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時光抬頭就看到了蔚明海， 他雙手交握，手掌不斷張合， 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是有多緊張。

　　她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那個穩如泰山不怒自威的男人， 此刻像犯了錯的孩子，局促不安。

　　她的脚步加快了一些，「爸爸。」

　　蔚明海已經迎過來，「你們這管理的嚴，我也進不去。」他雙手給她捂住耳朵， 用力搓搓，「冷吧？」

　　時光搖頭，蔚明海牽著她，她手也冰冰的， 「怎麽不多穿點？」

　　「不冷。」時光聲音明顯底氣不足，其實凍的要命，可想讓時景岩看到她最好看的一面， 拼了。

　　到了車上，儼然夏天的感覺。

　　時光把大衣給脫下，蔚明海順手拿過來， 他手指摩挲著衣服， 雖然他對衣服沒研究，不過從料子上看，質地一般。

　　款式還不錯， 可沒有垂感。

　　「陶陶。」

　　時光：「嗯？」她看過去時，蔚明海已經拿出一張黑卡遞給她：「主卡給你，爸爸用副卡。」

　　時光沒接：「爸爸，我不缺錢，我現在已經能賺上自己花了。」

　　爲了證明自己能養活自己，她說：「這半年我的生活費都是自己賺的，還存了點。」她指指那件大衣，「這個也是我工資買的。」

　　蔚明海用力捏著那張卡，生怕情緒外露，她每說一個字，就等於在他心頭多劃一刀，痛不欲生。

　　他極力掩飾自己的痛楚，「你只是做家教，哪能賺那麽多？」

　　時光：「除了家教還有別的小兼職，我畫工不錯，有時學姐學長接了私活我會幫忙，他們就分我一點。」

　　她說：「等下個月我再發了工資，就够給你和奶奶每人買個新年禮物的，我真不缺錢。」

　　蔚明海看向車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緩了緩，他還是把黑卡塞進她大衣的口袋，「你賺的錢隻够你零用，這個給你平時逛街。」

　　時光伸手壓住口袋，不給他往裡塞，「爸爸，我真不要。」她語氣沒了剛才的柔和，明顯不耐。

　　蔚明海看著她：「你跟爸爸怎麽還客氣上了？你花我的錢不是應該的嗎？我的錢不給你花我給誰花？」

　　時光：「你愛給誰花就給誰花，反正我不要。」

　　如果沒有蔚來那件事，他給她卡她會收下，不管花不花她都會收著，這樣他心裡會舒服點。

　　可是因爲蔚來，她就不想拿他任何東西。

　　拿人的手軟，也沒有了堅持不妥協的那份純粹。

　　在她這裡，凡是錢能解决的就不是問題。

　　既然是問題，再多錢也不可能解决。

　　氣氛有些僵住了。

　　蔚明海一直望著她，她眼底情緒涌動，他熟悉的那股倔强再次看到了，跟她媽媽一模一樣。

　　他後知後覺，聲音很低：「爸爸不是拿錢收買你，蔚來已經搬到你奶奶家那邊住了，有爸爸在，就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他沒再爲自己找藉口，再次道歉：「對不起，爸爸昨晚讓你難過了。以後，不管是誰，不管什麽時候，跟你有矛盾了，爸爸永遠站你這邊。」

　　時光手一頓，不可置信的看著蔚明海。

　　蔚明海繼續允諾：「爸爸不會拿做生意那套對你，對誰都不會那麽對你。以後不管什麽事，不管在外面還是在家裡，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就算是任性不聽話，所有的爛攤子爸爸給你收拾。」

　　時光還是被觸動到，他能在她和蔚來之間，這麽無條件的偏向她，而且這麽快解决好，已經足够了。

　　她始終在意的介意的，是他縱容蔚來的態度。

　　家教那會兒她就難受，他明明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就因爲蔚來是他侄女，是他寵大的，他便沉默了。

　　那會兒她沒立場計較，只能實名羡慕蔚來。

　　誰不希望自己的爸爸是那個無條件包容自己，愛自己的人？

　　時光沒再執拗，緩和氣氛，「這可是你說的，不管我怎麽任性你都會給我收拾爛攤子，不要到時不認帳，我犯了什麽錯你就來教訓我。」

　　蔚明海：「不會，不然要我這個後臺幹什麽？」

　　他不僅要做個好父親，還要把她從小失去的母愛儘量補給她，他不知道能做多少，但一定盡全力。

　　時光接過那張卡：「那我就給你點面子。」

　　蔚明海笑了，心頭壓著的石頭卸了一點下來。

　　就算坐擁那麽多財富，也沒有此刻的幸福來得踏實。

　　他知道時光拿了他的卡也不會用，只是象徵性收下，作爲原諒他的表示。

　　「這張卡你要不刷基本的金額，年費會很高。」

　　時光：「我在學校也用不了那麽多錢。」

　　蔚明海：「周末跟你同學去逛街，每次多買點。」

　　不是時光不想多買，從小就一直拮据，賺點錢就想攢著，買個幾千塊的衣服就要肉疼很長時間。

　　暑假開學前她陪時晏朗逛街給家裡人買禮物那次，還不是她的錢，她都心疼了好幾天，六十多萬，半天就光了。

　　她拿著卡輕輕拍著手心，跟蔚明海說：「我爺爺家教嚴，從小我們就被教育的要節儉，你看我裙子壞了都要拿去修。我儘量花吧。」

　　蔚明海喉間翻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蔚家的孩子，錢都不够花。

　　自己的女兒，有錢却不知道怎麽花。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蔚明海沒再繼續。

　　現在去吃飯還早，他帶著時光去了家具城。

　　時光對這一片不熟悉，「爸爸，你要買什麽？」

　　蔚明海：「帶你看看衣櫃，爸爸準備把二樓一層都改成你的衣帽間，二樓現在有六個房間和一個大廳，你自己設計。」

　　他又給出建議，「陳秘書問過專業設計師，可以分成春夏秋冬四個衣帽間，每個房間都按季節特點裝修。蔚來之前住的那間你不是看過嗎？那是兩個臥室打通的，比較寬敞，就給你用來放包，鞋子和首飾。大廳你可以弄成你的工作間。這僅供你參考，你喜歡怎麽設計就怎麽來。」

