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蔚明海一直目送汽車遠去， 尾燈都已模糊，他還望著夜色盡頭。

　　這麽多年來， 唯一能牽動他情緒的就是時光。

　　她高興，他比她還開心。

　　她不高興了，他比她更難受。

　　往別墅走時， 他給陳秘書打去電話。

　　還不等他說話，陳秘書就開始彙報：「今天公司沒有什麽事，這幾天你都不用過去，我會安排妥當。」

　　蔚明海：「我明天去公司。」

　　陶陶不過來，他在家裡閒著便會亂想。

　　陳秘書疑惑了兩秒， 「你不陪陶陶了？」

　　哪是不陪，是他被嫌弃了。

　　電話裡靜默，陳秘書始終沒等來蔚明海的回答，他猜測著：「怎麽了？你不會跟陶陶有矛盾了吧？」

　　蔚明海沉默了會兒， 在陳秘書面前沒什麽可隱瞞的，他直言：「也不算矛盾，今天晚上來來過來了， 要在這裡住，陶陶就找個藉口回去了。」

　　至於她養父時一盛要過來，那也只是她不想見他的一個藉口， 當時她眼裡的掙扎他瞧得一清二楚。

　　可他偏偏束手無策。

　　陳秘書知道時光做過蔚萊家教老師， 不過後續的一些事他不清楚。

　　問道：「蔚來又鬧公主脾氣了？」

　　蔚明海：「沒。」

　　他把蔚來媽媽辭掉陶陶的事情簡單一說，「陶陶心裡不舒服是肯定的。」

　　辭掉陶陶也不是蔚來讓辭的，他總不能因爲大人間以前的一些不愉快， 現在拿來斤斤計較，大晚上把一個孩子給趕出去。

　　陳秘書：「確實夾在中間不好處理。」

　　他能理解蔚明海，要考慮顧及的太多，不能像小孩那樣隨意任性，喜歡就攏在身邊，不喜歡就趕得遠遠的。

　　况且蔚明海這些年也真的把蔚來當女兒寵了，只要蔚來想要的，不管多貴，蔚明海就沒有不滿足的。

　　再說之前發生那些事時，誰都不知道時光會是蔚明海女兒。

　　一邊是剛認的還不熟悉的親閨女，一邊是疼了這麽多年的侄女。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時也難辦。

　　陳秘書寬慰蔚明海：「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陶陶還是個孩子，從小又被時家捧在手心長大，有點脾氣這不是很正常嗎？要是沒點脾氣，什麽事都像大人考慮的那麽周全，那也不是什麽好事，孩子就該有個孩子樣。」

　　他說起自己：「我那閨女，跟我說翻臉就翻臉，隔天也就好了。親情這個東西，不像做生意，看著順眼就合作，不順眼就撤資，可家人不行，哎...」

　　陳秘書也是頭疼蔚家那一家子，可怎麽辦？

　　蔚明海本就是個念及親情的人，當初家裡窮，他上大學的錢也是幾個哥哥和姐姐咬牙凑出來的，這些年雖然蔚明海早就幾千萬倍的金額還了回去，可那份人情，怎麽算的清？

　　蔚明海走的很慢，風衣敞著，風灌進來他也不知道冷。

　　陳秘書說：「等明天你跟陶陶推心置腹聊聊，她會理解你的。」

　　蔚明海這才說話：「陶陶的脾氣妥妥就是我和她媽媽的升級版，讓她理解，難。」

　　他也沒打算讓陶陶妥協退讓，那是他女兒，他捨不得。

　　已經到了家門口，蔚明海便挂了電話。

　　蔚來正好下樓倒水，樓上其實有飲水機，她就是下來看看小叔跟時光在幹嘛，結果客廳沒人，小叔剛從外面進來，身後沒有時光。

　　「小叔，姐呢？」她在蔚明海跟前，勉强稱呼時光一聲姐。

　　蔚明海：「回時家了。」

　　「哦。」蔚來竊喜，看來她成功把時光給氣走了。

　　最好她再也不回來。

　　一個私生女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蔚來回到房間就跟媽媽彙報情况，【媽，那個管家大媽被我氣走了。】

