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成親
酒席設在醉仙樓,陶枝起先覺得破費,後來也就隨程漆去了。
沒有丫鬟,她便是自己的妝娘。細緻開面,畫眉點唇,描了此生最為認真的一副妝。而後換上大紅喜服,頭戴金鳳珠冠,墜著精緻釵鈿,映得整張臉盈潤美豔。
阿婆一直耐心陪著她,到中午,隨意吃了些點心,就等在房中。忐忑,不安,又充滿期待。
與此同時,京城最繁華的醉仙樓大門緊閉,被人整棟包了下來。今日的來客除了為首那一人,皆是面貌平平。似是有人娶親,但又沒那麼喜慶,只三五聚在一起喝酒談笑。
店小二有心上前攀談,卻被掌櫃的一把拉住。
「怎麼了掌櫃的?」
掌櫃給他使了個眼神,叫他別隨便往前湊。就這樓上樓下四十多個人,哪個不是氣質悍利,坐都是虛坐,一看就是練家子。
樓上的雅間裡,葛話和沈青玉玩猜拳,輸了罰酒。一年到頭難得有這樣的鬆快日子,還是樓主親自罩著,很快就樂得找不著北。
梁蕭坐程漆旁邊,時不時看沈青玉一眼,眼神柔和內斂。程漆自顧自喝著酒,臉上始終帶一絲笑意,被他們吵煩了,就扔個酒杯砸他們。
葛話被砸中了頭,笑嘻嘻的:「哥,現在欺負我,待會兒可別後悔。」
程漆哼笑一聲:「我看你還能翻出什麼花兒來。」
酒席一直吃到下午,沈青玉抹抹嘴:「去看嫂子嘍!」
樓上樓下頓時山呼海應。程漆低沉的聲音傳來,「不許嚇著她。」
一幫人笑著應下,先分頭出了酒樓,往程漆家裡趕去。梁蕭和程漆落後一步在後邊,慢慢地走。
梁蕭看他一眼,笑著道:「哥,高興。」
「嗯,」程漆笑一下,「太高興了。」
多年默契,兩人無需多話,慢慢向前走。快到家時,程漆低聲道:「今日勞你們幾個多照看,我不想見一個外人。」
梁蕭立刻懂他意思,點頭:「放心,這種日子,絕對不能叫別人打擾。」
「嗯,」程漆點點頭,「我不允許一點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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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漸落下,陶枝坐在閨房裡,忽然聽得外邊一陣喧鬧。緊接著院兒裡進來了好多人,她屋門被人敲了敲,是道女子聲音:「嫂子,我是青玉,我能進來嗎?」
說完她似是推開了什麼人:「有你們什麼事兒?滾!」
程漆事先和陶枝打了招呼,她知道這都是武館的朋友,只是沒想到還有女子,便笑笑:「快進來。」
門開合,之後又迅速關上,進來的是個爽利開朗的姑娘,見著她就瞪大了眼:「天哪,嫂子真漂亮!」
陶枝低頭笑笑,抬眼問她:「程漆……來了嗎?」
「馬上了,」沈青玉笑笑,「嫂子放心,待會兒這道門我絕不讓七哥輕易進來!」
陶枝一怔,隨後心頭湧上暖意。她沒有娘家人,程漆卻為她找來了倚靠。
阿婆握住她的手,滿眼慈愛地拿起紅蓋頭,「阿枝準備好了?」
陶枝抿唇笑笑:「好了。」
阿婆便把蓋頭放下,隔著紅布捏捏她耳朵。
沒過一會兒,喇叭嗩呐敲敲打打的聲音便響起來,很快鑼鼓喧天。房門又開合一次,程實一臉興奮地跑進來:「姐——啊不是、嫂子!哥被關在外頭啦!」
一片敲鑼打鼓的聲音裡,葛話正和幾個兄弟堵著門,扯著嗓子喊:「沒紅包不給新娘子!」
程漆換上了紅色喜服,被關在門外,笑駡:「找死是不是。」
葛話豁出去了:「要死明天死,今天沒紅包不給開門!」
幾個兄弟也跟著起哄。程漆無奈,從懷裡摸出一把銀票,從門縫塞進去:「快開門。」
葛話拿了錢,嬉皮笑臉一分,然後又耍起無賴,最後程漆差點踹門才甘休。
好容易開了門,院裡到陶枝房門口又設了不少關卡。平時怕他怕得要命的下屬也都豁出去了,聚眾一起鬧他。
整個院裡熱熱鬧鬧,能聽見誇張的大笑和程漆的低罵。陶枝蒙著蓋頭,聽見他難得氣急敗壞的聲音,原本繃著的心尖忽然鬆了下來。
