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溫泉
茫茫沙漠之中,狠毒的陽光幾乎要撕掉人的臉。
沈青玉伏在滾燙的沙子上,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眯著眼盯著遠方。
這次剿匪比上次還要艱難。隆宣帝派她來無非是因為她熟悉這幫沙匪,但同樣地,經過幾個月的纏鬥,他們也熟悉她。
這次沈青玉還沒到西邊,這群沙裡的蠍子就已經得了信兒,一連五天,他們在沙漠裡躲貓貓,沈青玉愣是沒能抓到他們一根頭髮。
連日的追捕極大地耗光了眾人的耐心和精力,她調用的西北官兵早已沒了鬥志,各自趴在沙堆後邊打瞌睡。此時她身邊只有一個北樓的兄弟和她一起強撐著,維持著這場曠日持久的埋伏。
小兄弟為了打起精神,低聲和她說話:「青玉姐,這幫匪手裡到底有什麼?值得我們三番五次地來剿他們?」
沈青玉被曬得頭昏腦漲,喉嚨早就乾得開裂,一出聲就疼,泛著血腥的甜味。她用力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油,地裡的油——那是皇帝的命根子,挖一勺都不行,更別說他們是一缸一缸地挖了。」
這次那幫亡命之徒直接開出了一整條礦脈,隆宣帝對她下的是死令,若是拿不住他們,那死的就是她了。
小兄弟還要說什麼,驀地被沈青玉按頭往下一壓:「噓——」
蒼茫的視野盡頭,浮起一層塵土,若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怕是會讓人誤以為是眼花。
沈青玉立刻精神起來,壓著嗓子呵斥道:「都給我精神點!要睡,幹完這仗回家摟著婆娘睡去!」
官兵們也緊張起來,握緊手中刀槍,依照沈青玉的指令,借著沙丘的掩護漸漸合圍起來。
沈青玉眼前發花,狠狠地眨了兩下,視野中那陣浮土越來越近,直到她能看清為首那人的座下的馬匹——
不對!
為了這條礦脈,西邊幾乎所有零散的沙匪都彙集到了一處,怎麼可能只有這點人?
她因為連日暴曬缺水而暈眩的大腦飛速運轉,當機立斷下了指令:「撤!先回大營!」
但已經來不及了。
身後平靜的沙土忽然如同怪物一樣張開了血盆大口,數不清的匪徒從沙丘中冒出來,揮著尖刀,眼中嗜血,瘋狂向他們撲來,聲勢極為迫人。
官兵拿刀的手都在發抖,短兵還未相接,這仗就已經輸了。
沈青玉知道這次對方為了置她於死地,也是拼了命了,猛地咬破舌尖,掌間黑氣淬過刀刃,率先沖了出去。
「殺!——」
大漠遼闊,殘陽如血。
沈青玉是被顛簸醒的,一眨眼,渾身的疼痛便跟著清醒過來,她悶哼一聲,意識到自己正在趴在別人背上。
她的小兄弟幾乎是跪在地上背著她走,聽見她的聲音卻沒力氣回頭,哽咽著道:「青玉姐,你沒事?」
「沒……事,」沈青玉費力地撐起身子,「放我下來。」
「你放心,」小兄弟抓緊她的胳膊,眼底血紅,已經流不出淚,「我就是死也會把你帶回京城,找到樓主——找到七哥就好了!」
沈青玉嘆了口氣,手頹然垂下。
還能回去嗎?
像七哥說的那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兒育女,安穩一生。
還能嗎?
沈青玉視線模糊,神智昏昏沉沉,隱約看見一個人沖她笑著,溫和地喊著「青玉」。
—
南下鎮壓暴民,程漆全權交給葛話,留梁蕭在京中。當夜,葛話就帶著程漆的囑託連夜趕往南方,相距並不算遠,以北樓的腳程,約莫一日就能趕到。
在葛話抵達南方運河沿線,照他所說的以鎮壓為名煽風點火之時,程漆坐在山中的竹院裡,手上拿著一把淬毒的匕首。
真到了這天,陶枝還是緊張得渾身發冷,手心微濕。
程漆看他一眼,旁若無人地展開她捏緊的拳頭,在掌心輕輕吻了一下。
而後陶枝看著他們,感覺像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向自己張開了大門。
蘇兆言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瓷瓶,盛著一點透明的液體,他說,那就是北樓。無色,無味,幾乎和水一樣,卻是世上最毒的毒,攀附在人的血液裡,一生如影隨形。
老叫花子盯著那小瓶看,渾濁眼珠裡一片火熱。
程漆赤裸著上半身,從蘇兆言手中接過瓷瓶,然後穩穩地執著匕首,刀尖對準自己的小臂。
劃破皮肉,筆直的三寸線條,沒有一絲彎折,不差毫釐。
他的胳膊也沒有一絲顫抖,陶枝卻閉上了眼睛,難受地偏開頭。
而後的過程她沒有細看,但她能聞到空氣中氣味的變化。無色無味的毒藥與血相融之後,驀地變了,森冷,妖冶,帶著濃重的苦味,霎時掠奪了所有人的鼻息。
而後她聽見老叫花子不耐煩的催促,也沒錯過某一瞬間他的抽氣聲。
她知道那是北樓種在了他的身上。連這種不怕疼的奇人都會有感覺,陶枝難以想像十多年前那個十來歲的少年,要如何面對這種疼痛。
陶枝喉嚨堵著,眼底發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程漆低沉叫她。
睜開眼的一瞬間,看見程漆略微蒼白的臉,她心中的疼和畏縮忽然奇異地消失了。
因為眼前的人需要她,而她做得到。
老叫花子的情況比她想像得還要嚴重。儘管只是條三寸的血口,還被封住了幾個大穴,但那整條胳膊下的筋脈竟全部呈現不祥的紫黑,皮下似有蠕蟲一般,不停虯結扭動,竟像是要衝破皮囊!
