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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姻緣》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七寶回頭看向看向謝知妍, 卻見謝知妍的臉色微紅, 雖然略帶一點羞澀之意,卻並無不悅,可見張良問的並非不實之詞。

 但七寶心中極爲震驚,謝知妍……是跟永寧侯裴宣訂親了?

 簡直如同夢幻。

 此刻因謝知妍一笑不答,張巖便拉拉張良,笑說:“這種事你也問,留神把謝姐姐問羞了。”

 七寶無法出聲。張良偏轉頭看向她:“嬸子可聽說了嗎?這位永寧侯, 是不是就是以前跟國公府四小姐有過婚約的那位呢?”

 張巖提醒:“是三小姐吧?”

 七寶勉強地一點頭。

 那邊兒謝知妍聽她們說起這個,臉色就有些微妙, 卻仍是不理她們,只向着李雲容道:“四奶奶咱們走吧。”

 身後張家姊妹目送謝知妍跟李雲容先行一步,張良才說道:“瞧瞧她得意的樣子, 連我們都愛答不理的了,以前本以爲能進張府,所以對我們親熱着呢,現在卻又立竿見影的換了一副樣子。”

 張巖說道:“誰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當着她的面兒,說什麼以前婚約的事兒。謝姐姐心高氣傲的, 自然聽不得這些。”

 張良哼了聲:“我又不是說謊,至於忌諱到這種地步嘛, 還沒當成一品夫人呢, 就先擺出誥命的款兒來了。”

 七寶聽到這裏就問道:“你們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如何我一點都不知道?”

 張良轉頭道:“我也是昨晚上無意中聽父親說的, 聽父親的意思,那位永寧侯是極了不得的人物,好像如今朝中除了九叔,就數他最是前途無量了,再將來……只怕還能跟九叔一爭高下,想必正是因爲他是朝中新貴,謝家纔看中了他呢。”

 七寶說不出心中的滋味,只勉強地笑了笑。

 張巖看她似有心事,便問道:“小嬸子,你怎麼了?”

 七寶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才聽說這消息,有些吃驚罷了。”

 張良問:“聽說先前永寧侯跟威國公府關係很好的,小嬸子,他真的是那麼能耐的人嗎?竟還不遜色於九叔?”

 七寶聽了這句,才微微一笑道:“裴……永寧侯精明強幹,性子又很好,的確是個能人。”

 張良嘖嘖了兩聲:“小嬸子也這麼說,可見謝家沒看錯人。真想不到,謝姐姐居然也能找到這樣的佳婿。”

 張巖又拉她一把:“又開始口沒遮攔了,待會兒去了老太太那邊兒,可要留神些,別淨得罪人自個兒還不知道呢。”

 ***

 大家來至張老誥命的房中,說了半晌話,中午開宴吃了飯。

 七寶勉強坐了會兒,便起身出外了,同春跟在身後陪着,兩人走到夾道里,同春才終於得空問道:“姑娘,這是怎麼說,裴侯爺居然要跟這位表姑娘定親?”

 七寶嘆了口氣,往前走出角門,到了一重跨院中。

 此時日色還好,雕紅漆的欄杆外,有數叢金黃色的迎春花,正是開的爛漫的時候,金燦燦的很是喜人。

 七寶見狀,才略精神了些,當下索性在欄杆邊上挨着柱子坐了。

 同春走到她身後,說道:“這位表姑娘原先明明對咱們九爺賊心不死的,突然間又跟永寧侯訂親……且我看她的性情是個極厲害的人,侯爺可能降得住她麼?”

 之前謝知妍去紫藤別院的時候,同春雖然沒有跟着,但巧兒跟秀兒回來也把當時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同春聽了便大不屑。

 七寶垂眸看着那盛開的櫻脣,笑笑:“咱們在這裏不過是杞人憂天,也許……也許真的會是一樁姻緣罷了,誰又能說的準呢。”

 同春皺眉說道:“雖然說不準,但到底兩個人都是咱們熟悉的,叫我看侯爺那個性子,並不適合這位表姑娘。”

 七寶擡手在那嬌豔的花兒上輕輕撫過,聞言回頭道:“這是在外頭,別隨口胡說,叫人聽見了又不知生出多少是非。”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同春,她忙起身走到角門處往外一看,卻見並無人影,這才放心回來。

