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棗泥糕
帳簿再厚,也有看完的時候,陳軒把最後一頁紙也複查了兩三遍以後,跑到床邊去摟林海的腰。林海正在給三少爺的小手爐加碳,雖說氣溫有回暖的趨勢,但還是冷,陳軒的手時常冰著,大抵是背上的傷沒好透的緣故,身子骨透著虛。
他今早和陳三少親熱的時候,特意仔細查看許久,陳軒背後的疤掉了七七八八,新長的皮肉粉粉嫩嫩的,林海都捨不得摸,只好俯身輕柔地吻。
「捧著。」他把手爐遞過去,「時辰還早,今天也不用出門,你想做些什麼?」
陳軒盯著手爐上的名字發愣,聞言過了好幾分鐘才歪在林海肩頭打哈欠:「先歇歇。」
「外面陽光不錯,去曬曬?」
「冷。」
「不冷。」林海哄三少爺,「我讓雲四搬兩張長椅,再給你搬兩床棉被,你蓋著曬太陽肯定暖和。」
他說到這兒,又想起一事:「前幾天有人送來一台留聲機,你要是覺得悶,我就讓遠方搬出來給你聽聽曲兒。」
「聽什麼曲兒啊?我要你和我說話。」雖是勉強的同意,但林海聽得出來陳三少心動了。
他當即喊來下人,讓他們搬籐椅和被子,還把那台留聲機也放在了臥室的窗下。陳軒捧著手爐候在梧桐樹下,好奇地瞧瞧椅子,又探頭打量屋裡留聲機的大喇叭。
「以前在舞廳看見過。」三少爺輕聲感慨,繼而在感受到林海不善的目光時,及時補救,「那時我還小,和陳振興一道去的。」
滾燙的視線這才降溫,陳三少小小地松了一口氣,跑到籐椅上坐著,並不急著躺,反倒仰頭看枝葉繁茂的梧桐。
有道是鳳棲梧桐,三少爺也不知道說得是不是一種樹,但把這俗話翻過來調過去念上幾遍,眼前的樹就有了神聖的光輝,連枝葉間漏下的光都比別處溫暖。
「發什麼呆?」
光忽然湮滅,陳軒摸了摸擱在眼前的手。
「老盯著光看,一會兒什麼都看不見了。」林海捂著三少爺的眼睛,無奈地笑起來,「這還要我教?」
陳軒眨了眨眼睛,睫毛蹭過他的掌心,像驚慌失措的蝴蝶,在狹窄的玻璃罐子裡四處碰壁。
「怎麼了?」林海站在三少爺身後,俯身親通紅的耳尖。
「林海,我聽說梧桐招鳳凰。」陳軒扯住他的一隻衣袖,難堪道,「我……我已經嫁進來了,你還想招誰啊?」
「什麼?」林海被三少爺顛三倒四的話惹糊塗了。
「哎呀……」陳軒也覺得自己想得事情太難以啟齒,轉頭往籐椅上躺,「我總怕你娶別人。」
院裡一下子靜得只剩風穿過枝條的細微聲響,溫暖的光在三少爺的身上流淌,波光粼粼的模樣。
「為什麼怕?」林海明知故問。
三少爺羞於回答。
兩個人一躺一站,靠得極近,明明周身都是甜蜜的氣息,心底卻都同時泛起苦澀。
「這又是做什麼?」林海彎腰刮陳軒的鼻尖,「患得患失的。」
「因為這世上的事根本說不准。」陳三少抓住他的手指,拉到唇邊親了親,「不談你會不會變,單說我……」
陳軒的目光慢慢放空:「先前我一直覺得,若是你娶了旁人,我鐵定鬧到整個分會都不得安生,可現在再想,竟覺得待在你身邊就很好了。」
「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敢想你不喜歡我的樣子。」
風又緊了幾分,林海聽得鼻子發酸,伸手去摸三少爺的臉頰,指尖拂過眉眼時,竟找不到絲毫初見時的桀驁不馴,他忍不住把人狠狠摟在懷裡,責備道:「我哪裡捨得讓你委曲求全?」
繼而慍怒起來:「若是讓你將就著過一輩子,你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來招惹我。」
「忍不住嘛……」三少爺委委屈屈地摟住他的肩,「我喜歡你。」
陳軒的喜歡認真又單純,林海抱著闊少爺,就如同抱著世間最純淨的火焰,他不敢用力,更不敢撒手,無論什麼力道都忍不住患得患失。
陳軒嗅嗅林海的頸窩,忽而笑起來:「你身上有糖的味道。」然後埋頭舔了兩下,「林海,你把自己獎勵給我好不好?」
「我什麼都不要……」陳三少閉上了眼睛,近乎像是在囈語,「你愛我就好。」
林海當然愛他,只是聽意氣風發的三少爺乞求似的語氣,聽得心口發悶,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乾脆把陳軒抱起來,硬按到自己的籐椅上壓過去。
「這就好了?」林海氣結,「你以前提的那些要求呢?要我幫你奪家產,要我慣著你,還要我喜歡你一輩子,這些你都不在乎了?」
籐椅吱嘎,陳三少扭開頭,抽了抽鼻子。
「我想給你了,你又不要了?」
「要。」陳軒連忙點頭,抱著他的脖子哼哼,「你給什麼我都要。」
林海心裡一癢,貼到三少爺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那隻耳朵瞬間紅透了,陳軒的腦袋也拼命往他的頸窩裡拱。
「要不要?」林海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哪裡肯放過,硬是捏著三少爺的下巴逼問。
陳軒不說要,也不說不要,滿面通紅地盯著他的下巴,繼而舔了舔唇角。林海便又貼過去,先是親吻,最後還是含住滴血似的耳垂,輕聲呢喃。
這下子三少爺的耳朵不僅紅了,連身子都僵住了,呼出來的熱氣全灑在林海的頸窩裡。
「嗯?」他提溜著陳三少的後頸,忍笑道,「你不回答,就是要的意思。」
「反正……」林海把陳軒摟進,故意逗弄,「你沒少要。」
「都是你逼我的。」三少爺小聲反駁,渾身都燒起來,大有一副鑽進被子的架勢。
他也沒攔著,抱著拱起的被子悶笑。陳三少快被林海的話羞死了,四處亂蹭,結果一不小心蹭到了某個部位,頓時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驚慌失措地掀開被子往上竄。
——你要不要我射給你?
