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宋上將定定看著嵐杉， 沒有發怒， 但氣勢遠比發怒更要讓人瑟縮，連納文秘書都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離得遠了一點。

　　珍妮上尉手中的夢魘星異獸波比敏銳地感覺到這個氣勢嚇人的男子對它剛承認主人的威脅， 開始壓低身子呲出牙朝宋上將「嗚嗚」低吠。

　　巴拉特隊長朝珍妮上尉瞪了一眼，珍妮上尉連忙拉緊波比，硬把它帶走了。

　　宋上將，「嵐杉少校，你是一名軍人， 而軍人的天職是服從，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說出【拒絕】這個詞之後你就不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了。」

　　嵐杉，「沒錯，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 但身為軍人更應該銳意進取， 勇於擔當，所以我仍然要為自己爭取一份尊重。我不是一個需要被敲打的新兵，我要做的不僅僅是一個執行者更是一個能與任何人並肩作戰的參與者，」口吻堅定有力， 「這個任何人包括你，上將！」

　　周圍響起幾道驚訝的吸氣聲。

　　宋上將凝視著她，「你不能否認，你就是一個新兵。」

　　嵐杉，「如果只是用教條的眼光從時間角度來看， 確實是這樣。」

　　宋上將目光漸冷，「嵐杉少校，你的自大和無禮為你贏得了又一次德莫森基礎操練。」指指場邊那排練習機甲，挑眉看她，「立刻執行。」

　　嵐杉並不多話，隻立正敬禮，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她今晚在三個小時疾行之後的第三次德莫森基礎操練。

　　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用了幾乎一倍的時間才完成。

　　卡特上校皺緊了眉頭，看看宋上將，發現平時溫文優雅的人現在冷硬得像一塊金屬，面無表情，隻目光裡有一點同樣冷硬的光芒。

　　再看看納文秘書，卻發現他臉上除了擔憂，還有一絲同情。

　　嵐杉下機甲後慢慢走回到宋上將面前，人還保持著標準的姿態，腰背挺直，步伐堅定，但速度慢下來很多。

　　宋上將，「第二軍團不需要一個自以為是，不服從命令的人。」

　　嵐杉，「任何軍隊都需要自信的人，另外，要求尊重和不服從命令是兩個概念，除了互相執行的比亞攻擊和反省報告，我一直在執行命令。」

　　宋上將面無表情地繼續一指練習機甲方向，「狡辯和不尊重上級，一次德莫森基礎操練。」

　　嵐杉立正行禮，再走回去。

　　這是她今晚做的第四次德莫森基礎操練，按理說，已經不可能再做得動了，但她的機甲還是在緩慢地移動，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十分到位。

　　等嵐杉再回到宋上將面前時，連巴拉特隊長都悄悄挺了挺腰。

　　這絕對是一場意志的考驗！在一個這種時候還能站直的人面前，他幹站了大半夜後腰背上的那點僵硬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宋上將，「你現在怎麼說？」

　　嵐杉，「我的想法還和剛才一樣。」

　　宋上將的聲音裡幾乎要透出了冷酷的意味，「繼續，再一次德莫森基礎操練。」

　　嵐杉轉身回去，繼續她今晚的第五次德莫森基礎操練。

　　這個時候的動作已經不能用慢來形容了，而要用非常緩慢來形容。

　　宋上將及其身後的人雖然因此已經幹站了大半夜，但除了凝重誰也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

　　嵐杉還是學生，宋上將不能因為她違抗命令而過度處置，但這次如果談不攏，她恐怕就要永遠退出第二軍團，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損失。

　　嵐杉的機甲極其緩慢地動作著，忽然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卡特上校忍無可忍，身子一動，就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納文秘書及時拉住，很嚴肅地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絕不能過去，這個時候去干涉，後果只能更嚴重。

　　按住卡特上校後納文秘書自己走到宋將軍身邊，「將軍剛收到一條重要消息，我已經轉到了你的終端上。」

　　如果不是很著急的事情，納文秘書不會在這個時候開口打擾，宋上將於是低頭查看了自己終端剛收到的資訊，仿佛是一個挺長的東西，他看了半天才抬起頭來，問納文秘書，「來源可靠？」