　　蔚來媽媽一聽時光被女兒氣走，沒有一點高興，反倒擔心起來，直接給女兒打來電話，「怎麽回事？」

　　蔚來回避了跟時光的爭鋒相對，她要如實說了，媽媽肯定要嘮叨她。

　　她只說：「我跟小叔撒嬌，還哭了，說你數落我，嫌弃我，我要在小叔家住下。然後時光可能不高興了，就回時家去了。」

　　原來是這樣，蔚萊媽媽的心才放回肚子裡。

　　今晚從聚餐上，她就清楚看到，蔚明海是恨不得把時光捧上天，那才是真的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著。

　　要是來來真跟時光正面吵起來，蔚明海肯定會偏向自己親閨女。

　　以後蔚明海對時光怎麽樣不好說，現在在熱乎頭上，剛找到女兒，換誰誰也會掏心掏肺，摘星星够月亮。

　　她再次叮囑蔚來：「你住在那不要再跟時光有正面衝突，暫時忍耐一下。」

　　蔚來不幹了，「她就是一個私生女！我憑什麽忍著她？」

　　蔚萊媽媽：「就算時光是私生女，那也是你小叔的命根子，你別犯傻，你老老實實的聽話，你小叔不會不管你，不然可真不好說。」

　　蔚來悶悶的不吱聲，心裡不服。

　　蔚來媽媽給女兒分析利害關係：「你要是因爲得罪了時光，被趕出來，那以後你小叔還真就能不管你，你要向蔚藍學習，再不喜歡也擱在心裡，聽到沒？」

　　蔚來：「知道啦知道啦！」就時光那樣甩臉子的壞毛病，她就不信，時間長了小叔能喜歡！

　　媽媽又叮囑她趕快學習，把作業給做了，儘量別惹小叔生氣。

　　挂了電話，蔚來繼續跟男朋友一塊打游戲，一晚上她也沒寫幾個字。

　　樓下，燈還亮著。

　　蔚明海一人在客廳坐了會兒，茶几上還有時光沒吃完的石榴，他拿過來剝了幾粒放嘴裡，嘗不出酸甜。

　　他把剩下的石榴又放回果盤，給蔚來媽媽發了條消息：【明天中午你們一家到媽那邊吃飯。】

　　蔚來媽媽：【你哥他中午約了人，我跟來來過去。】問道：【小叔，是不是有什麽事？】

　　蔚明海：【聊聊蔚來接下來幾個月的學習和生活安排。】

　　蔚來媽媽沒多想，這半年裡，蔚明海也經常跟他們一家聊蔚來的成績，還有蔚來平時挑食的壞毛病。

　　就因爲蔚來挑食，有時早飯都不吃，蔚明海專門請營養師給配了營養餐，說高三太累，營養均衡了才有精神學習。

　　她高興著，沒想到蔚明海有了女兒還是這麽關心蔚來。

　　趕緊回復蔚明海：【行啊，正好你明天好好訓訓她，這回月考成績還是不理想。】

　　蔚明海隻回了一個『嗯』字，便退出對話框。

　　他把時光的微信備注從名字改成『寶貝女兒』，盯著她的頭像看了好一會兒，發過去：【爸爸今天沒處理好，以後不會了，原諒爸爸一次好不好？】

　　時光看著屏幕，心頭酸澀泛濫。

　　在某種程度上，她跟蔚明海都是可憐人。

　　蔚明海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想念中，而她活在被親生父母拋弃的痛苦裡，還時刻面臨著被再次拋弃。