 七寶不想再提此事,因爲眼前的花開正好,便對同春說道:“如今開了春兒,暖香樓的那些山櫻、海棠之類的也該開花了,等再過兩天,咱們再回去住幾日纔好。”

 同春卻也喜歡,忙答應了。

 七寶又略坐了會兒,便要起身回去,跟同春兩個才走到門口,突然聽到有腳步聲。

 兩人才欲往外,就聽到隔着牆有個聲音說道:“姑娘彆氣,這些人不過是嫉妒姑娘罷了。他們先前只怕也想看姑娘的笑話,可想不到姑娘又跟永寧侯訂了親,這下子一個個都啞口無言的了。”

 謝知妍沒好氣地說:“你說夠了沒有?”

 原來這說話的是謝知妍的丫鬟挑琴,謝知妍的聲音裏卻充滿了煩躁的怒意。

 七寶不明所以,一時便停下步子。

 只聽謝知妍恨恨地說道:“永寧侯自然是不錯,原先雖籍籍無名,可現在卻也是將扶搖而起的新貴,只可恨……必然是她氣不過,故意要壞我的名聲。”

 他們兩個的聲音越來越近,七寶見躲閃不及,只得領着同春從門內走了出來。

 這下子,正好跟夾道上走來的謝知妍打了個照面。

 七寶因不懂她先前說的什麼,便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點頭:“表姑娘。”領着同春就要走。

 謝知妍卻忽然說道:“你站住。”

 七寶聽她的口吻有些不善,便疑惑地回頭。

 謝知妍眼神犀利:“我前兒去了紫藤別院的事,你跟張巖她們說了嗎?”

 七寶微怔,然後便搖了搖頭。

 謝知妍卻彷彿不信:“你沒說?可不要敢做不敢認。”

 七寶皺眉道:“你在說什麼?”

 謝知妍道:“若不是你說的,她們怎麼會知道?”

 七寶詫異:“你說她們知道了?”

 謝知妍走前一步,盯着七寶說:“我跟九爺也算是表兄妹,我去瞧瞧他怎麼了?你就急的這個樣子,又到處去跟別人搬弄是非,你想做什麼?”

 七寶對上她帶着怨毒的熟悉眼神,心中一股寒意掠過,面上雖淡淡的,暗中的手卻握的死緊:“我若對她們說了,我自然承認。只是我還沒有無聊到這種地步,你說什麼搬弄是非,我也不懂。倒是姑娘你急吼吼地來跟我說這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畢竟,你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別人說什麼?”

 謝知妍眯起雙眼。

 這會兒同春忍不住陪笑說道:“表姑娘,我們奶奶從不是那種背後嚼舌的人,姑娘想必是誤會了。”

 謝知妍眼神更利,冷笑說道:“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奴才,也敢來插嘴?”

 同春只得低頭。

 七寶把同春擋了一擋,說道:“她插嘴也是好意,表姑娘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謝知妍才慢慢道:“表嫂也太好性子了,不肯教這些下人規矩,縱的他們都不知天高地厚了,我替你管教管教,自然也是好意。”

 七寶卻不由分說地回:“我的人從不用別人管教,他們再怎麼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我縱的,我樂意就成。”

 謝知妍眼神微變,卻又冷笑道:“表嫂別忘了,這兒不是你們威國公府了,是張府,你頭上還有太太跟老太太們呢,由不得你撒野。”

 七寶說道:“長輩們自然都在,我不敢說什麼,只是表姑娘……你一個外人,就很不必在這裏替張府操心了,何況,哪裏容你在這裏批駁我撒野不撒野?”

 謝知妍怨憤之極,眼神變得暗冷,慢慢地跟七寶記憶裏的那雙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睛重合了。

 七寶按捺着帶冷的懼意,並不退讓。

 兩人對峙的時候,從謝知妍的身後,卻是宋氏跟李雲容雙雙走了來。

 謝知妍聽見聲響,臉色一變,頓時又變成先前那樣溫婉大方的模樣,轉身迎着兩人行禮。

 宋氏瞅了她們一眼:“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麼?”

