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月
寧玥每次總會逛不同的地方,今日逛著逛著就走到了萬仁街的鬧市。
程文松其實不太願意帶她來這裡,因為這裡各種攤位雲集,多是一些賣菜賣肉的,環境髒亂的很,人員也複雜。
他自己平日都不愛來,更別說帶著打扮的珠光寶氣的寧玥了。
這就好比三歲小兒持金於市,很容易被人盯上。
寧玥剛從另一個世界過來沒多久,沒有這種自覺,只以為這裡就是現代的菜市場,很感興趣地走了進去。
程文松輕嘆一聲,想著暗處還有兩個下人跟著他們,應該是沒什麼危險,便也跟過去了。
這菜市其實並沒有什麼意思,寧玥也只是剛看到時好奇這裡都有什麼蔬菜水果,所以過去看看罷了。
看了一圈兒發現沒什麼新奇的,大多數東西她這些日子已經吃過了,便準備離開。
還未走出集市時,卻遇到了一樁糾紛。
一個賣雞鴨類家禽的小販揪住了一個推著板車的貨郎,非說他剛剛過去時把車推得太快了,壓死了他一隻雞。
旁邊也有人作證,說剛才貨郎的車的確從那隻雞身上壓過去了。
這貨郎只是幫東家來拉貨罷了,自己窮得很,平日裡幾個月也不見得吃得上一口肉,哪裡有錢賠他的雞,急的都快哭了。
他一個勁兒地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壓雞賠錢天經地義,又豈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
賣雞的小販揪住他不放,噴著唾沫星子道:「這雞死了就賣不出去了,你不賠我難道要我自認倒楣嗎?憑什麼!」
「不賠是吧?好!那我們就去見官!讓官老爺來說說理!」
說著作勢就要拉著貨郎往外走。
貨郎哭著求饒,賣雞小販理也不理,堅持要他賠錢。身上沒錢就回家去取,把車上的貨壓在這裡。
這些貨是東家的,貨郎哪敢自己離開把東西留在這裡?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他更擔待不起!
何況送貨是有時間的,晚了的話他一天的工錢就沒了。
他哭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卻聽圍觀的人群中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等等。」
眾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只見一個錦衣華服面如白玉的孩子越眾而出,站到了眾人面前。
賣雞小販的視線落到這小公子身上,眸光一亮。
出來個管閒事的,是準備幫這貨郎賠錢嗎?那可太好了!
這些貴人向來大方,賠錢的話又怎麼會單單賠一隻雞的錢?說不定會多給他些呢!
程文松本不欲管這樣的閒事,但見她走了出去,只得也跟了上去,輕嘆一聲便準備從荷包裡掏銀子,成全她的一片好心。
誰知寧玥卻並沒有要幫那貨郎賠錢的意思,而是指著地上那隻死雞道:「你這雞本來就是死的,不是被他壓死的。」
什麼?
一句話引得周圍眾人頓時議論紛紛,程文松也怔了一下,將伸向荷包的手收了回來。
賣雞小販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這位小公子可不要亂說!我劉老三做生意向來實在,從不賣死雞!這雞明明就是剛才被這貨郎壓死的!大家可都看見了!」
話音落,一旁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是啊,真的看見了,確實是從那隻雞身上壓過去了。」
「對,我也看見了。劉老三每天都會擺兩隻雞在外面證明自己的雞新鮮,其它的就關在籠子裡讓人挑。」
「剛才有個人把他擺在外面的一隻買走了,他就從籠子裡又挑了一隻擺出來。」
「結果才剛放在地上,那個貨郎就推著車過來了。」
「是啊,貨郎把車推得太快嘍,沒看見地上的雞,就壓死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證明劉老三說的是實情。
一個人可能撒謊,這麼多人一起撒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何況這些人有賣東子的有買東西的,身份也都不同,被收買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劉三郎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聽見沒,我這雞就是被他壓死的!」
寧玥搖頭,道:「他的車的確壓了你的雞,這一點大家沒看錯,不過……」
她再次指向地上那隻雞。
「這隻雞在你拿出來之前就死了,只是先開始在籠子裡,出事的時候才剛被你拿出來,大家沒發現罷了。」
劉三郎一怔,頓時臉色漲紅,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有些結巴起來。
「你……你胡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證明它之前就死了?!」
「有啊,」寧玥指了指他身後的籠子,「那些還活著的雞就是證據。」
活著的雞怎麼當證據?難道它們還會說話不成?
