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庚帖
寧琰是個文官,真打起架來自然不是余刃的對手。
但余刃嘴上不願承認他是寧玥的大哥,心裡卻知道這件事基本上是確定了,不會有假。
既然是寧玥的大哥,他就不好真的動手去打,只能盡力將寧琰鉗制住,道:「我跟玥兒是兩情相悅,何來勾引之說!」
「狗屁的兩情相悅!」
寧琰一怒之下連髒話都說出來了。
「玥兒小你整整十歲!你一手把她帶大的,怎麼下得去手!」
「還有,她額頭的朱砂痣是那麼明顯的記號,你為什麼要讓她遮起來?若不是因為這樣,我早就認出她了!」
「那要問你了!」
余刃大聲道:「我救回她之後她就一直不喜歡這個朱砂痣,定要找什麼東西遮起來才行,她當時才不過五歲,為什麼會對這顆痣這麼反感?你們寧家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寧琰一怔,跟余刃扭打在一起的動作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寧玥。
寧玥剛才拉了半天拉不開,見兩人終於停下了,皺眉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真實原因說不出口,自然只能說不知道。
寧琰癱坐在地上,愣怔片刻。
「怎麼會呢?你小時候明明很喜歡這顆朱砂痣的。」
「你出生前不久二嬸他們遇上一個道士,那道士說我寧家額頂朱砂者有極貴之命。」
「因此祖父雖然不喜歡女孩子,但你出生之後他也沒像對待三妹那樣苛待過你。」
「後來是因為出了母親那件事,他才一氣之下任由你被帶走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寧老太爺雖然沒有功名,但也自詡是個讀書人,對那些道士的話並不大相信。
但不信歸不信,心裡還是多少有些期盼的,對寧玥也就寬容了幾分。
寧玥聞言沒理他,將余刃拉起來給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邊拍邊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真如余大哥所說,我並不是你妹妹呢?這幾顆痣說不定真的是巧合呢?」
「不可能!」
寧琰自己站起身來,嫉妒地看著余刃站在原地任由寧玥幫他撣去身上的灰塵。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幾顆痣的位置都對上了,年紀也對上了,離家的時間也對上了。」
「你就是我的妹妹,絕對錯不了!」
他再次強調道,說完又忽然想起什麼,眸中一亮。
「我那裡有母親的畫像,你看一看就知道了!」
寧玥輕笑一聲,轉頭看向他。
「跟你說了五歲前的所有事我都不記得了,就算把畫像擺在我面前又如何?我根本就不認得。」
寧琰一怔,緩緩道:「連母親……都不記得了嗎?」
寧玥垂眸,臉上神情看不出悲喜。
「嗯,不記得了。」
寧琰沉默許久,心頭漫上無限悲楚,忽又看向一旁的余刃。
「那昭國公呢?總該有印象吧?」
既然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當時時隔半年他還能一眼認出來,那現在多少也應該還能認出一些吧?
余刃沒想到會忽然問道自己頭上,愣了一下,旋即轉頭看了看寧玥。
寧玥也正看向他,目光清澈讓余刃根本就不忍欺騙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心中千百個不願意寧玥認回寧家人,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們相認,她就要從昭國公府搬出去了,他們的婚事也將遇到很多阻礙,再不是他進宮去求一道賜婚的聖旨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可是看著女孩兒信任的眼神,那句不記得了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有權知道她的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權知道她的母親長什麼模樣,而不是一直對著那塊兒沒有名字的墓碑幻想那個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幻想那個用自己的性命護著她的人。
何況他之前答應過她,今後再也不隱瞞她,她的事情都讓她自己做主,他不再為她代為決定。
「我……記得。」
余刃艱難地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若是見到畫像,該是能認出來的。」
寧琰聞言鬆了口氣,對寧玥道:「玥兒,你們跟我去寧府看看那畫像可好?看過你就知道了,我絕對沒有騙你!」
寧玥和余刃一樣,並不想認寧家這門親。
可她也知道,既然寧琰認出她了,就絕不會輕易放手,事情鬧大了對余刃和余夫人都十分不好,只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寧琰是朝中重臣,和余刃齊名的皇帝心腹,於趙乾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文一武他向著哪邊都不是,何況這種家事本就不好管,他就是身為皇帝,也不能攔著別人認回妹妹。
寧玥若是沒有家人,住在昭國公府也就算了,有家人卻還住在那兒,而且昭國公府還不放人的話,滿京城的人會怎麼說?