有人不在乎她的來歷,不在乎她的身份,在一片險惡人心中殺出重圍,逗她,討好她,對她好。她要嫁給那個人,有什麼好怕的。
夕陽斜斜墜了,程漆歷經磨難,終於到了陶枝房門口。沈青玉賊笑著抵住門栓,賤兮兮道:「錢也給了關也過了,這麼著。」
「這最後一道門,哥你就說點好聽的,」她笑著回頭看眼新娘子,「嫂子漂亮得不得了,你不說好聽了,這門不讓你過。」
程實站在陶枝背後,捂著嘴偷偷樂。
到了最後這裡,程漆心中的燥氣反而散了。他整一整衣領,深吸口氣。身後四十多個北樓兄弟全都笑著看他,沒有看熱鬧的意思,眼中全是祝福。
程漆一字一句說的認真:「我想說的之前都說過了,今天,我是來娶你的。」
「你準備好了嗎?」
「我已經等不及了。」
說完,一腳出去,門板便被踹開。大紅喜服的新娘子端端坐在椅上,蓋頭下的臉正對著他。
沈青玉早躲到了一邊,笑嘻嘻地拍手:「七哥真男人!」
陶枝全都聽在耳中,心尖發燙,聽見他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向她而來。最後,黑色緞面的靴子停在身前,他一彎腰,勾著背和膝彎把她抱了起來。
陶枝靠在他胸口,聽他比平日快些的心跳,在一片喧鬧聲中悄悄道:「我也是。」
程漆的手在她背上輕輕一勾,她就知道,他聽見了。
而後便是拜堂,阿婆坐在主屋的椅上,笑眯眯地看他們倆,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程實就拉住她的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對拜的時候,陶枝的頭不小心碰到他,嚇得往後一退,卻立刻被他抓住了手。
「別慌,」程漆的聲音低如耳語,卻清晰傳入耳中,「我在這兒。」
她不知怎麼的,一整天控制好的情緒忽然被他破開一個小口,眼眶發熱。
她想這一輩子真好。
這風和月,這人和事,都好。
一切都圓滿無缺,因為她嫁了那個她喜歡、也喜歡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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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隨著步驟做完一切回了喜房,只覺得時間過的好快,夜色就已經籠罩下來。白日裡的喧囂紅火只剩一豆燭光。火苗跳動搖曳著,像她的心一樣。
陶枝捏著袖子,透過紅蓋頭的縫隙,能看見袖口細密精緻的針腳。
她端坐著,等著那個人,心口跳得飛快。
上輩子成的親好像已經是無比遙遠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早已經面容模糊。現在她等的人是程漆,是那個說話難聽,人又混蛋,可是疼她寵她的程漆。
她願意把自己交給他。
過了沒一會兒,屋外的客人都識趣離開,院裡徹底安靜下來。而後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如往常一樣,卻帶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到門口,略一頓,然後才推開門。
一小縷寒風卷上陶枝的腳踝,然後便倏地不見。房間裡多了另一個人,好像就莫名熱了起來。
程漆先倚著門,看一會兒。他心裡滿漲著說不上的東西,讓他不自覺地想笑。
他的姑娘乖巧坐著,雙手白嫩,規規矩矩地交疊放在腿上,映著大紅喜服的光。再往上,是不盈一握的腰肢,挺巧飽滿的胸脯,一截修長雪白的頸子……和藏蓋頭下他喜歡得不得了的那張臉。