 謝知妍說道:“正巧遇見了表嫂,說了幾句話。”

 宋氏道:“不知情的還以爲你們在吵架呢。”

 謝知妍笑道:“三太太說笑了。我自然是敬愛表嫂的,怎會吵架?”

 李雲容在旁含笑道:“三太太自然是說笑呢。”

 宋氏卻不置可否,又掃一眼七寶,冷笑道:“不過說來,將來表姑娘嫁到永寧侯府,算起來你們兩個也還有些親戚關係了……畢竟永寧侯先前也跟國公府有過婚約的,又聽說跟國公府很是親近,你們自然也是親上加親了?自不會吵架。”

 謝知妍皺皺眉。

 宋氏說完,帶了丫鬟揚長而去。

 剩下李雲容笑對謝知妍道:“先前老太太在找你呢,且快回去吧。”

 謝知妍答應了聲,轉身要走,才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回頭看向七寶,問道:“對了,你上次問我、上巳這日有沒有去過清溪桃花林,究竟是什麼意思?”

 七寶答道:“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會偷偷地往外遊逛罷了。”

 謝知妍道:“真的?”

 七寶說道:“不然又怎麼樣呢?”

 李雲容本含笑站在旁邊等候,聽見謝知妍的問話,眉頭一動。

 她緩緩地看了謝知妍一眼,又看向七寶,雙眸之中似有微微暗涌。

 七寶正也要走開,無意中擡頭,不期然竟對上李雲容的眸子。

 對方卻驀然醒悟般,忙又向她一笑。

 七寶微怔之下點點頭,轉身自去了。

 只等七寶走了後,李雲容陪着謝知妍往回,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姑娘方纔說什麼桃花林?我怎麼聽不懂?”

 謝知妍道:“是她之前不知何故,沒頭沒腦問我上巳節這日有沒有去過清溪,我說沒有,她還滿臉不信呢,倒不知是什麼意思。”

 李雲容笑道:“我前兩天聽七寶跟良兒他們說起出外踏青的事兒,說的很是高興,多半是無心的問話罷了。”

 謝知妍也只“嗯”了聲,並未放在心上。

 ***

 這日黃昏,七寶回到院內,想到今日的種種,心中總覺着有淡淡陰翳。

 百般無聊之餘,便叫同春在小香爐里加了一塊兒檀香,自己輕輕撥弄了幾下琴絃。

 這會兒正是夕照昏黃,暮色淡淡的時候,早春的黃昏很是靜謐,這幾聲琴絃便顯得格外的悠揚動聽。

 七寶在古琴上的造詣並不深,只因那琴絃很硬,她又自來嬌氣,練了一陣兒就覺着手疼,又怕傷了手指跟指甲,所以只會彈簡單的幾首罷了,比如《風入松》《流水》《陽關三疊》等等。

 正在自娛自樂,門外有人道:“四奶奶來了。”

 七寶忙停手,不多時,李雲容從外走了進來,笑道:“好興致,我本來不想打擾的。”

 “只是彈着玩的罷了。”七寶忙起身讓坐。

 兩人在圓桌邊坐了,李雲容道:“你方纔彈的,我聽着隱隱地像是《梅花引》,不知是也不是?”

 七寶說道:“正是。四奶奶也會?”

 “以前學過一段兒,只是略通罷了,”李雲容回頭看着那張琴,重一笑,“你今兒晚飯怎麼也沒過去老太太那邊兒?我雖然在老太太跟前替你回了,說你身上不好。我心裏到底是擔憂的。”

 七寶說道:“沒什麼大礙,只是中午多吃了些罷了。勞煩四嫂幫我遮掩了。”

 李雲容端詳着她,問道:“真是爲了這個?還是說……是爲了今兒跟知妍的事情,你們鬧了不快?”

 七寶搖頭,這會兒同春走過來奉茶,聞言說道:“四奶奶是有心人,只是表姑娘不知爲什麼,頗爲爲難我們奶奶,因爲我先前替奶奶多說了一句話,表姑娘便要教訓我呢。”

 “我以爲呢,當時就覺着你們站在那兒的氣勢不好,”李雲容笑笑,又柔聲對七寶道:“知妍是給老太太寵慣了的,這府內上下都捧着她,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不過以後她若嫁了,自然不會有時間常過來這邊兒了,倒也罷了,橫豎大家相安無事就是。”

 李雲容說了這兩句,又問七寶:“近來可都好,有什麼缺用的不曾?”

