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著火（1）

李彥偉跟莫芷蘭的婚姻不般配，從一開始便不被看好，但那時候她就是愛他。沉溺在愛情中的女人很容易忘記，沒有哪個男人能真正受得了比自己厲害、強勢的女人。在莫家的蔭蔽下，李彥偉升的很快，從默默無聞的小職員到副局級，多少人要用一輩子——甚至未必能完成，而他，只用了短短十二年。

三十八歲的李彥偉，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官員之一，應酬多了外出多了，認識的女人自然也多，他心裡那塊殘缺，需要一個柔弱的、能激起他保護欲的女人來彌補。而喪夫的蘇佩晴便成了最佳人選。他跟她是在一個舞會上認識的，她當時可沒資格赴宴，不過是兼職服務員，端酒送甜點，那無助無奈又有點惶恐的模樣，一下子就吸引了李彥偉的注意。

宋來煙當時還在上初中，從初二的夏天開始，有個叔叔頻繁來自己家。一開始她不懂，為什麼叔叔一來，自己就要被媽媽趕到外面去，要麼待在臥室不準出來，要麼只被允許看電視，而且音量還越大越好。後來，她慢慢便懂了，尤其在寫作業時聽到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以及看到媽媽出來後那滿臉通紅的狀態。

有了這樣一個模糊的性啟蒙，宋來煙覺得，性大概是一種撫慰手段，因為每次李叔叔一過來，媽媽脾氣都會好很多，晚上也不會一個人發呆了。可是有時候，他們大人也很粗心，光顧著纏綿好幾次門都沒有鎖緊。宋來煙難以忘記自己當時的感覺——尷尬又難堪，心裡糾結要不要上去給他們關好。同時她也有些難過，知道這個叔叔在媽媽心目中或許已經取代了爸爸，就好像，只剩她一個人記得爸爸了。

宋來煙那時候對“小三”並沒有什麼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媽媽是這種上不得檯面的身份，直到後來，莫芷蘭出現。她並不友好眼神也冷冷的，整個人高高在上，對她們充滿某種蔑視。但她也沒有毫無風度，知道小孩是無關的所以讓宋來煙去到一邊，單獨跟蘇佩晴談。

結束後蘇佩晴發脾氣，一邊哭一邊亂砸東西，宋來煙上前勸阻，卻被她誤傷了一下。後來蘇佩晴出去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回，留下宋來煙啃食冷麵包充饑。她沒有闔過眼，生怕媽媽也不要自己了，一動不動地坐在客廳裡，盯著那扇門。

那一刻，她知道了，原來自己媽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情婦。在黑暗裡靜悄悄地抹眼淚，她告訴自己不要哭，一切終會過去的。

——這就是開始。

莫芷蘭果然沒有給前夫和小三留下任何退路，雇人收集了李彥偉出軌的證據，倘若真要打離婚官司，她花錢請最好的律師，能把李彥偉搞到淨身出戶。而這，就是蘇佩晴最在意也最害怕的點。

她幾乎認為，這是莫家對自己的蓄意報復，為了讓她傷心欲絕，所以才從她的女兒下手——誰能想出這麼惡毒的法子？肯定是莫芷蘭！或許，某種程度上蘇佩晴也並沒有猜錯，畢竟，莫芷蘭早就知道莫燃的心思，但她並沒有制止，甚至還默許他跟宋來煙做愛，不就是想讓蘇佩晴也嘗嘗被橫刀奪愛的滋味嗎？

蘇佩晴的手機，收到了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告訴李彥偉，於事無補，他什麼都做不了只會使狀況更糟；倘若你不開口，裝作不知道，這棟別墅以後就歸你。”

光看前半截，條件講的分分明明，儼然成年人的口吻，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莫燃發來的還是那個女人。

“並非拿房子交換你女兒，不過各取所需。我知道你很震驚，但你想過自己在做小三時，你女兒是否同樣震驚？”

一提及這個事，蘇佩晴整個人都一抖，她恍然間認定是莫芷蘭在示威。但仔細分辨，這語氣並不歹毒，甚至沒有刻意諷刺，其實不太可能是懷恨在心的原配，但蘇佩晴就是感覺被狠狠扎了一下，透不過氣連呼吸都開始氣促。

“她在我心中是無價的，現在、以後，她都是我的，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接受這點。”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所以這條短信，是莫燃發來的。

她真是對莫家的人恨到骨子裡，牙關咬得“咔咔”作響。

那天晚上，李彥偉被門外砸東西的聲音驚醒，驚覺妻子竟不在身邊，跑出去一看，客廳地板上攤著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手機，蘇佩晴跟瘋了似的死死盯著那裡，一雙眼睛紅的像要滴血。

“你這……這是怎麼了？”李彥偉產生了一瞬間的恐懼，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靠近她，生怕這個新婚妻子有什麼潛在的精神疾病。

猶豫片刻，他確定她沒有攻擊性，便試著抱她，她忽然哭了，眼淚奔涌而下。李彥偉差點被她嚇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報應……肯定是報應……”她跟中了邪似的喃喃低語。

第二天，宋來煙起床上學，發現媽媽的狀態很糟糕，臉色十分憔悴。她小心翼翼地湊近她，“媽，你病了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蘇佩晴沒有說話，眼神空洞洞的不知看向哪裡。宋來煙擔憂地去找繼父，“李叔叔，我媽怎麼了？為什麼精神那麼差？”

“她昨晚徹夜未眠，現在的臉色就跟鬼一樣。”

宋來煙的心臟一下就揪著，連忙問：“發生了什麼？”那時她還沒把這事跟花瓶摔碎聯繫起來。

“我問了，但她不說，光在那哭還咬牙切齒，我勸了她一宿，唉，真是沒辦法……”

宋來煙聽完後又跑回她身邊，雙手推了推她膝蓋，“媽，你說句話……這樣很讓人擔心。”

“她沒事，放心吧，”李彥偉走過來，拍拍她肩膀，“來煙，你趕緊去上學，我留下來照顧她，待會兒就喊醫生過來。”

但宋來煙並不離開，打量蘇佩晴幾眼，甚至都開始焦慮，“媽媽，我是來煙啊，你的女兒。”

察覺到女兒以為自己瘋了或傻了，她突兀且古怪地出聲：“你幹什麼？難道我有精神病？”

這一開口的話，語氣極度針鋒相對，似乎真有“精神病”的嫌疑。宋來煙被她嚇了一跳，眼眶涌上水汽，“媽，我沒有惡意……”她低柔的聲音裡摻雜著委屈，“對不起……”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傻掉？”她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很瘆人的乾笑，“最好跟你爸一樣死了，這樣就沒人管你。”

宋來煙怔怔地看著她。

李彥偉都看不過去了，把宋來煙交給司機帶走，轉頭對蘇佩晴說，“她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幹嘛老凶她？剛剛她又沒惹你，你卻突然冒出那一句。”

宋來煙被司機拉著走了，家長的對話已經聽的不清晰，但模糊地捕捉到一個詞，那個詞讓她心底一片冰涼。

“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