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哽咽
寧玥哆哆嗦嗦地爬上皮皮蝦,卻被余刃又拎了下來。
「它受傷了,你跟我騎一匹馬。」
寧玥這才注意到皮皮蝦脖頸下方至胸腹的位置劃破了不少,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木刺,一看就是剛剛想往灌木叢裡跑被扎的。
她心疼地將木刺拔了下來,抱住皮皮蝦的脖子蹭了蹭它的面頰。
「傻蝦,明知道過去不去還往前跑什麼啊?多危險。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我只有你一隻蝦。」
皮皮蝦也不知挺沒聽懂,亦是蹭了蹭她的面頰,鼻間輕輕噴出幾口氣。
寧玥笑著在它臉上親了一下:「乖,回去給你豆餅吃。」
余刃在旁看著這一幕,心道剛才說別廢話趕緊走的人是誰?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人不如蝦吧?
他直接把和皮皮蝦膩膩歪歪的寧玥拎了過來,扔上自己的馬背,然後爬了上去,將身上能脫下的衣裳全都脫了下來,裹粽子似的把寧玥牢牢裹住了,自己只留了一件褻衣。
「我出來沒穿斗篷,你先湊合著裹一裹,我現在就帶你回城。」
說著一點馬腹,駕的一聲向山下奔去。
皮皮蝦在後緊跟著,兩人兩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德安城。
寧玥原本還露著一張臉在外面,後來實在被風吹的不行,尤其是剛剛被灌木叢劃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於是索性直接兜頭把臉都蒙上了。
余刃就這麼帶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大粽子進了城,直奔之前住過的那座宅子。
這宅子對外說是他們短租的,但實際原本就是他們自己的,宅子裡一直都有下人守著。
余刃馬不停蹄地帶著寧玥趕了回去,翻身下馬把「粽子」搬了下來,直奔她之前住過的那個房間,邊走邊吩咐下人:「快!打熱水來!給小公子沐浴!」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粽子裡裹的是寧玥,趕忙去廚房將灶上備著的熱水全部打來,怕不夠還生火又燒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余刃親自把熱水倒入浴桶,將水溫調的略高一些,問一旁的寧玥:「自己可以嗎?」
寧玥哆嗦著點了點頭:「沒問題。」
余刃看了她一眼,再次深感身邊沒有婢女的麻煩。
「那你自己多泡一泡,別著急出來,把身上的寒氣逼一逼。」
「泡的時候小心些,不要碰了臉上的傷,待會兒等你程大哥回來了讓她給你看一下,肯定不會留疤的。」
寧玥再次點頭,他這才轉身出去了,臨出門前又道:「你若有事就喊一聲,我就在外面。」
「好,余大哥你也去換身衣裳吧,剛才一路肯定凍著了。」
余刃嗯了一聲,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寧玥才抖著手哆哆嗦嗦的將身上濕透的衣服全都脫了,然後撲通一聲坐到了浴桶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好舒服……」
剛說完卻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嗖的一下將泡進水裡的手拿了起來。
其實她傷的最厲害的不是臉,而是手。
她剛才在黑風寨上又是在灌木叢中亂鑽又是徒手爬斷崖,身上腿上好歹還有衣裳遮擋,手上卻是沒有任何防護,劃破了不少,深深淺淺的傷口遍佈。
偏偏她又是個女孩子,這裡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幫她洗澡,她只好用這雙受傷的手自己洗。
…………………………
余刃找到寧玥後來不及去通知程文松他們就回了德安城,但程文松等人還是很快從別人那裡知道了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趕了回來。
「小玥!小玥!」
程文松砰地一聲推開房門就闖了進來,沒有看到寧玥,只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余刃。
「小玥呢?我妹妹呢!」
他扯著余刃的衣襟問道。
余刃將他的手撥開,指了指淨房的方向:「在沐浴。」
程文松這才鬆了口氣,後退幾步摸著一把椅子緩緩坐了下來,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一些,顫聲問:「她怎麼樣?樣?有沒有受傷?」
「受了些輕傷,臉上……被劃破了一些。」
余刃說道。
「臉上?」
程文松一聽就急了:「黑風寨那些混蛋傷了她的臉?!」
他們小玥可是個女孩子!!