 七寶纔要回答,同春突然咳嗽了聲,七寶這纔想起來,因說道:“之前跟隨我一塊兒過來的,外頭有王昌一家子,怎麼近來他嚷嚷着要走呢?倒好像是有人給他氣受了似的。”

 李雲容微怔:“有這種事?我只管內宅,外頭的事卻並不怎麼知道,既如此,等我回頭打聽打聽就是了。”

 七寶說道:“勞煩四嫂子了。跟隨我過來的這些人,都是府內精挑細選出來的,很是能幹的,我纔過來沒多久,若是他們就受了委屈,卻連我也臉上無光了。”

 李雲容道:“別擔心,也不要多心,等我問明白了再告訴你,興許有什麼誤會罷了。”

 說到這裏,外頭有小丫鬟來叫李雲容:“太太那邊急着叫四奶奶呢。”

 李雲容忙起身,告辭往外。

 七寶送到門口,李雲容同兩個小丫鬟便往院門而去,正將出院子的時候,有個人從外進來,兩個人幾乎撞在一起。

 原來這來人竟正是張制錦,他跟李雲容不期然地碰了面,卻又不動聲色地轉開目光。

 李雲容腳步停了停,然後一笑:“您回來了。”

 張制錦“嗯”了聲,目光流轉之時,卻見七寶站在門口,微微地靠在門框上,正默默地看着他。

 ***

 遙遙之間,兩個人目光相對,張制錦舉步往內,徑直上臺階來至七寶的身前。

 “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所以在這裏等着?”張制錦垂眸望着她。

 七寶輕輕地哼了聲,轉身往內。

 張制錦莞爾,隨着她進了裏屋。

 有丫鬟迎過來伺候張制錦洗漱更衣完畢,七寶卻自己又回到桌子後面,只是這一次,卻沒有了撫琴的興致。

 張制錦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回頭見七寶坐在琴前怔怔發呆,他便走到跟前兒,長指落在琴絃上輕輕一拂。

 剎那之間,便是流水淙淙之聲,琴音絕妙。

 七寶這才擡頭,卻仍是哼了聲,並不理他。

 張制錦一手撫琴,一手攏在她的肩頭:“怎麼了?我今日特回來的早,怎麼你竟是這幅臉色?”

 七寶的心底又浮現那道藕荷色衣裙的影子,忙奮力壓下不去想。

 她轉開目光,望着他搭在琴絃上明淨如玉的長指:“大人……”

 “嗯?”

 七寶定了定神,話鋒一轉問道:“大人你可知道?裴大哥好像要跟謝家的表姑娘訂親了。”

 張制錦眸色一暗:“哦,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前兩天。”他站起身走到桌邊兒。

 同春早捧了一盞茶過來,張制錦接在手中,慢慢地喝着。

 七寶本想問他怎麼不告訴自己,可是這兩天他又沒回來,倒也無可厚非。當下不再多言,只垂首,也在那琴絃上輕輕地一撥。

 張制錦早聽出這琴音異樣,便若有所思地問:“好好地你問這個做什麼?”

 七寶道:“沒什麼。”

 張制錦不語。

 七寶終於忍不住,便低聲道:“我只是覺着,裴大哥……跟謝姑娘好像、好像……不是很相襯。”

 張制錦凝視着她,突然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覺着裴宣跟誰相襯啊?”

 七寶本能地想回答跟三小姐周蘋相襯,可一想到周蘋如今是靜王側妃,倒是不能隨意說嘴,於是道:“不說了,我也不知道。”

 張制錦把茶杯放在桌上,轉身走開。

 七寶見他突然神色冷冷的,好像不大高興,卻也猜不到他又怎麼不高興了,只是她如今同樣的心緒煩亂,一時也顧不上,便沒去管他。

 到了晚間,兩人收拾安歇了。張制錦也並未說什麼,也並沒有做什麼,七寶見他前所未有的平靜,也因自己心中有事,悶倦之餘,很快便睡了過去。

 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模模糊糊中卻又給晃的醒了過來,原來他到底不能安生,到底把她弄醒了。

 七寶伏在榻上,竭力忍着,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響。

 迷亂之中,張制錦俯身在她耳畔說道:“怎麼不出聲?”