陶枝正襟危坐著,只聽見他深長呼吸,卻不見動作,心裡忐忑又含著期待。
程漆這時候才三兩步走上來,拿過喜秤慢慢挑了蓋頭,目光深沉。
那一刻如嬌花含苞待放,她慢慢抬起頭,膚白勝雪,烏髮如墨,一寸寸綻放在他眼前。
程漆呼吸一窒。
陶枝描了妝,是罕見豔麗的顏色,眼尾暈紅,臉頰飛霞,唇色朱砂,穩穩壓住喜服的色彩,美豔不可方物。
程漆靜了一會兒,低笑:「這誰家的姑娘,長這麼好看。」
「讓我給撿著了。」
陶枝原本緊張,聽見這句驀地鬆快下來,抿唇一樂,紅繡鞋尖輕踹他一下。
程漆坐到床邊,把手伸到她膝下,勾著背一抬,把人抱到自己懷裡,低聲:「……這乖的,有點捨不得你哭。」
陶枝迷茫看他,程漆笑而不語,溫柔地拆開她頭上繁複的髮飾。
青絲如瀑垂下,程漆手指在她髮間揉了揉,低聲道:「乖,給夫君解衣服。」
陶枝捶他一下,然後垂著眼,慢慢脫去了他身上與自己同色的外衣。
她脫著,程漆細碎的吻就落下來,從額頭到鼻尖,再到唇珠。她臉上敷了粉,卻很細膩,帶著香味。程漆吻過她全臉,渾身熱起來。
手指順著衣擺爬進來,貼著她耳朵低嘆:「怎麼這麼滑,嗯?還怪香的,吃了你好不好……」
程漆平時也沒少動手動腳,可不知怎麼,陶枝此時卻被他摸得渾身顫慄。一股難言的氣氛四下彌漫,像醉了酒,飄飄忽忽,讓人情不自禁地去追逐什麼。
程漆原本還親得溫柔,親著親著便控制不住力道,捏著她的下巴親吻唇瓣,狠得像在撕咬。
唇脂很快被吃了個乾淨,露出來的唇色卻也是嫣紅的。陶枝在喘息中費力地找到空隙:「酒,酒還沒喝——」
程漆到底停了,伸手去夠酒杯。兩人手臂交疊著,隔著兩隻一模一樣的杯子,看對方眼睛。
一雙深黑,一雙淺淺,映出對方的倒影。
程漆笑了笑,低聲:「快喝,不許剩。」
陶枝把唇抵上杯沿,學著他,一仰頭把酒喝盡了。是烈酒,辛辣的味道順著喉管一路向下,立刻就點燃了五臟六腑。
這口烈酒也徹底勾出了程漆骨子裡的野性,他喝完,隨手扔了酒杯,然後頭一探叼走了陶枝手裡的杯子甩出去,順勢把人壓到了床榻上。
陶枝心口砰砰跳,看著他精悍的身子壓下來,完完全全蓋著她的身軀,不覺得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混合了酒香,兜頭罩下來,陶枝想仔細分辨,程漆卻沒有給她時間。
鋪天蓋地的吻落下來,先在她唇上用力吮聞一下,然後順著脖頸向下,一口咬上她纖細伶仃的鎖骨。陶枝逃無可逃,漸漸喘得沒了章法。
很快那白皙的皮膚上便留下片片紅痕,有種精緻的脆弱感,更讓人想要摧殘。程漆叼住她朱紅的衣領,用力往邊上一撥,領口便一路敞到了胸口。
陶枝喘息著,手無力地搭在他胳膊上,「你,你慢點啊……」
「慢不了,」程漆聲音低啞,大手撫上來,笑得邪性,「除非你在上邊兒,不然——」
「這事由不得你。」
……
「難受嗎,嗯?」程漆一邊俯身親她,一邊解開自己的衣服,三兩下露出肌肉勻實的軀幹,重新覆到她身上,「想不想?說話……」
陶枝像飄在雲端,努力眨眨眼,看見他胸口豎直的黑線,「啊」了一聲想伸手摸:「這是怎麼……」
「別胡鬧,」程漆一把抓住她的手,攤開了吻在軟嫩掌心,「現在沒工夫給你解釋。」
陶枝就又軟了,哼唧著別開眼。
程漆把她臉擺正,直直看進她眼裡,緩緩地、不容拒絕地抵上她,呼吸重而深:「好好看著,不許閉眼。」
……
窗外北風呼嘯,屋子裡卻春意盎然。錦被翻成紅浪,一夜荒唐之後,紅燭燒到了盡頭。陶枝累極,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兒,在他懷裡委屈睡著了。
程漆心滿意足,就著微光看她畫一樣的五官,低聲:「要什麼不給啊?星星月亮都給你……」
再親一下她鼻尖,然後一掀被子,裹住交纏的人影。
從今以後,這就是他程漆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