　　納文秘書輕聲答道，「沒問題，是胡安親自攔截到的資訊。」

　　那邊嵐杉的第五次德莫森基礎操練終於結束了，機甲站定的同時，旁觀的眾人竟也感覺自己同時鬆了一口氣。

　　嵐杉下機甲，往回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絆終於堅持不住慢慢軟倒在地。

　　卡特上尉這次再不理納文秘書了，飛步跑過去，單腿跪下去扶她，焦急問，「你怎麼樣？！」

　　宋上將帶著人隨後跟過來，站在嵐杉面前，居高臨下審視著她。

　　只見嵐杉到這個時候依然保持著意識的清醒，臉色白得可怕，但眼神清朗，半靠在卡特上校身上，抬頭看向自己，竟然還勾了勾唇角，先開口，「我的想法還和剛才一樣。」

　　宋上將終於讓步，冷冷說道，「我給你半年時間，嵐杉少校，用半年時間證明你值得被特殊對待！」

　　說完徑直帶人轉身離開了訓練場。

　　嵐杉阻止卡特上校想要把她扶起來的動作，「我現在渾身疼，走不了很遠，先這樣躺著吧。」

　　卡特上校感覺自己很生氣，但也不好這會兒發火，只得先用終端聯繫了納文秘書，請他讓人送一台治療儀過來，然後小心後移了一點，讓嵐杉靠在機甲上。

　　再看眼嵐杉那慘白的臉色，實在忍不住，「你瘋了！」

　　嵐杉，「沒有，理論上來說，我還可以再堅持五分鐘。」

　　卡特上校知道她的理論上來說是個多麼極端的概念，忍不住要問，「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

　　嵐杉，「就是剛才我對宋上將說的那個原因，我需要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給自己找好正確的位置，當你被定型成史達後，再想轉型成顧威廉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我對當史達不感興趣。」

　　卡特上校眨眼消化她的話。

　　德莫森帝國建立於457年之前，締造者是蓬莫拉.德莫森，他的努力使當時最顯赫的家族德莫森家族終於登臨頂峰，並且讓已經快要消失於歷史長河之中的帝制再次回歸。

　　蓬莫拉.德莫森本人也成了傳奇人物，而史達和顧威廉都是蓬莫拉.德莫森最得力的助手，一個是統領精銳部隊的戰將，一個是蓬莫拉.德莫森最看重的特別顧問兼軍事參謀。

　　史達勇猛善戰，永遠聽從蓬莫拉.德莫森的命令，是蓬莫拉.德莫森最信任的人，但大概也是因為他太忠犬了，所以蓬莫拉.德莫森因為他的魯莽和失誤當眾訓斥他的時候也不會留情面，史達則對他宣誓效忠的人不離不棄，最終因為掩護蓬莫拉.德莫森而陣亡，如今已經成了忠誠和勇猛的代名詞。

　　顧威廉則有著過人的智慧，蓬莫拉.德莫森指揮大軍取得的最重要的幾場勝利背後都有他出謀劃策的影子，蓬莫拉.德莫森終其一生都對顧威廉無比尊敬，給予了他自己所能給予的最高待遇。但顧威廉隻活了五十幾歲，死因成謎，有機密史料顯示，他的死亡和蓬莫拉.德莫森有著莫大的關係。

　　卡特上校覺得嵐杉的比喻是很清楚了，但這兩人的結局都不好，不是很喜歡聽到她用自己去比這兩個人，「當顧威廉也沒什麼好。」

　　嵐杉，「我知道，不過我暫時找不到更合適的例子來說明瞭。」

　　卡特上校，「那也不值得你這麼為難自己。」

　　嵐杉淡笑，因為終於等到了宋上將的退讓，所以心情是放鬆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想要從最底層做起，開始時必然要經歷一段無法避免的艱苦時期，一般來說，沒有捷徑可走，只能堅持。」

　　靠在機甲上仰頭看著無邊星空輕聲說道，「我的人生就是一場證明，是一場能力的證明，理想的證明，甚至是運氣的證明。我要證明自己能走多遠，站多高。看看最高處的風景是否美麗。」

　　卡特上校和嵐杉並排靠在機甲上，也仰頭去看木槿星美麗的夜空，「照你這個速度，難道最後準備證明自己能當帝國上將？」

　　嵐杉答非所問，目光悠遠，「我一直認為歷史是個美妙的螺旋，兜兜轉轉總會轉回原處，但又會高於原處，曾經的人們都以為帝制必將永遠消失，誰又能想到現在的這個大戰爭時代讓它又回來了，雖然現在的帝國制和以前的已經大不一樣，但一個國家被冠以一個人的姓氏就是對這個人功績的最大肯定，既然是這樣，這個國家為什麼一定非得叫德莫森帝國，不能改叫其它的名字。」

　　卡特上校僵硬轉頭看向她，「難道你想要的高度是——？」

　　嵐杉側頭微微一笑，「我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