 七寶只顧搖頭,張制錦道:“怕他們聽見?”

 七寶的淚都給逼了出來,只想他快些完事。

 張制錦卻偏偏反其道行之一般,大開大合的不加收斂,七寶疑心外間同春以及那些婆子等肯定都聽見了,一時身心難以承受,急得要暈過去。

 恍惚之間,張制錦又輕聲地問道:“喜歡嗎?”

 七寶咬着脣,隱隱覺着他今晚上的行爲有些反常,便死命地隱忍着不肯回答。

 ***

 次日,張制錦因有早朝,寅時不到就出門去了。

 七寶起身洗漱過後,吃了早飯,卻老太太房內請安,末了出來之後,李雲容便悄悄對七寶說道:“昨兒你叫我問的你那位叫王昌的陪房的事,我已經打聽明白了,他原本是在外間照應,預備你出門的車轎之類的,只不過……近來三太太說,外頭使喚的人太多了,白費一份錢,便要打發他去城外的莊子上做事。”

 七寶早聽王昌的女人說過了此事,見李雲容說了,便道:“他是我的人,自然是跟在我身邊兒,沒有打發出去的道理呀。”

 李雲容點頭:“只不過這是三太太的主意,又算是你們三房的事情,我也管不到,只能暗中勸她幾句,只是以三太太的性格,只怕未必肯聽我的。”

 七寶說道:“她是故意爲難我的人了?”

 李雲容忙安撫道:“不至於的,她畢竟是長輩。叫我看,你好生地跟三太太說說,興許她就通融了。”

 七寶上回因爲張瓊瑤的事得罪了宋氏,就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

 因爲張制錦的緣故,她自然不能明着衝七寶下手,可畢竟七寶身邊還有別人,拿捏那些人卻是容易的。

 七寶見李雲容幫不上忙,就說:“那我知道了,改天我找機會求一求三太太就是了。”

 李雲容微笑道:“你心裏有數就好。”

 回到院內,同春皺眉問:“姑娘,真的要去求三太太?只怕她正等着呢。”

 七寶說道:“若求一求她肯答應,那又何妨,就怕低聲下氣地求一場,也是無濟於事。”

 “不錯,”同春點頭:“三太太明明是故意爲難人,施威風,倒要好好地想個法子,不然只怕王昌只是一個開始,漸漸地還要動其他的人呢。”

 同春看的倒是準,若是讓宋氏一點點把七寶身邊的人都剷除了,要拿捏七寶自然也是容易。

 七寶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緩緩說:“不打緊,我已經有了主意了。”

 同春很詫異:“當真?什麼主意?”

 七寶招手讓她靠近,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幾句。

 同春先是驚疑,繼而笑道:“這主意倒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只是真的可以?小心把人逼急了,狗急跳牆反而不好。”

 七寶說道:“我最討厭用些陰損的招數算計人,既然是她挑起來的,我們又何必客氣呢,見招拆招就是了,我纔不怕她。”

 同春見七寶氣定神閒,喜的拍掌笑道:“好姑娘,你真是出息了,我之前還擔心你給他們氣壞了呢,現在才知道是我見識淺了。”

 七寶啐道:“你還不快去?記得找咱們自己的人,別使喚張府的人。”

 同春道:“我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於是歡天喜地的去了。

 同春來至後院,叫了一名心腹的從國公府過來的小廝慶兒,如此這般地吩咐了幾句。

 慶兒聽了後,心領神會,兩人分別後,他便假作無事的,悄悄出了府,七拐八拐,居然到了永寧侯府。

 侯府之人卻也認得他,忙問何事。

 慶兒便只說要找永寧侯,那老僕人說道:“侯爺這會兒在鎮撫司呢,哥兒自管去那裏找就是了。”

 慶兒怕的吐舌:“那個地方跟虎穴一般,豈是我們能去的?只怕沒靠前,就已經嚇得腿軟了,我若說我是找侯爺的,只怕也沒有人肯相信呢?”

