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不能讓趙崇對他產生誤會,更不能讓凌銳發現自己與趙崇並非完全敵對的關係,迅速收好凌銳未曾用過的茶杯,林果下巴一揚,對著窗戶無聲地做了個「走」的口型。
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巧地撞上趙崇,不必青年多說,還沒把握與對方真正撕破臉皮的凌銳就立即起身,做賊一般躡手躡腳地靠近窗戶,凌銳雙手一撐,而後藉著趙崇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翻窗溜了出去。
[要死,這貨沒給我關窗!]三步兩步走到窗前,林果表示他對這個永遠只顧著自己的主角攻真的無話可說,飛速讓零十一處理好窗棱上的腳印,來不及再做其他的林果只能在餘光瞥見趙崇的下一秒回頭一望,隨後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軟軟地暈了過去。
關心則亂,雖然招式有點老套和不地道,但若是想讓趙崇忽略內殿中的違和,林果也沒有什麼除此之外更好的選擇。
「凌安!」
意料之中地被接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林果雙眼輕閉,同時不忘讓零十一將自己的意識暫時從身體中抽除。
倒不是他小題大做,只是在趙崇面前,有些事情還是越逼真越好。
*
命喜順送走了太醫,趙崇坐在華麗大氣的龍床邊,輕輕地握住了青年發涼的手指。
幾月過去,清晏殿的擺設丁點未變,周圍環境帶給趙崇一種稱得上親切的熟悉,但那躺在床上閉著眼呼吸微弱的青年,卻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青年骨頭很硬,生命力也如勁竹一般頑強,是故糾纏爭鬥了這麼久,趙崇還從未見過對方如此蒼白脆弱的模樣。
「王爺還請寬心,」親自捧了小小一方燒著銀絲碳的暖爐進來,喜德擺好起身低聲勸慰道,「早春寒涼,陛下身子單薄又吹了風,一時暈倒也實屬偶然。」
「奴才仔細問過張太醫那邊,這病並無大礙,只要喝上幾服藥再配以精心調養,陛下定可在七日內恢復如初。」
喜德是他身邊的老人,趙崇自然不會怪罪對方此刻的多嘴,抬手攏了攏青年耳側稍顯零散的發,趙崇自言自語般地沉聲問道:「憂思過度……喜德,這次是本王做錯了嗎?」
這話可當真一點都不好回答,明明就站在溫暖的炭爐邊,但喜德的後背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竄上了一股涼意,權衡這半年來主子與對方的所有糾葛,喜德斟酌著自己的用詞謹慎開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成王敗寇,在對追逐權利這件事上,從來都沒有對與錯。」
「可在王爺眼中,陛下也許是一個例外。」
「你說的不錯,」望著青年宛如熟睡般安穩的面龐,趙崇輕聲開口,「本王明知自己無錯,卻還是忍不住為了他而心疼。」
聽到這話,喜德先是一 ,隨即才猶豫著接話:「……王爺怕是早已對人動了真心。」
旁的奇珍異寶都算不得什麼,唯有今天主子的這番話,才讓喜德真正明白了當今皇上在自家王爺心中到底是何等地位。
「真心?動了真心又能如何?」用指腹摩挲著青年精緻的眉眼,趙崇親暱又無奈地碰了碰對方的額頭,「怕是只有在這種時候,你才會對我溫柔一點。」
他趙崇能有今天的地位,個人能力固然不可或缺,但卻也少了不了跟在他身後那些同袍們的支持,在不能確定凌安的心意前,他斷然不能為了一已私情、以數萬人的性命做賭注將這凌朝的江山拱手奉上。
若他當權,他可以保證對方錦衣玉食受盡嬌寵;可若是凌安勝了,趙崇卻不敢保證對方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畢竟如今看來,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便是他強迫來的一廂情願。
無人應聲,躺在床上的青年眉目舒緩,彷彿真的是在對身前的男人展露溫柔一般,暖意融融。殿內一時陷入了一種短暫的祥和,瞧著安靜守在青年床邊的主子,喜德放輕腳步,極為識趣地退了出去。
每次見面不是爭吵就是見血,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和平相處的機會,喜德當然不會讓任何人打擾王爺的興致。
[裝得那麼兇,原來就是一隻紙老虎,]順著零十一定好的時間在五分鐘前醒來,恰巧聽到趙崇和喜德對話的林果哼笑一聲,心中酸酸澀澀地不知是什麼滋味,[真傻,平日裡那份霸道將軍的底氣都哪去了?]