「不是,」余刃趕忙答道,「她逃出來的時候被路上的灌木叢劃傷的,並不嚴重。」
程文松聽了臉色稍緩,又問:「還有別的什麼傷嗎?」
「沒了,不過她身上都濕透了,又在野地裡走了那麼久,吹了風受了寒,你待會兒最好給她煎一副驅寒的藥來。」
程文松眉頭再次擰了起來,身子微微前傾。
「又沒下雨,她身上怎麼會濕透?」
余刃深吸一口氣,往椅背上靠了靠,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黑風寨的那場火……我猜是她放的。」
「什麼?」
不說程文松,連齊玖等人都瞪圓了眼。
「怎麼會是小玥放的?」
他們一直忙著找寧玥,其它的事情自有旁人去辦,所以雖然知道黑風寨著了火,但這場火究竟是怎麼燒起來的,還並不是很清楚。
畢竟現在山上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呢,就連那些土匪也還沒有全部剿滅。
余刃將他找到寧玥的方向以及自己的猜測說了,眾人這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別說,這還真像是咱們玥兒能幹出的事!」
齊玖說道。
甄二亦是點頭:「我就說怎麼山上到處都找不到這丫頭,原來她是憋著去斷那些土匪的後路了!」
甄大在旁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他頭上:「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小玥怎麼會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她還只是個孩子呢!還是個女孩子!
若換了往常,甄二是肯定會還手的,今天卻只訕訕地摸了摸頭。
「下次再這樣我一定提前告訴她誰是咱們自己人,免得她冒著風險再去做這種事情。」
「沒有下次了。」
余刃閉著眼靠在椅背上,眉頭緊鎖,低聲喃喃。
「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是啊,這樣的事發生一次就夠了,絕不能再有下次了。
其餘幾人深以為然,亦是點了點頭。
余刃吐出一口濁氣,喝了口茶,又忽然想起什麼,拿著茶杯的手一頓,抬頭問道:「東子呢?」
東子?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剛放下的心又陡然懸了起來。
「老程!東子不是跟著你們一起去找小玥了嗎?」
齊玖問道。
程文松噎了噎:「我……我剛才光顧著找小玥了,沒注意。」
說著又去問甄大和安康:「你們看見了嗎?」
甄大:「我也沒注意……小安你呢?」
安康:「沒注意。」
余刃:……所以小玥真的是你們親妹妹,東子是撿來的對吧??
他氣的簡直不知說什麼好,起身準備親自回山上去找東子,卻見一個渾身髒兮兮,臉上也被煙霧熏的一片漆黑的孩子跑了進來,邊跑邊喊:「小岳呢?我兄弟呢?!」
余刃:「……在淨房沐浴。」
說著重又坐了回去,只覺得今天這顆心不斷地懸起又落下,落下又懸起,多來幾回他怕是非要少活幾年不可。
誰知他屁股才剛挨上椅子,就聽東子忽然高喊一聲:「小岳!」
之後沖著淨房就沖了過去,砰地一聲用力推向房門。
「我日!」
「小兔崽子!」
「東子!」
「給我回來!」
房中幾人異口同聲,幾乎是同一時間撲了過去,險險將東子按在門口。
東子猶自掙扎,高聲哭喊:「小岳!小岳你沒事吧小岳?你們放手!放手啊讓我看看他!」
「我看你個鬼!」
「挖了你眼珠子信不信!」
縱然東子從小力氣就大,在程文松和齊玖等人的合力壓制面前也依舊弱的如同一隻小雞仔,三兩下就被拎了回去。
余刃被剛剛那一幕氣的差點兒吐血,等他們把東子拉開之後走到門邊,看著被他推開一絲的房門咬了咬牙。
要不是小玥是個女孩子,沐浴時候有反鎖房門的習慣,剛才這房門就要直接被他推開了!
