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偷香
「來,讓老夫看看你多厲害。」
老叫花子一邊掏著耳朵,一邊把髒兮兮的胳膊伸到陶枝面前,「直接上毒,不用收著。」
陶枝現在雖然不再怕他,但仍是招架不住他時不時的發瘋,遲疑著道:「這樣不好前輩……」
她還沒解過自己的毒,到底不清楚會不會落下什麼病根兒。
「老夫都沒說什麼,你有什麼好怕的?」老叫花子不耐煩地招手,「你現在都下不去手,還想著幫他解北樓呢?」
一聽這話,陶枝頓時抿住唇角,過一會兒慢慢伸出了左手:「我還從未對別人使過毒,還請前輩多擔待。」
老叫花嘖嘖兩聲:「趕緊的。」
陶枝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恢復了澄澈清透,平靜而堅定。
老叫花子渾濁老眼打量著她,倒是難得露出一絲欣賞。毒,堪比刀劍,卻註定不能修成正道,因為毒性不僅侵體,更易損神。毒術高強的人極易扭曲道心,變得殘暴冷血。
眼前這姑娘卻仍像是純淨的泉水,眉目溫柔,不生一絲戾氣。
說起來這小倆口真是挺有意思,都是擅毒之人,然而一個隻想廢去毒術過閒散日子,一個乾脆連用毒都沒用過。
真是太有意思了。
陶枝慢慢把手掌覆上,按著老叫花子教的,心中默念口訣,熱意像浪一樣從體內湧向手臂經絡,順流而下,彙聚到掌心。
那股幽冷的檀香便嫋嫋四散,像是黃泉歌聲,帶著不祥徵兆。
老叫花子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胳膊上的皮膚開始發黑,那毒香灼燒撕裂著皮肉,可他卻感覺不到疼一樣,嘖嘖稱奇:「勁兒確實挺大!」
陶枝額角冒出薄汗,到底是對人用毒,她心中還是有些障礙,咬咬牙:「前輩,可以了嗎?」
「就這樣?」老叫花子指著已經焦黑紫青的胳膊,「大漠裡的玄草也能做到這個程度——反正你右手能救回來,怕什麼!」
陶枝咬著牙,把掌心催至滾燙,又要小心控制著用毒的範圍,額角的汗意越來越重,過了許久老叫花子才滿意。
她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用毒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睜眼,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怕疼呢?不僅不怕,還不停地讓她加重。
老叫花子十分滿意,盯著自己已經沒法看的整條胳膊研究了許久,才叫她:「來,該右手了。」
陶枝無奈,只好認命地再治癒他,因為擔心毒素留在體內,她用右手的時間比左手還要長一倍,累得快要站不住。
但事實證明,她這兩隻手確是相合而生的,被毒氣摧殘過後的胳膊已經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絲傷痕,甚至比從前還白了些。
陶枝期待地問:「前輩,是不是……我真的可以這樣解開程漆身上的毒?」
老叫花子甩甩自己的胳膊,哼笑:「果然如老夫所料。」
陶枝臉上頓時揚起笑容,過片刻又想起什麼,問道:「這毒到底是怎麼下在身體裡的?解了之後身體會怎樣?」
「這個嘛——」老叫花子背起手,搖頭晃腦地轉身去找酒喝,「就得問那位大老爺嘍——」
—
過兩日,宮中傳來消息,許久不曾臨幸妃子的隆宣帝終於翻了賢妃娘娘的牌子,晚上要宿在和清宮。
程漆得了信,便定下今晚子時入宮,去拿香灰。
入了夜,陶枝緊張地睡不著,翻來覆去地琢磨事,過一會兒就小聲問一遍程漆是不是要走了,煩得他差點翻身起來把她辦了。
「你怕什麼,啊?」程漆用四肢固住她,不讓她亂動,「爺去趟宮裡就跟帶你逛早市一樣,一會兒就回來了。」
陶枝腦袋蹭了蹭他,知道沒他說的那麼簡單,不然怎麼會伺機這麼多天等待時機。
但她還是伸手摟住了程漆的腰,臉埋在他胸口:「我知道……」
「知道你就趕緊睡,」程漆親親她的髮頂,聲音低沉和緩,「醒了之後我肯定在你旁邊,好不好?」
沒過一會兒,陶枝還真讓他哄著睡著了。
程漆就悄悄起身,給她掖好被子,換上漆黑的夜行衣,推開院門疾馳而去。
隆宣帝生性多疑,宮禁向來十分嚴苛。入夜之後的寢殿更是被裡外三層的禁軍圍著,到處有人盯梢,唯有宿在嬪妃處時,寢殿外的禁軍才會鬆散。
程漆運起輕功,如月色下一片殘影,過了宮門後,迅速掠過清冷的宮道。
他特意繞了點路,先到和清宮外看了一眼,燈火依稀,有宮女進出,的確是侍寢的樣子。
出於一貫的謹慎,程漆凝神聽了片刻,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以他的耳力,竟然聽不到任何動靜。
程漆心頭微沉,轉身向隆宣帝的寢殿掠去。夜風拂過鼻尖,程漆忽然想起從前聽過的一點隱晦傳聞。宮廷秘聞同樣會經過北樓的耳朵,只不過他一直並不感興趣。但今晚不知怎麼了,他心中忽然有了點隱約的預感。
當今聖上原本並非太子,其上有位皇兄作為儲君,曾有位豔冠京城的太子妃。但這位正值壯年的大皇子不知怎麼在年近而立時忽然暴斃,而後同樣為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便順理成章地立了儲,再後來踐祚登基。
