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當林果洗漱完畢坐到餐桌前時,他已經無法直視男人那已經換過一副的白手套。
弄髒的衣物已經被盡數清洗,男人身上還殘留著一層清爽的洗衣液香氣,用沒受傷的左手叉了一塊煎蛋放入口中,林果實在好奇對方那個小叮噹一樣的口袋裡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少爺怎麼一直這樣看著凱文?」將用過的廚具收好,男人遞上一杯牛奶,而後極自然地在少年額頭上吻了一下。
得寸進尺。
用餘光瞥過男人一本正經卻藏不住得意的表情,少年低下頭,默默把那個塗好果醬的吐司當成對方咬了起來。
[我說你們兩個的進展有點快吧, ]許是因為進了太多次小黑屋有了抗性,零十一臉上再也找不出那種被經書摧殘後的生無可戀, [我這才離開幾天,您老就確定了他是反派?]
[人是同一個,但是不是反派卻說不定,]抿了一口牛奶,林果忽地想起一個差點被自己遺忘的問題——
[你為什麼沒有提醒我ooc?]
[因為我這邊沒有收到提醒, ]說到這件事,向來覺得主系統監測不會出錯的零十一也是一頭霧水,[從你進入這個世界開始,我就沒有收到任何關於人設的提示。]
[不過主線任務倒是有了一點進展,]將那個前進了百分之一格的進度條指給對方,零十一的表情突然猥瑣, [緣由未知,要不你再和你家老攻多做幾次?]
「咳!」一口嗆到,握著玻璃杯的少年咳得停不下來,一把丟下手中擺弄的花瓶,黑髮管家立即上前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氣管嗆進異物的滋味十分難受,呼吸不暢,林果似乎又回憶起了那種被人剝奪了呼吸權利的痛苦。
「放輕鬆,」察覺到手下人的不對勁兒,男人立刻移開了被對方緊捏在手中的玻璃杯,「有凱文在,您會一直安全的。」
抓緊男人的衣袖,少年約莫過了三分鐘才完全恢復到正常的呼吸頻率,眼眶紅紅地靠在對方懷裡,少年用沙啞的嗓音開口:「綁架我的是誰。」
解決問題要從根源入手,既然原主妄想症的源頭是那次綁架,他就直接幫原主宰了那群人渣便是。
「他們已經死了,」被派來單獨照顧原主,男人自然被輸入了與對方有關的所有資料,「在被警方抓捕後,他們……」
他們搶了槍吞彈自殺。
無需男人說完,林果腦海裡便自動跳出了一個這樣的回答。
靈魂漸漸飄起,林果彷彿又再次以一個上帝視角回到了那陰雨連綿的一天。
亂哄哄的人群,響徹荒野的警笛,七八歲的男孩披著不合身的寬大警服,呆愣愣地任由警員替自己解著手上的繫帶。
長時間被束縛的手腳腫脹發紫,被繫帶綁住的地方更是多了兩道深紅的血痕,形容憔悴的年輕夫婦發了瘋似的想上前毆打那兩個毫無悔意的亡命之徒,卻又被周圍身著便衣的警察死死攔下。
天空灰濛蒙地發暗,接連不斷的雨水更是讓夾雜著土腥氣的悶意不斷擴散,透過人群的縫隙觀看著眼前的鬧劇,男孩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呆滯。
變故就是在那一刻突然發生。
本該牢牢鎖住犯人的手銬在一瞬間被掙脫,壓制著對方的警察毫無防備,輕易便被人奪了配槍掀翻在地。
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啪嗒聲,男孩轉了轉眼球,清楚地看見方才還像英雄般要為他報仇的父母畏懼地收聲,而後怕極了似的接連後退了幾步。
雨聲、風聲,腳步聲、子彈上膛聲,所有雜亂的聲音混雜著湧入男孩的耳中,自知無望在重重包圍下逃出這片荒地,掙脫了手銬的綁匪瘋了似的哈哈大笑,接著分別將兩顆子彈送給了他的「兄弟」和自己。
「砰砰!」
「砰砰砰砰砰!」
幾乎是在綁匪開槍的一瞬,周圍處於警戒狀態的警察們也扣動了自己手上的扳機,不致命的手腳被擊中,綁匪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唯有那被他自己打穿的頭部還流著紅紅白白混雜的渾濁液體。
鮮血被雨水沖刷,霎時間便染滿了男人身下的整片草地,不知是刻意還是湊巧,從男孩的角度望去,他恰好刻意看清對方那醜陋且滿是惡意的猙獰笑臉。
恐懼就是在那一刻根植於心,哪怕父母就在身前、哪怕自己正處於警察叔叔的保護圈,男孩卻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狹小骯髒的黑箱。
沒有人能救他,這段噩夢般的經歷,迫使正處於探索時期的男孩對世界下了定義——
危險。
這個世界有太多人可以傷害他。
「少爺?少爺?」
肩膀被人用力搖晃,林果這才從原主突如其來的回憶殺中回過神來,抬起手臂看著手腕處拿到淺到幾乎無法看清的疤痕,少年若有所思地開口:「他很害怕。」
哪怕身體在不斷長大,可對方本質上依然是個困在那場陰雨中無法掙脫的孩子。
但從原主還能上學讀書的情況和那些為了掙脫妄想而留下的傷疤來看,對方也不是沒有清醒的思想殘餘,正是這種現實與妄想的交鋒,才讓原主一步步把自己逼進了這個與外界無法溝通的「安全屋」。
「您還好嗎?」輕輕用手帕拭掉少年額上的冷汗,黑髮管家安撫似的拍著對方的後背。
點頭示意自己沒事,林果將這幾日蒐集的信息整合一遍,驀地在心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個世界的反派……該不會就是他自己吧?
