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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劍台》第95章
九五

  兩名藍衣劍士朝華雲表以目示意,然後分傍華雲表左右,同時跨入室內。華雲表迎面打量過去,室內一張紅木書案後面,赫然坐著一名膚色如玉,脂粉不施的美貌婦人,華雲表雖然這尚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玉劍令主的真面目,但對方那雙晶澈中微透寒森之意的眼神卻不陌生,四目相接之下,連忙惶惶然低下頭去。

  那名新近升任的第三分宮主在華雲表身上掃了一眼,問道:“這位老大貴姓大名?”

  華雲表故意裝出很緊張的樣子,雙手抓著自己兩邊的褲腳管,一捏一放地抖著喉嚨回答道:“小……小的姓錢,叫錢萬發,班頭上夥計們開小的玩笑,一向都喊小的‘見錢眼開’……”

  那位第三分宮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問道:“長安本城人氏?”

  華雲表答道:“是的,祖籍長安,不過是在洛陽姑母家中長大的,因為小的很不幸,三歲時便失去……”

  那位第三分宮主輕輕咳了一下,華雲表便沒有再說下去。

  那位第三分宮主頓了頓問道:“這位錢老大,您說您知道前夜潛人本宮放火之人,那人生做什麼模樣,您是打哪兒聽來的,可否為本宮詳細說來?”

  華雲表兩手交握了一下道:“那是兩名年輕的男女,昨天乘小人的車子去終南,在車中密談時被小人聽到的,先是那女的嘆了口氣說:‘我真想不透我們那位老師祖跑去北城放上這把火是什麼意思?’那個男的回答道:‘你不知道這裡面的關係,當然不懂了,喏!你等著瞧吧,第一把火沒有成功,說不定馬上就有第二把、第三把,以後的好戲多著哩!’那女的沉默了片刻,忽然追問道:‘你對這事知道得如此清楚,是誰告訴你的?’那個男的似乎給窘住了:‘我……我……’我了老半天,都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那女的怒道:‘好呀!原來教主已經給你巴結上了,你卻一字不提,瞞得我緊緊的……’接著,二人便在車中乒乒乓乓地扭打起來。”

  帶華雲表進來的那二名劍士聽不懂華雲表這是在說些什麼,左首那名劍士這時輕聲喝道:“朋友,你如果胡言亂語,瞎編一套黑話想來混幾個大錢用用,你朋友可是想左了,這兒是什麼地方,你朋友最好先看看清楚!”

  那位第三分宮主連忙阻止道:“不,不,他不是瞎說,本宮心裡有數,你們別擾他,讓他繼續說下去,好的,錢老大,您有沒有看清那一男一女都生做什麼樣子?”

  華雲表不安地望了身邊兩名劍士一眼,然後惶惶然搓著手心道:“小人說不上來,小人只知道那一男一女年紀都很輕,衣著極為華麗鮮豔,至於面貌,小人只有見到面才能辨認出來。”

  那位第三分宮主凝眸虛空,緩緩點頭,自語道:“既然彼此間恩斷義絕,就此了卻這層見不得人的曖昧關係也好,哼!尼姑生兒不嫌丟人卻敢來責備別人。”

  說著,忽然向門外沉聲囑咐道:“小琴何在?去傳外殿孫諸兩位護法來!”

  室外有女婢的聲音應了一聲是,室內,華雲表左邊的一名劍士這時向上躬身請示道:“此人如何打發?”

  那位第三分宮主沉吟了一下道:“先帶到後面去,交紫衣前副隊長伺候著,等那批幻形教徒抓來,尚需他一一加以分辨指證,將來弄明白了,自然重重有賞!”

  華雲表暗道一聲:糟了!

  自己定計太快,實在有欠考慮,這位第三分宮主就是換了他自己也不會輕易就將一名告密者放出去。

  利用告密者作證,固然是原因之一,一個弄不好,為了保全宮中秘密起見,甚至於事後將告密者來個殺人滅口都很難說。

  對於第二點,華雲表倒是並不怎麼擔心,因為憑他目下之成就,小小一座血劍分宮大概還困他不住。

  問題是:他如真的呆在這兒,今夜七巧仙子將由誰送去南郊半帖聖手那裡?

  他迅忖道:管它,先順從下來看看情形再說吧!

  所謂“伺候”,實際就是“軟禁”,這一點,華雲表是早就知道了的。

  紫衣翁副隊長是個心機深沉的大個子,他請華雲表守在一間大房子裡,由兩名紫衣劍士陪伴著,名義上是怕華雲表一人閒著無聊,真正用意何在?只有天知道。

  華雲表雖然有點後悔,但事已至此,悔亦無用。

  他如果不顧一切闖出去,縱然能夠脫身,對其今後之行動也將是一個莫大的麻煩。

  中午時分,廚房送來一份飯菜,不但菜餚豐富,居然還有一小壺好酒。

  華雲表知道,在目前,魔徒們尚無在酒菜中對他施手腳的必要,於是放心飽啖一頓,那兩名監視他的紫衣劍士見他食量驚人,反而加強了對他車伕身份的信任。

  飯後,那二名紫衣劍士清閒無事,便取出一副棋子在門口對弈消遣,而聽任華雲表一人在屋中到處漫步。

  華雲表雖對弈事頗感興趣,但為了表示自己乃粗人一個,自不便走過去觀戰,於是他在屋中隨意走著,正好藉此思索一下脫身之計。

  兩名劍士一局未終,忽見屋外一名紫衣劍士匆匆奔了進來道:“快快收起!”