自隆宣帝登基以來,先育有三女,前年才終有一子,但年紀尚小。隆宣帝一心在自己的帝王功業上,對子嗣並不關心。
程漆腳下輕點,落在寢殿之外的一棵老槐樹上——果然,禁軍守衛如往常一樣,不——甚至更多了。
……他曾聽聞,從前那位大皇子的太子妃後來便深居宮中,作為皇嫂,深得隆宣帝的禮遇……
而據他所知,這位皇嫂在丈夫暴斃身亡一年後,曾懷有一子……
程漆悄無聲息地從槐樹上滑下,隱匿在薄薄的樹影裡。有巡邏的禁軍列隊走過,沒有人能發現他的存在。
一隊走過,很快另一個方向又走來一隊。程漆凝神等著,終於——在交替了七次之後,兩條列隊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間隙,他身影瞬間動了。
只是須臾間,他的背便貼上了宮牆,然後手臂一撐,無聲無息地翻了過去。
而此時,下一隊巡邏的禁軍才剛剛走到牆下。
程漆眸光冷沉,一路躲過無數宮女太監,終於走到寢殿門邊。一聽,果然聽出了問題。
女子的嬌吟和男人的粗喘交織在一起,一片活色生香。
「盈盈……」
寬大龍床上,人影交疊,「盈盈,嫂嫂……」
在這樣的場合下,這種稱呼會激起內心深處的羞恥,可同時,背倫之感也會帶來別樣的刺激。那女子嬌喘不止:「別、別那麼叫我……」
「嫂嫂,」天子喘息著,「朕比起皇兄如何?……」
寢殿內激戰正酣,床上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大門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推開了一條縫隙,然後又輕輕合上。
程漆沒興趣觀摩這齷齪勾當,殿裡正焚著他要找的香,程漆斂著聲息,循氣味向四角的巨大香爐走去。
耳邊不堪入耳的聲音仍在繼續,程漆面色沉沉,手下極輕,蹲在香爐前,悄悄掀開了爐鼎的蓋,開始裝香灰和香料。
第一把拿出來,不料空氣中焚香的氣味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程漆眉心一折,加快了手上動作。
與此同時,床上的隆宣帝忽然一頓,懷裡女子正意亂情迷,抬頭親吻他:「怎麼……」
隆宣帝臉色陰沉,手下仍煽風點火,女子便顧不上問他,仍急促喘息著。
而他的另一隻手——卻悄悄摸向了牆上掛著的長弓。
程漆飛快地裝滿了整個布袋子,把繩一繫,他悄無聲息地貼著牆向門邊走,卻驀地聽見一道冷冷的聲音:「什麼人!」
程漆心下一沉,他果然能感受到了焚香的變化,於是當機立斷,一肘撞開了窗戶,向外一躍。
「嘭」的一聲,隆宣帝終於找到了那人身影,驚鴻一瞥,看見那一身黑衣——竟然是北樓的人!
他心思急轉,立刻用箭尖劃破了手指,古怪的血腥味散開,程漆聞見,頓時心口一窒,靈便的動作頃刻間沉重起來。
隆宣帝緊接著就把箭搭到了弓上,對準他,毫不猶豫地射了出去。
程漆忍著內臟被擠壓的痛苦,向左一躲,鋒利的箭簇仍擦上他的肩膀,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程漆咬著牙,趁著宮中還沒反應過來,迅速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
陶枝醒來時,用力眨了下眼睛,然後忽然想起什麼,猛地向旁邊看去。
——程漆薄唇帶笑,支著頭,眼神戲謔看她:「不錯,睜眼知道先找夫君,沒白疼你。」
陶枝鬆了口氣,彎彎眼睛撲向他:「你什麼時候——」
話音沒落,她忽然一頓,然後猛地拉開被子,一眼看見了程漆肩上草草纏上的布條,殷紅的血跡透出來,看著觸目驚心。
「這、這……」陶枝聲音都抖了,「這怎麼回事?」
「小傷,沒事兒。」程漆一伸胳膊去撈她,「寶貝兒快給我親親……」
陶枝一把推開他,紅著眼睛拆開他顫的布條,看見那條猙獰的血口子,心疼得一揪一揪的。
程漆低頭,看見她心疼的樣子,莫名有點想笑,忍著道:「真沒事兒。」說完,想了一下,「不過還是挺疼的。」
陶枝嘴一抿,難過得說不出話。
程漆忍著笑,在她後腦勺撥了一下,低聲誘哄:「你吹吹它,我就不疼了。」
陶枝就真的湊上去,沖傷口小心翼翼地吹了幾口氣,然後抬起頭,淺色的瞳孔清澈地映出整個他。
程漆倒抽一口氣,驀地緊了緊手臂,把她壓進懷裡。
不是錯覺,方才她吹氣的時候,他是真的覺得那傷口一點都不疼了。
陶枝抬起右手,掌心輕輕覆在他肩傷上,過片刻,草木清香飄散在空氣中,那道傷口迅速癒合,最後消失不見。
程漆誇張地動了動肩膀,然後捏捏她的臉:「我媳婦兒真能幹。」
然後陶枝收回手,縮到他懷裡小聲:「雖然能治好,但你當時也還是疼的呀。」
「不疼,真的,」程漆心裡軟得難以形容,重重地在她臉上親了兩口,「一點都不疼。」
「……就是癢。」
說完,程漆叼住她的唇瓣,舌尖越過牙關,用力吮過,聲音含混:「拿你怎麼辦好……」
「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