老叫花子的額頭滲出寒意,卻還笑著:「原來這就是北樓的滋味兒,老夫終於嘗到了!」
蘇兆言無奈道:「你少說兩句。」
程漆在發愣的陶枝背後輕輕一拍:「來,等不到他血液融合,北樓會衝破他的穴位。」
陶枝回過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清澈瞳孔裡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不置一詞。她鎮定地伸出細嫩手掌,貼在老叫花子的手臂上。
程漆看著她清瘦的背影,墨黑秀髮長及腰,發尖帶著彎兒,程漆知道摸起來有多細膩柔軟。
可這時他忽然發現,那個軟軟的小小的姑娘,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走到他身側,和他並肩而立,毫不遜色。
如此耀眼,發著光一樣。
他退到一邊,焚起鎮定北樓用的香灰。
陶枝掌下聚起熱意,冷冽檀香逸散而出,順著血口鑽入皮膚。和那股北樓的力量相互抗衡著。漸漸地,老叫花子整條胳膊通體發黑,可那攪動不止的經絡卻肉眼可見地停止下來。
蘇兆言神色微凝,緊緊盯著看。
這一次不僅僅是試毒那麼簡單,這同時也意味著陶枝能否真正解開北樓。
老叫花子捧著那條漆黑的胳膊,嘴角泛紫,卻大聲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老夫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事!」
陶枝收回左手,深吸一口氣,抬起右手,看了程漆一眼。
程漆點點頭,勾唇一笑:「別怕。」
陶枝抿唇點點頭,心裡忽地生出勇氣。
而後她把掌心落下,草木香卷起清風,瞬間洗滌淨化了空氣中的檀香。
那條胳膊也迅速地褪去黑色,一寸一寸緩慢地恢復原狀。在場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直到最後一寸黑色褪去的那一瞬——
「噗!」
陶枝愣了愣,忽然淒厲地喊了聲:「程漆!」
程漆身形一晃,屈膝跪在地上,嘴角淌下一溜血,卻勾著唇笑:「好、好姑娘……」
陶枝慌忙撲到他身邊,焦急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蘇兆言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蒼老暗沉的臉映著日出的光,一時竟帶著釋然。
「別怕,沒事……」程漆蹭掉嘴角的血,聲音嘶啞卻帶笑,乾淨的拇指揉揉她的眼角,「好事……」
陶枝緊緊攥著他的胳膊,透亮的眼珠上蒙著一層水意。
老叫花子甩甩自己的胳膊,「嘖」一聲:「看明白沒有?用自己血種出去的北樓,一旦被人解開,就會被反噬。」
「一次兩次被反噬,還能保命,若是撒出去的種全被人破了……」
程漆調息壓下體內那陣暴動,朝老叫花子一拱手,恭敬道:「多謝前輩。」
老叫花子揮揮手:「謝你家丫頭。」
陶枝終於反應過來,有些激動地扯住程漆衣襟:「所、所以,只要我把你們身上的北樓解開,那個、那個人就……」
程漆笑笑,攬住她的腰,貼在耳邊道:「對。」
懷裡人又暖又軟,誰能想到這樣一具小小的身體裡蘊藏著這樣大的能量。
蘇兆言望向他,眼中神情彼此都懂。他微一頷首,「明日解毒。」
程漆摟緊陶枝,眼神堅定:「嗯。」
—
「明日就要解毒了,你別裹亂!」
雖說已經成功過一次,但明天要解程漆身上的北樓,陶枝還是心神難安,早早地就想休息養神。
可程漆卻記著之前說的溫泉,大晚上的非拉著她過去,甚至還帶上了乾淨衣物。
「就是讓你放鬆去的,」早春的夜晚還是冷,程漆摟緊她,壓低聲音嚇唬她:「再鬧信不信給你打暈了弄過去?」
陶枝自然不信,在他懷裡掙扎半天,最後被整個騰空抱起來。