他將房門重又闔緊,隔著門板問裡面的寧玥。
「小玥,你沒事吧?」
寧玥縮在浴桶裡搖了搖頭:「沒事,大熊呢?他怎麼樣?」
「也沒事,就是有些……欠揍了!」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後槽牙裡擠出來的。
寧玥哦了一聲:「我再泡一會兒就出來了,余大哥你告訴他我沒事,讓他別著急。」
大熊這孩子是個直腸子,先前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這些日子心裡不定急成什麼樣呢。
余刃點了點頭,轉身走回房中,程文松等人正圍在東子身邊,質問他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
東子剛才才剛碰到房門就被他們按趴下了,哪裡能看到什麼,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問,仍舊掙扎著要去看寧玥,說不親眼看到他他不放心。
程文松等人卻根本沒聽他說什麼,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
「管他看沒看見!先揍一頓再說!」
「揍一頓管什麼用?我看不如宰了他!」
「不行,他還是個孩子呢,這也太狠了,還是挖了他的眼珠子好了!」
余刃:……
…………………………
片刻之後寧玥從淨房走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裳,唯有半乾的頭髮不方便束起,披散在身後。
她原本就長的嬌小,這模樣更襯得小臉只有巴掌大,沐浴過後的臉龐有些泛紅,小巧的下巴精緻圓潤,乖巧而又可愛,十分惹人憐惜。
東子見她出來,掙開眾人就又要撲過來。
「小岳你沒事吧?那些土匪有沒有欺負你?」
他一迭聲地問著,無奈剛跳下椅子就又被甄大甄二按回去。
寧玥搖了搖頭:「沒事,我……」
話沒說完就被程文松拉了過去,仔細檢查一番,這一看卻險些紅了眼睛,轉頭瞪向余刃。
「你不是說她只是臉上被劃破了一些嗎?這是怎麼回事?!」
余刃這才看到她手上遍佈的傷口。
這些傷口原本就比臉上的傷要嚴重,此刻被熱水一泡,更顯得可怖。
可這丫頭剛剛在淨房裡卻愣是沒有開口叫他,也沒有發出任何痛呼聲,就這麼自己強忍著洗完了澡。
程文松心疼壞了,立刻給她上了藥,叮囑她近幾日都不要碰水。
余刃原本打算等寧玥出來後問清楚那把火到底是不是她放的,如果是的話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任何時候都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
可現在看到這一幕,那些責問的話哪裡還說的出口,嘆了口氣將她拉過來,輕聲問道:「小玥,告訴我,剛剛你為什麼會從那個方向下山?山上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寧玥低垂著頭:「嗯,是我,我想幫幫余大哥你們的,但是……但是我忘了帶下山的繩子。」
余刃心道果然如此,同時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找到她的時候她會以那麼奇怪的姿勢掛在斷崖上。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
話沒說完,幾乎從未哭過的孩子忽然哽咽著撲進他懷裡,肩膀微抖。
「余大哥,我好害怕,你剛剛要是不來話,我……我可能就要摔死了……」
仿佛剛剛在山上的冷靜淡然都是裝的,直到此時積壓在心底的恐懼才爆發出來。
她這一哭,余刃後面的話哪裡還說得出口。
原本也準備跟著一起教育教育寧玥的程文松等人亦是把先前的話憋了回去,紛紛指責余刃。
「大魚,小玥還是個孩子呢,做事不周全也是常有的,你就少說幾句吧。」
「就是,小玥也是為了幫咱們,她堵死了一條路,咱們圍剿那些土匪就方便多了。」
「對對對,小玥還為此負傷了呢,你快讓她好好歇著吧,她這些日子肯定都沒休息好。」
余刃:……我說什麼了我?
最終寧玥很快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為防她受了寒夜半有什麼不適無人知曉,余刃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親自守著她。
床幔被放下,阻隔了兩人的視線,寧玥翻身轉向床的內側,捏著被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撿回一條小命,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