寧玥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不能不在乎余刃和余夫人的。
她深吸一口氣,對寧琰說道:「好,我們跟你去看看。」
寧琰大喜,唇邊剛剛勾起一抹笑意,就聽她又說道:「不過當初是你們寧家把我們母女趕出家門的,我就算不認……」
「玥兒你放心,」寧琰沒等她說完就道:「當初你們母女雖然離開了,但我一直堅持沒讓人把你的名字從族譜上抹掉,所以你現在仍舊是我寧家人。」
「如今我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我了,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再趕你走!」
寧玥:……你誤會了,我是自己想走。
她後面的話被直接堵了回來,只能改口道:「你想認回我是一回事,我想不想認回你們是另一回事。」
「寧大人最好記清楚,就算確定畫像上的人真是我母親,你們也不能因此就逼迫我做什麼。」
她說著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手臂上那兩顆黑痣。
「你認出我無非是因為額頭上的朱砂痣和這兩顆小黑痣,我若將這兩顆痣抹了,咬死不認自己是寧家人,你就是說破天去,也沒有硬逼著我回寧家的道理。」
寧琰聞言臉色一變,余刃亦是眸光一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兒:「玥兒!別胡說!」
這幾顆痣都是天生的,要抹去的話自然要想別的辦法,那就只能毀了這處的皮膚。
余刃縱然不想她回寧家,又怎麼捨得她做出這種事?
寧琰也沒想到自己的妹妹為了跟寧家劃清界限竟能說出這種話,心裡一時間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兒似的,生疼生疼。
寧玥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你別不信,別說這兩顆黑痣了,就是額頭上的朱砂痣,我想毀一樣能毀掉。」
「反正全京城的人都以為我額頭上是個月亮胎記,知道我有朱砂痣的人少之又少,我能貼個假月亮,就能讓它變成個真月亮。
」
至於破不破相什麼的,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貼了這麼多年的假月亮也沒見余刃嫌棄她,變成個真月亮余刃也不會因此就不喜歡她了。
余刃聽了卻是臉色鐵青,不待寧琰開口便沉著臉斥責道:「玥兒!住口!」
他是不在意她額頭上到底是朱砂痣還是月亮,但這不代表他就願意看她吃苦受罪。
寧琰聽著她毫不在意地說出這種話,雙目漸漸泛紅。
玥兒該是多討厭寧家,才能寧願自毀容貌也不與他們相認?
他喉中哽咽,雙目漸漸泛紅:「好,我答應你絕不逼你做什麼,只要你……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願意認我這個大哥。」
寧玥點頭,:「既然如此,那等雨停了我們就跟你回去。若是確定那畫像上的真是我母親,我……就在寧家留下。」
她說完這句,明顯感到握著自己手腕的手緊了緊。
寧玥轉頭看了余刃一眼,對他莞爾一笑,當著寧琰的面握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另外我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婚事亦然,你和寧家的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寧琰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後槽牙咬的嘎吱作響,卻礙於寧玥態度堅決,只能暫且答應。
左右現在距離她十七歲還有近兩年的時間,這期間他可以想辦法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比余刃更好的人,之前這些年她只是被余刃蒙蔽了雙眼而已。
寧琰這麼想著,心頭微鬆,不曾想下一刻就聽余刃說道:「不如這樣吧,我現在就讓人回府去將我的庚帖取來,寧大人也讓人寫一份玥兒的庚帖交於我,我們就算是把此事定下了。」
「等拿到庚帖之後,我們再隨寧大人去寧家可好?」
寧琰一怔,一口老血堵在喉頭差點兒把自己噎死。
余刃這意思,分明是不拿到庚帖就不跟他去寧家看那畫像,就算看了也可能會說不認識。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誰說自古文官最奸詐的?武將奸詐起來一點兒不比他們文官差!有過之而無不及!
偏偏寧玥還是站在余刃那邊的,聞言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省的你回頭反悔。」
余刃扯了扯嘴角,勾唇看向寧琰,神情與言語間哪還有半分之前的忍讓,拉長聲調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寧大人以為如何?」
如何?
還能如何?
寧琰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