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既然五毒鬼爪和花蜂勾玄會找來這種地方,別人當然也會找來這種地方;這就像魚兒受驚,都會往水深處游去一樣,像這樣一間擺滿了空棺材的倉房,本來就是一個最好的臨時避難所,若說有人為了同樣的理由,想到這裡躲上一夜,那可說是一件很平常,也很自然的事。
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回事。
那僅是一個人在打呵欠。
人在疲累時會打呵欠,覺睡多了會打呵欠,感到無聊會打呵欠,聽一篇囉囉嗦嗦的廢話,最好的抗議方式,就是張開雙臂,打上一個阿欠。
再沒有一件事,比打一個呵欠更方便、更微不足道的了。
一個人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吃過豬肉,或是說他從來沒有碰過女人,但他絕不能說他從來沒有打過呵欠。
不過,儘管人人都會打呵欠,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絕沒有人曾在棺材裡打過阿欠。
這個呵欠正是由前面某一口棺材裡發出來的。
打一個呵欠並不會發出很大的聲音。
但現在的這個呵欠聽在百閃流星和如意嫂這對男女的耳朵裡,卻不啻平地一聲響雷。
如意嫂尤其感覺意外。
因為在百閃流星禹金旗來到之前,她可說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間倉房,而且在她外出的這段時間內,倉房內除了禹金旗之外,還有一個梁天祐,外人若想混進來,是絕不可能的事。
再說,她離去時,兩扇大門是她親手掩上的,她回來時,還是老樣子,門並沒有敞開。
這座倉房只有一個門,她不相信以百閃流星禹金旗的一身功力,有人進門摸進來,又將門掩回原狀,居然會渾無所覺。
那麼,她又想:會不會死人復活所發出來的呢?
她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但她馬上發覺這種想法非常愚蠢,這間屋子裡一共死了五個人,這五個人之中,誰有復活的可能呢?
那對店東夫婦,已經死去三天,她還沒有聽說過,一個死了這麼久的人,還能活過來。
五毒鬼爪陰文印,一劍正中心窩,被丟人棺材中時,一身血液幾乎已流光;至於花蜂勾玄,那更不用說了,因為這位花蜂在挨了一刀之後,腦袋和身軀根本就不在同一地方。
梁天祐在將他屍體提進棺材時,提的只是一具無頭死屍,並沒有去理會那顆已滾到木架底下的腦袋。
算起來就只剩下一個梁天祐,似乎有此可能。
因為她不知道禹金旗殺害梁天祐用的是什麼方法,而後者被移開時,棺材板上也沒有留下一滴血漬。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梁天祐有復活的可能,事實上也與適才的呵欠無關。
因為梁天祐被丟進去的那口棺材,就在兩人身前不遠,而適才的那個阿欠,其傳來之處至少在三排棺材之外。
所以,她最後唯有希望這僅僅是他們的一種錯覺,根本就沒有這個呵欠,或是那只是風從門縫中吹進來的聲音。
但禹金旗的一雙手,馬上就告訴了她。
那並不是一種錯覺,也不是從門縫中吹進來的聲音。
那的的確確是個呵欠。
人的呵欠。
因為他的一雙手,突然將她推開。
這位出身劍王宮,以擅發暗器見稱,曾一度是劍宮錦衣衛士的百閃流星,不但一下子就辨認出那是一個人的阿欠,而且顯然已找出阿欠的確切方向。
因為他將如意嫂一把推開之後,已迅速從腰際革囊中取出三口淬毒飛刀。”
如意嫂被他這樣出其不意地一把狠狠推開,一個踉蹌,絆出好幾步,幾乎一跤摔倒。
這位如意嫂過去曾經以這種方式,自身邊推開過不少男人,而遭男人這樣推出去,無疑還是第一次。
不過,她並不覺得這是一種羞辱。
相反的,此時此地,這個男人的粗暴舉動,反而使她獲得一種無可言喻的安全感。
因為這正足以證明這個男人的機警和果斷,而臨此一意外之變,她所需要的正是這種男人。
只是她這種安全感並沒有維持多久。
禹金旗凝望過去的地方是第三排中間的一口棺材。
現在的形勢很明顯。
那個打呵欠的人,他剛才的這個呵欠,不論是出於有意或無意,他都不能永遠藏在那口棺材裡,遲早他都要走出那口棺材。
只要他的腦袋一伸出那口棺材,禹金旗手上的三口飛刀,就一定會全部送進他的腦袋裡去。
所以,禹金旗如今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靜靜地等待。
然而,奇怪的是,自從傳出了那個阿欠之後,屋子裡忽又靜了下來,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禹金旗凝視著那口棺材,一動不動,有如一座石像,仍然鎮定如故。
在他說來,對方這種手法並不新鮮,為了應付一個狡猾的對手,他等過比這更久的時間。
即使這樣耗上一整夜,他也不會感到不耐煩。
相反的,時間等得愈久,只有使他更具信心,因為這種僵持狀態,無疑告訴了他一個對他有利的事實。
這說明那人無疑已知道了他是誰。
知道他就是暗器百發百中的百閃流星!
知道了敵人是誰,卻不敢遽爾露面,是為了什麼呢?
只有一解釋:力有未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