山裡格外幽靜,偶爾林木間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又消失不見。晴夜,月光如水,溫柔地散在山間。陶枝掙扎了一會兒,到底由他去了。
難得有這樣獨處的寧靜時間,老實說,她也珍惜。
程漆看她老實了,在她額頭上親了下,「乖,這就到了。」
地方不遠,在後山一個小山谷裡。陶枝正覺察到一股濕熱水汽,就聽程漆低沉帶笑的聲音:「到了。」
她被放下來,眨著眼睛打量這一彎天然的水池。
水很清,能見著底下的石壁,白色水汽蒸騰著。陶枝走過去摸了摸,驚異道:「真是熱的?」
程漆嘴邊噙著不懷好意的笑,貼到她背上,在耳邊低聲道:「跟你泡木桶裡一樣,還寬敞,好不好?」
清冷夜裡,能浸泡在溫水之中,自然是種享受。可這畢竟是野外,頭頂著天,四下空曠,陶枝無論如何也不敢脫了衣服的。
早料到她會搖頭,程漆哼笑一聲,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沒幾下,他精壯結實的身體便大大方方露出來,程漆含笑看她一眼,然後進了池裡,熱水一直漫到胸口,他滿足地喟嘆一聲。
陶枝一個人站在岸邊,氣得想踹他。
「我要回去了。」
「回什麼?」程漆伸手勾住她腳踝,抬眼看她,「冷不冷,嗯?舒舒服服泡一會兒,待會兒爺把你好好送回去。」
陶枝瞪著他半晌,覺得這角度難受,於是在岸邊坐下來,試圖講道理:「我不能在外邊——」
程漆眼底閃過促狹的光,拽著她的腳腕驀地一扯,就把人扯下了水,胳膊護在她身後,沒讓她磕著半點。
陶枝驚叫一聲,怕嗆了水,慌忙抿唇屏息,下一刻便有滾燙的東西貼了上來,狠狠咬住她唇瓣。
水汽之中,她白皙的臉盈潤得能掐出水一樣,衣服早濕透了,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瓏曲線。程漆眼熱,用力吻過她的鼻尖唇舌,吞掉她不滿的聲音。
「程、程漆——」陶枝用力掐著他的窄腰,「你混蛋!」
「是,都是我不好。」可這混蛋認錯態度良好,手底下卻一點沒含糊,幾下扒掉了她的濕衣服,剝出了她柔軟潔白的內裡。
衣服被他隨手撇到一邊,飄散在水面上,暗紅的絲絛浮動著,豔麗又曖昧。陶枝一眼瞥見,臉騰地紅了。
她到現在可算知道了這人叵測居心,氣得想哭,可隨著他四處著了火似的動作,她又難以自控地軟下來,伏在他身上不住地喘息。
陶枝被壓在石壁上,背後是粗糲的石塊,身前是他滾燙堅硬的身體。
熱水放大了她的感官,讓所有動作都清晰不已。
陶枝雙眼失神,淚珠滑落臉頰,掉進水池中,泛起的漣漪卻消失在不斷震動的水波中。
程漆不住地親她咬她,說著那些下流話,卻牽動著她的每一次心跳。
良久之後,水波終於停止了晃動。兩人換了姿勢,程漆背靠著石壁,陶枝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
他從身到心都非常滿足,一句接一句地逗她,卻半天沒得到回應。過一會兒笑著含住她耳垂:「生氣了?」
陶枝不睜眼,眼尾通紅,身上也有無數指印,模樣甚是可憐。
她薄薄的眼皮上有淡青色血管,嘴微微撅著,明顯一副生氣了等哄的樣子。程漆喜歡得要命,一下下親她,努力克制聲音裡的笑意:「我錯了。」
陶枝哼一聲。
「真錯了,」程漆貼到她耳朵邊,「不該讓你哭那麼狠……」
陶枝水底下的手拍了他一巴掌,濺起水花。
程漆笑著,忽然一手托她膝彎,一手搭在背後,借著水的浮力把人抬了起來。
陶枝感覺身上驀地一涼,終於驚得睜開眼:「你幹什麼!」
「你也得體諒體諒你男人不是?」
程漆笑眼看她,月夜之下,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然後他低下頭,緩慢地、虔誠地吻上她光滑平坦的小腹。
「咱家還缺個小東西。」
陶枝看著他英俊眉眼,心口忽然跳得厲害。半天之後才移開眼,軟軟地哼唧:「……急什麼啊。」
還不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