周圍再次喧鬧起來,寧玥視而不見,目光堅定地道:「你賣給我兩隻活雞就知道了。」
說著下意識的想要掏錢包付帳,摸到身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穿越了,根本沒有錢包也沒有錢。
程文松輕笑一聲,從自己荷包中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劉老三心裡卻沒底了,梗著脖子道:「我……我不賣給你們!你們都是騙子!」
這話引起周圍一眾笑聲,劉老三臉色越發紅了。
程文松與寧玥這身行頭,便是隨時去赴知府大人的宴都沒問題,又怎麼會聯合那貨郎來騙他幾隻雞?何況人家都說了花錢買的!
見他不賣,程文松也不急,笑著看了看周圍。
「有別人肯賣的嗎?我買十隻。」
有生意誰不做?而且還是這樣出手大方的主顧!
立刻有人搶著送了十隻雞過來,擺在了兩人面前。
程文松看了看寧玥,低聲問道:「玥兒想做什麼?」
寧玥看了眼地上的雞,說了句:「小雞們,對不起了,晚上我一定會好好地吃了你們的,不讓你們浪費掉。」
之後彎腰便要把兩隻雞並排擺在貨郎的車輪前。
程文松哪肯讓她做這個,忙將她拉了起來,對暗處擺了擺手。
立刻有兩個下人走了出來,在他的示意下按照寧玥所說的做了。
兩隻雞被擺好,寧玥對貨郎道:「你推著車從它們身上壓過去看看。」
貨郎哪敢,生怕他們待會兒也讓他賠錢。
寧玥皺眉,倒也沒為難他,對那兩個下人說道:「推車。」
下人應諾,按她所說將車推了過去。
車輪碾過,有人睜大眼睛仔細看著,也有人齜牙咧嘴的把視線轉向了別處,但很快又轉回來。
不一會兒,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不一樣!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有人不解地問道。
雞不是都死了嗎?有什麼不同?
「血跡!血跡不一樣!」
有另外看出不同的人開口說道。
先前被貨郎壓過的那隻雞雖然也流了血,但是血跡只有車輪下那一團。
可是剛剛被壓過去的這兩隻,血跡卻噴濺出了很遠。
寧玥聽著大家的話,欣慰地點了點頭。
「沒錯,活雞如果被壓過,血跡肯定是噴濺式的,而不會是這樣。」
她的手指向最早死去的那隻雞。
大家並不明白這是什麼原理,議論紛紛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寧玥也沒法給他們解釋血壓之類的東西,只能儘量淺顯的說道:「因為活雞的血液是流動的,而死雞的血則不會流,死的越久就越是如此。」
「所以,這隻雞其實早在這個……這個叫什麼劉老三的拿出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只是他不想這麼虧了一隻雞的錢,偏巧這位貨郎又著急趕路推著車過來了,他便將這貨郎當了冤大頭,想冤枉他!」
貨郎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瞪大眼睛指著劉老三:「好啊!原來你是故意要訛我!」
劉老三慌慌張張的不想承認,又覺得寧玥的說法站不住腳,不一定每隻活雞被壓死都會出現這樣的血跡,說不定就有跟他之前被壓死的那隻一樣的呢。
寧玥皺眉,正想說什麼,程文松卻大手一揮,讓人把剩下的雞也都用同樣的方法去試一遍。
寧玥趕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這麼多我吃不完啊。」
程文松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我們一起吃。」
寧玥聽了鬆了口氣,按他所說讓下人推著車又重新做了一遍。
結果自然是全部相同,劉老三辯駁不過,在眾人的叱駡聲以及迎面扔來的爛菜葉中收起東西飛快逃走了。
貨郎逃過了被人訛詐的命運,對寧玥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對寧玥接連磕了好幾個頭,到把她嚇得退後了幾步。
「不用不用,一樁小事而已,你起來吧。」
寧玥說道。
貨郎卻不肯,非要問他是哪家的公子,說要回去給他立個長生牌位。
寧玥是女孩子,名字哪裡是別人能隨便問的。
雖然她自己已經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只隨便取了「小玥」這麼個名字而已,但程文松也不喜歡別人這般詢問她。
正欲讓下人將這貨郎打發走,卻見寧玥摸了摸額頭上的月亮,忽然眼珠一轉,道:「我叫包……明月!對,包明月!」
貨郎得知恩公大名,趕忙又磕了幾個頭。
「原來是包公子,小的記住了,回去一定日日為小公子祈福,祈求公子平安順遂。」
寧玥笑著眯起了眼:「不用不用,應該的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