 老僕人笑道:“不妨事,你去找大辛,他跟鎮撫司門上混的很熟,一說他那些人都知道。”

 慶兒這才又壯膽前往鎮撫司,給門口的侍衛喝止,慶兒顫巍巍地報了大辛的名字,果然這些人一聽都變了一副臉色,一個個和藹起來。

 不多時,就見永寧侯的貼身僕人大辛從門內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慶兒,便喜的跑過來道:“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跟着七姑娘去了張府嗎?今兒得空,來找我喝酒呢?”

 慶兒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一邊,如此這般地說了幾句。

 大辛聽罷拍着胸脯道:“原來是這種小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回頭我告訴侯爺,都不必侯爺出面,隨便吩咐一個百戶之類的去做就成了。”

 慶兒打躬作揖:“是我們姑娘親自吩咐的,務必要儘快纔好,事成後我請哥哥喝酒。”

 大辛笑道:“咱們之間還客套什麼呢?七姑娘的事自然也是我們侯爺的事。”

 又過了一日,謝知妍仍在張府內做客,她住的地方是一間單獨的小院子,從她小時候過來便常住的,此刻張瓊瑤正在屋子裏,兩人說話。

 忽然人說:“三太太來了。”

 緊接着就見宋氏黑着臉從外頭走了進來。

 裏頭兩人早站起身來,卻見宋氏氣急敗壞,又有些驚慌之色。

 謝知妍問:“太太,這是怎麼了?”

 宋氏走到桌邊,瞪着謝知妍道:“表姑娘,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張瓊瑤見狀,便悄無聲息地往外退了出去。

 謝知妍見宋氏如此,心中詫異,卻仍笑道:“太太有什麼話,慢慢說便是了。”

 宋氏在桌邊的鼓凳上坐了,說道:“好好的,忠兒給鎮撫司的人捉了去,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謝知妍一驚:“是怎麼了?”

 宋氏說道:“說他在外頭跟人賭博,又給人放貸……涉及人命之類的……”說了這句,宋氏白了臉:“我自然不信,我只問你,這件事你可知不知情?”

 謝知妍眨着眼:“我可是一頭霧水,三太太怎麼跑來問我?”

 宋氏說道:“我自是要問你的,永寧侯不是在鎮撫司嗎?”

 原先宋氏因爲要推曹晚芳給張制錦,謝知妍卻是張老誥命看中的人,所以兩方自然有些不對付。

 可後來因爲靜王府那一場,因爲七寶的緣故曹晚芳給打壓了下去,張制錦偏看上了七寶。

 如此一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宋氏便跟謝知妍不知不覺中親近了起來。

 只是最近謝知妍訂給永寧侯,宋氏才又冷淡起來,她自忖許是謝知妍惦記着舊恨,暗暗唆使永寧侯如此,所以前來質問。

 謝知妍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我雖然跟裴府訂親,可直到如今,連那府內都沒去過一次,跟永寧侯也一面兒沒有見過,一句話沒說過,何況我跟太太也無冤無仇,我何必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兒?”

 宋氏一怔:原本那鎮撫司惡名遠播,如陰曹地府般的存在,她一聽說二兒子進了那裏,便慌的急眼,偏靖安侯不在京內,張制錦顯然也不會管這些事,宋氏又疑心是謝知妍所爲,所以立刻來找,如今見她否認,卻如無腳蟹般沒了主意。

 謝知妍的心倒是轉的很快:“太太只管疑心我,怎麼就不疑心別人?若說跟太太有齟齬的,這府內彷彿另有其人啊。”

 說着,便往外頭東邊方向指了指。

 ***

 這日七寶卻不在張府,她早跟張老誥命提過,所以今兒回到了國公府內。

 裴家老夫人因聽說她今兒回來,也早早來了,彼此相見,很是親熱。

 老夫人見七寶越發出落了,更是加倍的讚不絕口。

 七寶見了她跟謝老夫人,如同見了親人般,也撒歡撒嬌,盡享天倫之樂。

 直到吃了午飯,七寶才把心中惦記的那件事又提起來。

 七寶遲疑着問道:“伯母,裴大哥真的訂親了嗎?”

 裴夫人笑逐顏開:“你也知道了?對了,那個女孩子你只怕也認得,你覺着她如何?”

 這話若是在兩個人沒訂親之前問,七寶還真不知自己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但是現在……又能說什麼?