——我想射在最裡面,堵住,一點也不流出來。
林海耍起流氓來,陳軒根本扛不住。
「幹嘛?」他把三少爺按住。
「你……你硬了……」陳軒哆哆嗦嗦地往身下看。
「沒穿衣服你都見過,怕什麼?」他不甚在意,把陳三少往懷裡一摟,順勢把被子蓋上,「歇會兒,不鬧了。」
紅暈還沒有從三少爺臉上消散,林海瞧著心癢,故意挺腰,這闊少爺頓時哭喪著臉繼續往上爬,大半個身子露在被子外,冷得直哆嗦。
「沒以前能鬧了。」他親了親三少爺的額頭。
陳軒蹬著腿哼唧:「鬧什麼啊……」
「折騰我唄。」
陳三少愣了愣,低頭咬了他的脖子一口,算是折騰過了。這折騰太過旖旎,以至於林海覺得不親親三少爺,自己這個相公都當得不像話,於是陳軒很快就被親軟了,窩在他懷裡眨巴著眼睛犯迷糊。
幾隻鳥雀落在了屋簷上,擠作一團看他倆膩歪,繼而又蹦到枝頭,見他們無暇顧及自己,便嘰嘰喳喳地撲騰到空著的籐椅上。三少爺的手從被子裡探出來,氣咻咻地揮舞了一下,小鳥撲棱棱地飛走再落下,就像是故意惹陳軒似的,扭著屁股坐在被陽光烤得暖洋洋的被子上。
「你和鳥置什麼氣?」林海攥住三少爺的手腕,忍笑道,「心裡憋著火,來找我就行。」
陳三少覷他一眼,別彆扭扭地點頭,繼而像原先那般輕輕咬林海的脖子,咬完,立刻抽手,繼續煩鳥。可三少爺又不是真的想把鳥兒趕走,林海瞧著陳軒用一根手指頭試探地揮舞,覺得這就跟對方對待感情的方式一樣,明面上抗拒,背地裡眼巴巴地盼著。
「口是心非。」他忽而低頭去親陳三少的嘴。
三少爺的掙紮讓他們身下的籐椅呻吟起來,終是把鳥雀都驚飛了,陳軒自然也鬧了,拽著林海的衣領嚷嚷:「乾脆直接把我給睡了。」
「也不是不行。」
「林海!」陳三少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又無處發洩,最後拎著被子趴在了林海胸前,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風捲雲舒,林海把頭靠在籐椅上,一邊拍陳軒的後背,一邊輕笑:「成天都在發脾氣。三少爺,你哪兒來那麼多糟心的事兒啊?」
陳軒悶聲悶氣地答了句,還不是因為喜歡了你。
「後悔?」
「腸子都青了。」三少爺憤憤不平。
林海聞言,抬手就去打陳軒的屁股,毫不留情。
「後悔也晚了啊!」陳三少直起腰叫嚷起來,「林海,你這人不講道理,太霸道!」
可林海就是這樣,喜歡三少爺跟自己鬧,也喜歡陳軒坦蕩的示愛,換句話說,只要是陳軒這個人,他都喜歡。不過陳三少沒參透這個理兒,還心驚膽戰地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惹到他。
那架落了灰的留聲機最終也沒有唱出婉轉的歌,林海當真陪著三少爺,在院子裡鬧到夕陽西下。暖意漸漸被寒夜驅散,他們緊挨著回到屋內,陳軒的小手爐涼了,他卻捨不得撒手,揣在懷裡叫林海再換塊碳。
「有我呢,別抱手爐。」林海直接脫了外套,把三少爺的手按在腰間,「這樣更暖和。」
陳軒也不客氣,直接拱進他的懷抱:「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三少爺問完,自言自語:「咱們直接去得月樓吃早點吧,我想吃棗泥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