　　太突然了，時光有點懵，「二樓一層？」

　　蔚明海點頭，「嗯。」

　　她都不敢相信。

　　幾百平呢。

　　車已經停好，蔚明海把大衣給她，「穿好了再下車。」接著之前那個話題，「我的書房已經搬到三樓，晚上回家你就可以看看怎麽設計。」

　　時光來不及想太多，趕緊穿好衣服下車。

　　蔚明海已經下來走到她這邊，給她把圍巾圍好。

　　時光仰頭望著他，「是不是時爸爸跟你說了什麽？」她試探著問道。

　　又感覺時一盛不應該會說她小時候沒什麽衣服，不管是出於對秦明月的維護，還是要照顧蔚明海的心情，時一盛都不會說。

　　蔚明海若無其事道：「時一盛說你學這專業就是因爲喜歡衣服，我這個親爸總不能比你養父養母做的差，衣帽間也要做的比時家大。」

　　時光不知怎麽接話，說實情就等於誅他的心。

　　她笑笑，「我以前衣帽間確實不小，很多公主裙都沒來得及穿，就小了。」

　　蔚明海忍著那股鑽心的疼：「所以爸爸更得把你衣帽間給弄好點，以後你設計的所有衣服，爸爸都會買一件給你放在那留念，這些衣服就要占不少空間，再加上你自己的衣服，都不一定够放。」

　　一整層的衣帽間太大，時光還是覺得不妥，「爸爸，你弄那麽多衣帽間太浪費，就在臥室給我再多加幾個衣櫃就行。」

　　蔚明海：「不浪費，你媽媽要活著，還不知道要怎麽慣著你，說不定她都能把三樓的房間再騰幾個給你放化妝品。」

　　他牽著她的手腕，「走吧，每家都轉轉，看你喜歡什麽風格。」

　　時光跟上蔚明海的步伐，「爸爸，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一直牽著我。」

　　蔚明海側眸：「爸爸倒是希望你現在是八.九歲，我可以抱著，背著，扛著。」不用看人眼色，不用被打駡。

　　就算他那時候背負一身債，他也不會虧待她，不會讓她挨餓受凍。

　　在她教蔚來時，他一直羡慕的要命，她怎麽一點公主病都沒有，會那麽懂事乖巧。

　　現在明白了，她連撒嬌都不會不敢，哪來的公主病。

　　在家具城轉了兩個多小時，每到一家店裡，時光喊爸爸的時候，所有導購員都詫异的看向蔚明海。

　　她們不知道蔚明海是誰，就是不敢置信，會有這麽年輕的爸爸。

　　最後，時光看中好幾款衣櫃，蔚明海全部都定了，每個衣帽間放不一樣的。

　　從家具城出來，時光笑著說：「她們都不信你是我爸。」

　　蔚明海：「我大學同學那些孩子裡，就你最大，大多都剛上小學。」

　　還有兩個同學他們讀完博士後才結婚，三十五歲生的孩子，孩子現在才五歲

　　正聊著，時光手機響了，是時晏朗打來的。

　　她跟時晏朗快兩個星期沒見面，也不知道他最近忙什麽。

　　「喂。」

　　「嗯。」時大爺的聲音一直很有辨識度。

　　時光問：「什麽事？」

　　時晏朗也沒什麽事，摸摸鼻尖，「明天我有點空，要去故宮看看雪，你去不去？想要去我就繞個路帶上你。」

　　時光：「...今天大太陽，雪都化的差不多了。」

　　時晏朗發覺小哭包就是個掃興的祖宗，還真以爲他閒得慌？他沒好氣道：「你自己都說了化的差不多，那不是還有沒融化的？」

　　時光跟他沒法溝通了，這人永遠都能找到杠點。

　　時晏朗沒了耐性：「你到底去不去啊？」

　　時光沒有絲毫猶豫：「不去，在家複習。」

　　時晏朗：「複習你妹！」直接挂了電話。

　　時光：「......」

　　莫名其妙。

　　大概更年期到了。

　　不，是一直在更年期。

　　蔚明海不知道這通電話是時晏朗打的，隻隱約聽到一個男聲。

　　他問：「男朋友？」

　　時光搖頭：「是時晏朗。」

　　蔚明海：「嗯。」頓了頓，他又問：「有沒有男朋友？有的話，什麽時候爸爸請你們吃飯。」

　　時光把手機揣兜裡，兩手抱著爸爸的手臂，不答反問：「爸爸，你允許我戀愛是不是？」

　　蔚明海：「要是那個男生也很優秀，我幹嘛要反對？」然後說起自己：「我跟你媽媽也是大一談的。」

　　時光好奇：「你追的媽媽？」

　　蔚明海淡笑著，點點頭。

　　他發覺她是故意岔開話題，「回答爸爸，有沒有男朋友？」

　　時光：「暫時還沒有。」

　　蔚明海聽出了潜臺詞，「就是有心儀的了？」

　　時光笑笑，沒置可否，而是問：「爸爸，你能接受我找個多大的男朋友？」

　　蔚明海以爲她喜歡上了比她大幾歲的學長，他說：「比你大五歲以內都能接受，再大就不行了，你要是找個三十歲的，都能跟爸爸稱兄道弟了，說不定過幾年比爸爸看上去還顯老。」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