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胡不歸 (一)
冬天來得很快。
黃昏的時候,天上落起了細密的雪粒子。一顆一顆密集地砸在地上窗上,小子彈一樣。
兩個長工的小孩拿著小碗在露天接雪粒子玩,看到小暑走過,便對他扮著鬼臉叫道,“臭破鞋!臭破鞋!”
小暑頓了腳步,皺著眉頭看向他們。
兩個小孩子便你看我我看你地閉上了嘴,吸溜著鼻涕,四隻眼睛眨巴眨巴的。
很顯然,他們並不大懂得這下流惡毒的罵人話是什麼意思,只不過是那些大人們在背後這樣子說,他們就來鸚鵡學舌而已。
小暑沒有搭理他們,又接著走。
他端著一壺熱茶進屋的時候,煙雲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蜷縮在沙發上,整個人裹在一條厚厚的絨毯裡,有點像是嬰兒呆在襁褓裡的姿勢。小暑很輕地放下茶壺,就這麼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
煙雲睡得很死,眼睛緊閉著,手抓著絨毯,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二哥……”不曉得她夢見了什麼,又是在叫誰,統共也只有輕不可聞的這麼一聲,小暑覺得好像是自己幻聽了一樣。她醒過來時,眼睛半睜半閉地看了天花板很久,才困頓地問了聲,“幾點了?”
小暑答,“兩點。”
煙雲慢慢地坐起來,手扶著頭,一臉迷茫地看著窗外灰撲撲的天,“才兩點?要死,我怎麼覺得睡了快要半輩子。”
說完,她便習慣性地去點煙抽煙,到半支煙都快要燃完了,才又想起來問小暑,“對了,今天社生沒來嗎?”
小暑點點頭。
煙云不再說話,低頭默默地看著自己手上季社生送的那枚紅寶石戒指。
入冬以來,她是經常看著這戒指發呆的,不知道是期待著嫁給那姓季的,還是後悔了要收這一枚戒指。
小暑其實很想問她,真的要嫁給這個季社生嗎,然而直到日暮西沉,他的手心裡都冒出汗來了,卻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這一天,季社生沒有過來。
接下來一連三天,他都沒有過來,據說是也沒有去工廠,整個人像是蒸發了一樣。
煙雲什麼也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卻是陷進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惶惑狀態裡,坐立不寧,抽一支煙,卻把煙嘴和煙尾都拿倒了,好不容易正了回來要去點火,手卻顫抖著,於是一不小心便燒到了手,後來她乾脆便不抽了,把一整盒香煙都扔得遠遠的。
第四天一清早,天都還沒有亮的時候,煙雲在床上聽見了敲門聲。
不太急促,輕輕的,慢慢的,彷彿帶著笑意似的。
她皺了皺眉,仍是窩在被子裡沒有動。
那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不懷好意地再次響起來。
煙雲終於受不了般的起來,在門邊不耐煩地問了聲,“是誰?”
沒有人應她。
煙雲一咬牙開了門,門口卻一個人也沒有,她要再把門關上時,門邊卻被一隻手硬生生地扳住了,一張臉在門縫裡透了出來,正是顧景仁。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憨實的笑容,“煙雲,我來送東西給你。”
煙雲驚了一下子,臉上一些人色也沒有了,手一鬆,他就已乘虛而入了進來,把一個紙盒子遞到了她手上,然後人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是一隻包裹得十分精美的紙盒子,煙雲卻像是拿到了一隻燙手山芋,一拿到,趕緊把這盒子又還給了他,厲聲道,“我不要,你快給我出去。”
景仁的眼中略過一絲陰霾,臉上卻仍是帶著那一種憨實的笑,“你不要?為了慶賀你又要嫁人,我可是特意過來送的,你怎麼能不要呢。”
煙雲看著他不說話了。
景仁咧開嘴來嘿嘿笑了兩聲,自己拿起那紙盒,“你不肯拆,那我來替你拆好了。”
說著,他便開始慢條斯理地拆紙盒,抽掉絲帶,撕開包裝紙,掀開盒蓋,撥開紙盒裡那些五顏六色的紙屑,一根黑漆漆的東西藏在最裡層。
他拎起紙盒,連著紙屑一起一股籠統地倒到了煙雲身上去,“本來還有兩個蛋,路上看到一條流浪狗朝我搖尾巴,就被我拿去餵狗了。”
煙雲下意識地一閃身,那東西便滾落到了地上,這時候,她才剛剛看清楚:這是一根被硬生生切下來的,男人的陽物。
她俯下身去,捂著嘴劇烈地干嘔了起來。
景仁像個小孩一般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嘔吐,笑著問她,“你還認得嗎?這是誰的東西?”
煙雲的身體顫抖著,似乎實在是不敢相信這事情,整個人又支撐不住地眩暈起來,“你……你把季社生…..”
景仁瞇起眼睛點點頭,“看來李爺說得不錯,用慣了的東西,你當然是認得出來的。”
這話一說完,他臉上忽然又換上了另一種惡狠狠的神情,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把就將她搡倒在了地板上,湊近她的臉瓮聲瓮氣地道,“他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爹把歸我的家產都給他來管,就連你也要嫁給他!”
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去撕扯她的衣服,煙雲被他按得動彈不得,徒勞地掙扎了兩下子,就撇過了臉去。
被她這種輕蔑的態度激怒,景仁把她的臉正回來,抬手給了她一記耳光,“怎麼?老頭子睡得,景和睡得,連阿生那個死癟三都睡得,到了我就睡不得了?女人真是都欠收拾。”
煙雲閉上眼睛不再動彈了,像那許多年前一樣,默默地放棄了自己。
景仁笑著繼續,在脫她的褲子時,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他的動作忽然滯住了。
煙雲睜開眼睛,一隻花瓶從景仁的身上落下,在地上哐當一聲摔成了兩半。
景仁鬆開了按著她的手,吃痛地捂著自己的右肩膀,轉過了身去。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了,小暑咬著嘴唇立在門前。
煙雲回過神來,立即對著他厲聲道,“你滾,快滾出去!”
景仁也緩過了勁來,看著少年的兩隻眼睛裡浮現起惱恨的血絲,喘著粗氣,一雙手也爆出了青筋。
小暑仍是沒有動,一動不動地直視著景仁。
煙雲忽然衣衫不整地起來了,怒氣沖沖地到他面前去,硬把他朝著門外搡,“滾啊,我讓你滾!聽不懂嗎?!”
小暑的眼眶紅了,卻還是發著犟不肯走。
景仁也起來了,沉著臉一步步地朝著他們過來了,他整個人被一種惡魔般可怕陰沉的東西控制住了。
煙雲母雞護犢似的擋在小暑前面,轉過身去對著景仁道,“你敢動他,我馬上就死給你看,死給你看!”
似乎是這話起了效應,景仁果然不動了,煙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踢帶推,終於把小暑生生的推了出去,然後脫力似的靠在門背上反鎖住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