 謝老夫人卻從旁笑道:“知妍那孩子我也看過兩回,生得着實是好,人也聰明伶俐。配永寧侯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裴夫人喜滋滋道:“我也這麼覺着,上回在謝府看過一次,當時我就喜歡上了,說話和氣恭順,性情是極好的,偏模樣也好。”

 七寶呆呆聽着,聽到“和氣恭順,性情極好”的評語,好像有人硬生生地往自己嘴裏塞了些黃連、荊棘之類,無法言喻。

 到了黃昏時候,忽然外頭說永寧侯來接老夫人回府了。

 七寶心頭一動,忙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地跑了出來。

 終於給她在儀門處攔住了裴宣。

 此刻暮色淺淡,光線有些暗暗的,正是掌燈時分。

 裴宣正要進門的光景,突然見七寶急急地從裏頭趕了出來,乍然見了她,倒是讓裴宣措手不及般立在了當場。

 七寶已經奔了出來:“裴……”

 還沒喊出來,突然醒悟這會兒不該再那樣稱呼了,於是規規矩矩地站住,上氣不接下氣地喚道:“侯爺。”

 永寧侯身着一襲銀白色的麒麟袍,頭上帶着烏紗壓金線的忠靖冠,腳踏玄色宮靴,他將上臺階,卻又止步,只仰頭望着七寶,很是艱難地從臉上擠出了些許笑意:“七妹妹。”

 七寶見到他熟悉的臉,心底周蘋跟謝知妍兩個人的臉交相閃過,她知道這種兒女姻緣的事最是麻煩,且以自己的立場,不應該插手。且若是多嘴說了,只怕會讓人懷疑是她背後嚼舌說人的壞話。

 但是……

 想到謝知妍的爲人,就像是有一隻手捏在心上,要把她心裏那些真心話都擠壓出來給裴宣看似的。

 七寶忍無可忍,終於把心一橫說道:“裴大哥,你真的要娶謝家姑娘嗎?”

 裴宣做夢也沒想到七寶才見面竟會問出這麼一句:“啊……怎麼了?”

 七寶握着拳頭:“這京城裏有那麼多的名門淑媛,我覺着裴大哥、你該多看看,多挑一挑纔好。”

 裴宣心中漾起一絲異樣的漣漪,卻也忍俊不禁:“你在說什麼?我又不是去撿菜,又哪裏輪得到我去挑來挑去?何況謝家的女孩子也是個萬中無一的,謝家的門第,是我高攀了。”

 “管什麼高不高攀!”既然已經開了口,索性就說完了,七寶道:“你是要成親,選一個可心的人過日子的,又不是兩個家族成親,管那麼多做什麼?何況裴大哥你人好,孝順,又能幹出息,在我看來你不管是配誰都是綽綽有餘的。完全不是什麼高攀。”

 裴宣凝視着七寶:“我真的有那麼好嗎?”

 七寶點頭:“裴大哥你自然是極好的。”

 裴宣的眼神閃爍,嘴脣動了動,卻終於沒說出來。

 最後,裴宣垂眸回答道:“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之前母親又重病過,如今雖然好了,但我一直心有不安,我雖然不着急娶親,但是若府內多個女眷,至少可以陪陪母親,打理家事。”

 七寶怔怔地聽着。

 裴宣說道:“國公府的老太太也是謝家的出身,聽說這謝家的女孩子也很好,所以……”

 裴宣之所以肯答應這麼親事,第一是因爲裴夫人;第二是謝家的門楣,至於第三,便是他無法出口的。

 七寶咬了咬牙,聲若蚊吶:“那要是這女孩子不是傳說中那麼好呢?”

 裴宣有些意外。

 七寶的性子他當然最清楚,絕不會背地裏說人壞話。

 現在居然一反常態,——若不是那謝知妍真的很不好,那就是她故意想阻止自己娶謝知妍。

 裴宣說道:“那……她哪裏不好?”

 七寶正不知如何開口,那邊兒周承沐因也回府,遠遠地看到裴宣在門口,便叫道:“哥哥!”快步走了過來。

 裴宣看一眼七寶,又回頭看向周承沐。

 七寶顧不得,便上前一步急匆匆地說道:“裴大哥,你千萬再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至少多打聽打聽好不好?”

 周承沐已經快到跟前兒了,裴宣看着七寶急切哀求的眼神,心頭一軟:“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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