作為僅次於主角的支柱型人物,反派當然不會有所謂ooc的限制,因為是世界支撐之一,所以無論他怎麼變化,規則都會判定其為合理。
再加上悲慘的過去、心裡時不時冒出的反人類念頭,林果越是深想,就越覺得這世界反派的帽子應該落在自己的頭上。
畢竟,無論嘴上說得有多天花亂墜,受到三大定律約束的凱文都不可能去傷害主角。
除非這世界的主角也是個機械生命。
但從機械生命無法為愛鼓掌的構造上來看,一般腦迴路的作者,都不會作死地選擇把這種設定安給主角。
無辜中槍的凱文:……我怎麼覺得某人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兒?
飛速地從男人的下三路收回視線,林果心下一定,愈發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某個猜測。
只是像原主這樣一個把自己封閉在別墅中的病人,到底要怎樣才能和原著中的主角相遇並產生衝突呢?
難道說主角是那個綁匪的後代?
不不不,甩掉腦海中這個過於狗血的猜測,林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而後一把揪出了某隻因心虛而躲進數據海的胖兔子:[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和晏柏來了個身份互換?]
[按理說沒有可能……]故意拖長音調,一直站自家男神和自家宿主有一腿的零十一慢悠悠道,[不過要是男神出手,這世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兒。]
可他剛剛還攻擊了你心心念念的主系統。
不想給自家蠢兔子頭上潑涼水,但愈發覺得男人身份蹊蹺的林果,也不得不思考起了零十一那個看似異想天開的「拉郎配」。
[順帶一提,在你剛剛說到身份互換時,主線任務的進度條唰唰唰地前進了那麼一大截。]
誇張地用爪子比劃了個長度,零十一得意洋洋,只覺得頗有點做預言家的天賦。
猜想被肯定的林果:……所以這個世界我要自己救自己?
這麼奇葩的任務,設計這個世界的人到底是什麼腦迴路?
鼻尖違反常理地發癢,瞧著少年眼裡那不加掩飾的嫌棄,凱文就知道這人準沒在心裡說自己什麼好話。
沒有在意身後人揉鼻子的小動作,林果騰地一下起身,隨即問出了一個正常人聽了都會發笑的中二問題:「我要怎樣才能毀滅所有人類?」
「少爺忘了,」抬手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男人低聲背起了第二守則,「'機械生命必須在不違反第一定律的前提下執行人類的任何指令',關於這件事,凱文實在是無能為力。」
「那就換個問法,」狡黠地眨了眨眼,少年對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並不失望,「凱文,要怎樣才能阻止我傷害其他人類?」
啞然失笑,男人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讚賞和欣慰:「雖然很想回答少爺,但'凱文'現在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知道對方此刻正處於自己平日裡執行任務時的受限狀態,林果也十分看得開地放棄了從男人嘴裡套話的心思。
無法根據原著迴避劇情,林果也只能靠經驗來揣測原主被拯救的標準。
避開與主角注定的衝突只是其一,聯想到原主曾經對回歸正常世界所作出的努力,林果摸著手上那剛換過藥的繃帶,深覺自己還有一份擺脫妄想症的必要。
真是麻煩,掃視了一圈這個沒有觸犯到原主任何忌諱的安全地帶,林果深吸一口氣,仰頭對上了男人的眼睛:「凱文,帶我出去吧。」
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樣貌,終還是需要他親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