[還不是你演技太好,客觀來說,你的喜歡的確不如趙崇表現得明顯,]不敢再大膽地露出虛擬形態,偷偷替林果抹掉屋內所有可疑痕跡的零十一深藏功與名,順便把自己縮進了林果意識最深處的一角,[更何況當局者迷,戀愛中的男人們總會有一些自己奇怪的腦補。]
[可我以為他不會……]
話只說了一半,林果忽然察覺,在兩人這幾世的感情之中,其實一直都是由他自己佔據著主導。
縱然看似都是自己動心後去主動攻略對方,但若細細算來,擁有著全部記憶的他本就是一個最大的bug。
每一世每一世,男人都只會愛上接管角色後的他,好像對方存在於那方世界,就是為了等待角色背後真正的「林果」。
一想到這裡,林果在任務中向來能保持理智的心就軟得不像話,些微地修改了一下原本的計劃,林果決定還是要盡快讓兩人的關係走向圓滿。
床上青年鴉色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趙崇一怔,立刻便準備鬆開仍與青年十指交纏的手。
青年向來不喜歡他的觸碰,如果醒來又見到自己「不合規矩」的親暱,保不準對方又要被他氣暈過去。
然而令趙崇意外的是,就在他準備鬆手的前一秒,他卻突然感覺到了青年右手不甚明顯的回握。
像是嗅到了熟悉氣息的小動物,還未從昏睡中醒來的青年皺著眉,迷迷糊糊地將自己埋進了「敵人」的懷抱。
就如每次龍榻纏綿後的溫存一般,青年收起一身硬刺,疲倦而又安心地依偎進了自己的懷中。
也正是青年這麼大幅度地一動,本就只是隨手系在腦後的髮帶鬆鬆垮垮地脫落,看著那眼熟的白底金紋,趙崇嘴角終於忍不住地露出一個笑來。
「這可是你自找的,」低頭吻了吻青年的額頭,趙崇沉著眸子低低道,「如果陛下還不出聲制止本王的妄念,那本王便真的至死也不會放手了。」
「哪怕最後是陛下勝了要處死本王,本王也會帶著陛下一同去探探那無間地獄。」
明明該是共度一生的動人情話,可每每到了男人嘴裡,林果總能聽出幾分至死方休的偏執與決絕,保持著真實且毫無破綻的睡顏,林果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給男人塞了一顆定心丸。
原主的性子太烈,除了在睡夢中無意識的暴露,林果實在找不到什麼更好的方式去向對方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了許久都未曾等到青年那聲最愛掛在嘴邊的「放肆」,趙崇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忽地就明白了所謂滿足的滋味。
與權利和肉慾帶來的滿足不同,趙崇清楚地明白,青年毫無芥蒂撲進自己懷裡所帶來的愉悅,早已超過了他過往每一個開心的瞬間。
哪怕這只是他又一次的一廂情願,為了這一刻的滿足,他也願意為之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代價。
內殿裡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趙崇一邊貪戀這樣溫馨美好的時光,一邊又惡趣味地想知道青年清醒後會是何種表情。
就是在這樣苦惱而又甜蜜的糾結中,趙崇一動不動地倚在床邊當了青年兩個時辰的人形抱枕,當灑進內殿的陽光慢慢由淺金轉向橘紅時,整整睡了一個下午的青年終於從黑甜的夢鄉中緩緩醒來。
好笑地看著對方趴在自己懷裡茫然地眨了眨眼,趙崇順了順青年耳邊的頭髮:「醒了?還難受嗎?」
「不……」下意識地接了半句,青年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兔子似的逃離男人的懷抱,青年清了清嗓子,極力讓自己保持平日裡的尖銳,「你怎麼在這兒?」
「因為臣剛一進門、陛下就準確地摔進了臣的懷裡,」故意誇張,趙崇慢悠悠地拖長語調逗著對方,「好不容易把陛下抱到了床上,誰知陛下又像小孩子一樣抱著臣不肯撒手。」
啞口無言,多少殘留著一點模糊記憶的青年張了張嘴,臉上飛快地暈起了一層薄紅。
見睡蒙的某人還沒有恢復往常的自持與狠勁兒,趙崇得寸進尺,順勢做出了一副被推開後委屈的模樣:「用完就丟,陛下此舉……臣惶恐。」
惶恐個鬼啊你惶恐,差點被男人臉上大型犬般的表情逗笑,林果裝作低頭整理寢衣,總算是藏住了嘴角悄悄彎起的弧度。
「朕這是怎麼了?」輕咳一聲,青年再明顯不過地轉移話題,「太醫怎麼說?」
「陛下的病有些嚴重……」收起所有的不正經,趙崇緊蹙雙眉,而後在青年專注又緊張地盯向他時欠扁地展顏輕笑——
「相思病。」
「太醫說,陛下是害了對本王的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