　　誰都不比誰好過。

　　時光現在冷靜不少，到了車上後時景岩什麽都沒多問，怕一不小心就戳到她傷心事。

　　給她一杯溫水，還給她帶了一本書看。

　　翻看了幾頁後，她平靜下來。

　　理智雖然回來了，可她還是不想妥協，那是她最後的底綫。她不想跟蔚來同一個屋檐下，看著蔚來就糟心。

　　她沒正面回應到底原不原諒他，答非所問道：【爸爸，我明晚請你吃飯，我自己兼職賺的錢。】

　　蔚明海知道，她請他吃飯，是還人情，因爲中午他給她做了一頓飯。

　　到底是他的種，暗黑那面妥妥的遺傳了，知道蛇打七寸，專揀他的要害來。

　　不去吃也不行，不去見不到她，去了還能見一面。

　　他回：【那爸爸吃過中午飯就去接你。】

　　時光：「......」

　　晚上才吃飯，中午就要見？

　　不忍心打擊他的熱情，只好回復：【嗯。】

　　時景岩餘光看她在打字，「四叔到了？」

　　時光抬頭，「沒，跟爸爸在聊天，我上個月工資發了，明晚請他吃飯。」

　　時景岩之前光忙著想別的，把她做家教一事給忘在了腦後。

　　他問：「還要繼續教蔚來？」

　　時光：「已經辭了。」另一份家教她暫時沒說。

　　她突然想起來蔚鋒那件事，到現在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哥，你跟蔚鋒？」

　　時景岩：「沒交情。」

　　時光試探著：「有過節？」

　　「暫時沒有。」

　　「......」

　　這回答還真有藝術性。

　　暫時沒有，那就是以後有可能有了？

　　時光接著問：「gk集團和時宇集團是不是在有些領域有競爭？」

　　她之前沒有過多關注gk，因爲蔚明海她才知道這個集團，具體涉及哪些行業，不是很清楚。

　　時景岩沒說重點，避重就輕：「企業大了，投資多了後，誰也不知道哪天會是合作關係，哪天又是競爭關係。」

　　時光不懂，也裝著點點頭，原來如此的表情。

　　她思忖著，等開學，她要選修金融學。

　　有個學姐跟她說過，不懂資本市場的創業者，基本沒有前途。

　　以後她肯定要創業，管理，金融，她總要瞭解一些。

　　就算不創業，她也要瞭解，不然以後跟時景岩哪有共同話題？

　　他這樣的男人，什麽女人沒見過？

　　最終能吸引他的女人，一定是要有內在，還要跟他産生靈魂的共鳴。

　　時景岩見她忽然沉默，「想什麽？」

　　時光扯偏：「蔚鋒很厲害嗎？那跟你比呢？」

　　時景岩不答反問：「你對他這麽感興趣？」

　　時光：「......」

　　我是對你感興趣呀。

　　她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對了，蔚鋒下周末要請我吃飯，我答應了。」那種情况下，只好答應。

　　拒絕了，就徹底尷尬。

　　時景岩不介意她跟蔚鋒單純的兄妹相處，畢竟她跟蔚鋒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他提醒一句：「還不瞭解蔚家人時，儘量聊點無關緊要的。」

　　說過蔚鋒，還有蔚藍。

　　她今晚沒聽錯，蔚藍在飯桌上說過，她跟時景岩有合作。

　　「你跟蔚藍怎麽也有合作？」

　　投資了AI摸？

　　時景岩：「我現在是AI摸的股東。」

　　時景岩以爲她會問些跟AI摸有關的，結果她的關注點是：「哥，你跟蔚藍平時見面多嗎？」

　　時景岩：「...不多，偶爾有重大决策，她會跟我聊聊。」

　　時光想問，偶爾的頻率到底多高？

　　一個月一面，還是幾個月一面？

　　她最羡慕的，就是跟他談生意的那些女人，跟他勢均力敵的那種感覺，是她一直夢寐以求，想努力達到的。

　　想問的很多，最後她也只說了句：「跟蔚藍少說點話。」

　　時景岩正專注開車，沒注意她的表情，「怎麽了？」

　　還能怎麽呀，吃醋唄。

　　時光煞有其事道：「言多必失，說多了人家就能輕易窺探你心裡想什麽。生意人，最忌諱的就是被人看清底牌。」

　　時景岩啞然失笑，很快，他收起笑意，縱容她：「嗯，我記住了。」

　　時光偏頭看他時，他正好也在看她，目光很深，帶著似有若無的慵懶。

　　她趕緊看向前擋玻璃，心臟漏了好幾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