複著:「你多找幾家鑒定機構,免得時家不信。」

  閔璐默默看著他發瘋,他幷不知道,其實秦明月早就不要陶陶了,沒人會跟他爭陶陶。

  可她此時說不出口,他這些年對家裡所有孩子都好,把侄女一個個寵上了天,可陶陶呢?

  她要是現在說了陶陶之前過的有多不易,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蔚明海吩咐好陳秘書,接著給時光打電話。

  號碼撥出去的那一瞬,他緊張了。

  打通了後,他要說什麽?

  她知道他是爸爸,會高興嗎?

  畢竟,她有現在的父母,有這麽好的家世,更不缺錢。

  跟他呢?丁點感情也沒有。

  在走神的檔口,響鈴結束,沒人接。

  蔚明海繼續撥打,依舊沒打通。

  閔璐:「我打時景岩電話。」

  連撥了兩遍,結果一樣,無人應答。

  「可能在跨年,太吵了,沒聽到。」

  蔚明海:「你開車來的?」

  閔璐點頭。

  「你帶我去找他們,時景岩常去的餐廳,一家一家找。」他等不到跨年結束,一秒鐘也沒法多等。

  他捶捶自己的腿,總算不軟了。

  剛才兩腿沒勁,身體就跟抽空了一樣。

  時光和時景岩此時剛到餐廳,餐廳的包間不吵,針落可聞,是他們把手機關了靜音。

  時景岩先帶著時光去看了電影,電影院就在這幾餐廳的隔壁,剛到電影院時,一直有電話進來,他索性關了靜音。

  時光看到時景岩設置手機,也暗戳戳的把音量取消。

  時景岩挑了一部國外的大片,這個系列電影她看過,不過今天這部講的是什麽,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從坐下來到片尾曲響起,她腦海裡回放的全是跟時景岩有關的點點滴滴。

  電影結束,他們直接來到隔壁早就訂好的餐廳。

  現在十一點五十,離新年還有十分鐘。

  時光問:「這家餐廳開到幾點?」

  他們這麽晚才來,不會耽誤他們下班?

  時景岩:「是蔚總名下的餐廳,每天營業到淩晨三點。」

  時光點點頭,原來是蔚明海開的飯店。

  很快,服務生推了一個六層的蛋糕進來。

  每一層的蛋糕都不大,却別樣精緻。

  「時先生,您的蛋糕。」

  「謝謝。」

  服務生微微欠身,離開包間。

  時光被蛋糕吸引,過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哥,今天是跨年,你訂這麽多層蛋糕幹什麽?」

  時景岩起身,把蠟燭插上。

  「給你過生日。」

  他拿出打火機,點著蠟燭,跟她說:「先想好願望,十二點鐘時準時吹蠟燭。」

  時光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明天不是她生日呀,許什麽願望,吃什麽蛋糕?

  她委婉道:「哥,明天是不是家裡哪個姐姐生日?」他記混了?可不應該呀,以往每年她的生日他都會給她打電話。

  時景岩:「就是給你過生日,我記得你生日,一月十六號。」

  時光聽後更是一頭霧水,既然知道她生日,怎麽還要在今晚過生日?

  時景岩:「我不知道前些年你的生日都是簡單吃頓飯。」

  直到四嬸把她的行李打包過來,他看著她那麽寒酸的所有家當,他才找四叔院裡的人去瞭解情况。

  她小時候經常挨打,後來大了好一點,不過四嬸對她始終不聞不問。

  過生日時沒人給她準備驚喜,四叔不是每次都有時間趕回家給她過生日,有時保姆記得,會給她做碗面吃。

  這些年他一直都記得她生日,她高中前,他是打四叔家的固話,後來她有手機了,他打電話的次數就多了些。

  每次她生日,他習慣性問她,生日吃蛋糕沒?

  她都說:吃了,差點撑著。

  他便信了。

  之後也沒什麽聊的,她總是那句:哥,你忙吧,我做作業了。

  寥寥幾句,通話結束。

  他以爲她什麽都不缺,四嬸會買給她。

  那些年他在國外,從不逛街,不會買女孩子的衣服,所以每次她生日,他都會給她寄幾本書。

  她還小那會兒,他給她買故事書,後來給她買英文原著。

  這麽多書,她每本都保留著。

  上次四嬸讓人稍來的那一袋書,基本都是他這些年買給她的。

  時景岩想把這些年她沒過的生日都補上,看著她:「陶奶奶說,你可能是在一月四號左右出生,當時她老家有個親戚是助産士,給你檢查過身體,說你也就十多天大,不過不確定。今年開始,從一號就給你過生日,一直過到十六號,當中總有一天是你真正的生日。」

  他看了眼手錶,還有三分鐘就到零點。

  「過來,準備吹蠟燭。」

  時光從來不把自己最脆弱的那面暴露給他,她趕緊別過臉去看向窗外,一眼看不到邊的霓虹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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