  兩名劍士訝然抬頭道:“什麼事?”

  那名後到的劍士促聲道:“帝君到了!”

  兩名劍士手腳一慌,竟將棋子灑翻一地,於是三人忙著俯身撿取,一時間亂成一團。

  華雲表轉身望去,他見過來報訊的那名劍士頭上纏有白布,白布上血斑隱隱,心頭一動,暗忖道:來人莫非就是那位“負傷生返”的“趙老三”不成?

  等到那名劍士抬起臉來,華雲表看清之下,果然就是怪叫化胡畢義!

  這位怪叫化真有他的一套辦法,只見他臉上血溝縱橫,一幅染血的白布由下頷包上去,幾將整個面孔完全包人血布之中,若非他適時向華雲表飛遞一道眼色,華雲表還真認不出他是誰。

  這時但聽兩名對奪者中一人發問道:“帝君到了多久?”

  那位趙老三道:“剛到。”

  另外一名劍士岔口道:“老三,你傷口還沒有復原,不在後面休養,趕來這兒幹什麼?”

  趙老三道:“帝君來到,全宮必須加強戒備,這次帝君系輕裝簡從,秘密抵達,身後未帶多少人手,我們紫衣隊,勢必隨時聽候差遣,所以小弟向前副隊長建議,由小弟來陪這位錢朋友,換你們出去,以免到時候呼應不靈,帝君一旦責怪下來,咱們紫衣隊上下誰也擔當不起……”

  兩名劍士不禁點頭道:“老三真細心。”

  兩名劍士說著,簡單交代一番,立即出屋而去。

  怪叫化走入室中,朝華雲表嘻嘻一笑道:“昔為兄弟之交,今為階下之四,朋友,要在獄中舒服,是否行行賄賂一番,以求太平無事?”

  華雲表皺眉道:“你小子怎麼這樣大膽?”

  怪叫化又是嘻嘻一笑道:“膽大心細,方能成事,這有什麼好怕的?混得過去儘量混,混不過去,臉孔一翻,幹他奶奶的!”

  華雲表低聲道:“喂,你小子說話輕一點不行麼?”

  怪叫化笑道:“放心,這會兒咱們就是在這裡翻觔斗、豎蜻蜓,也不會有人過來干涉,本叫化行事,一向是看得準,拿得穩,萬無一失!”

  華雲表眨著眼皮道:“魔帝真的到了?”

  怪叫化不禁哼了一聲道:“你小子以為這兒是什麼地方?像這種馬上就可以兌現的謊話也是隨便撒得的嗎?”

  華雲表又道:“你過來換他們兩個出去是否另有用意?”

  怪叫化笑容斂去,輕輕一嘆道:“來向閣下致意並辭行也!”

  華雲表吃了一驚道:“你想溜走?”

  怪叫化兩手一攤道:“不溜怎辦?我原以為這種做作天衣無縫,誰想到賽華佗也在這裡,這種偽傷,又哪能瞞得了那廝一雙賊眼?”

  華雲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道:“你說誰?‘賽華佗’?”

  怪叫化輕輕哼了一聲道:“你那天在灞橋上還準備跟他打招呼,現在該明白我這位胡大哥見識超人一等了吧?這次可算是咱姓胡的運氣,我進來時,賽華佗剛剛出去,預計今天天黑以後才能回來,大家都埋怨那廝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趕在分宮中有人受傷時離開分宮,其實,這種鬼使神差的巧合幫了我胡某人多大忙只有天曉得。”

  華雲表回過神來,急急問道:“那麼,七絕劍司徒大俠的指證不錯,這位血劍魔帝真是當今那位太平谷主人一劍震八荒姓韋的了?”

  怪叫化冷冷一笑道:“大概假不了!”

  華雲表又呆了一下道:“我們現在怎麼做?就這樣闖出去嗎?”

  怪叫化回頭望瞭望外面天色,搖頭道:“不必慌,現在離天黑還早,出去固然要出去,但在出去之前,卻不妨找個機會看上一場好戲。”

  華雲表不解道:“好戲?是不是指那名蒙山丑尼要來這兒鬧事而言?”

  怪叫化微微一笑道:“那是屬於‘外患’,本叫化此刻指的則屬於‘內憂’!”

  華雲表嗯了一聲道:“分宮內部……”

  怪叫化頭一點,笑接道:“是的,血劍魔帝與這兒的分宮主將有一場精彩的衝突!”

  華雲表大為意外道:“這怎麼可能?”

  怪叫化神秘地一笑道:“等著瞧吧!”

  華雲表遲疑了一下道:“只是你有機會瞧得著,我團在這座屋子裡,到哪兒去瞧?”

  怪叫化低聲笑道:“胡大哥已為你籌劃好了,這兒隊上有個姓倪的第十五兄劍士,長相與你現下這副面目大同小異,咱馬上就去引他過來,到時候你僅須記住十五號,姓倪這二點,非遇必要,儘量避免開口,天色微黑,立即找機會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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