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
因為鬼影子焦戈完全是依計行事,誰叫他忘了他自己說過的話,一聽到三郎這名字,就露出了分心思索的神情呢?
鬼影子焦戈的一身輕功,果然不同凡響。
當這位鬼影子擲出匕首,同時藉雙足一蹬之力,向後彈身倒縱的一剎那,其動作之輕靈美妙,就連申無害也忍不住為之暗暗喝彩。
只可惜一個人在輕功方面不管火候如何精純,但與暗器的速度比較起來,似乎還是慢了一點。
申無害最大的長處,就是善於鑑貌辨色。
他對一個人一旦有了他自己的看法,從來很少變更,鬼影子的這一手,無疑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不喜歡使用暗器,也不喜歡使用暗器的人,所以他雖然沒有好好的練過暗器,但卻在接暗器方面,曾下了不少功夫。
鬼影子的一身輕功雖然不錯,但使用暗器的手法,卻顯然並不見得如何高明。
他只抬手輕輕一抄一送,那支匕首便在半空中轉了彎,匕首去勢疾勁如故,只是這一次奔去的方向,已變成鬼影子的小腹丹田要害。
鬼影子僅差半尺便可翻上牆頭,但這半尺竟成了這一生中永遠也無法達成的距離。
從半空中摔下來的鬼影子,就像一隻滑脫釣線的田雞,只是雙腿微微抖動了那麼一下,便告悠然氣絕。
申無害為了回去好有一個交代,只得假戲真做,去四方客棧轉了一圈。
經他側面打聽的結果,發覺無情金劍以及剩下來的那幾名劍士,原來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結賬離去了。
知道這一點,就已儘夠了,至於這位大總管底下將要採取什麼手段,他一點也不關心。
當他走出客棧,正擬重返酒樓之際,從對面小巷中,忽然出來兩個人。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雲夢兄弟!
申無害大喜,急忙快步迎了過去。
二寶走起路來,仍是一拐一拐的,身上的傷勢似乎尚未痊癒。
申無害知道這一對活寶一定已不認識他是誰,同時他知道兩兄弟在窮極無聊的情形下,有個喜歡敲敲小竹槓的毛病,於是故意裝成一心趕路的樣子,埋頭對準走在前面的大寶,一頭撞了過去。
果然不出他的預料,大寶一把將他揪住,大聲責問道:“喂,夥計,你走路有沒有帶眼睛?”
申無害打躬賠笑道:“對不起……”
大寶轉向二寶道:“二寶,你瞧,這廝撞了人,只說一聲對不起就想了事,你看滑稽不滑稽?”
二寶大概是餓昏了頭,有氣無力地接口道:“太滑稽了。”
申無害故意苦著臉說道:“那要怎麼辦?”
大寶向二寶道:“二寶,你看這事要怎麼辦?”
二寶道:“你肚子現在餓不餓?”
大寶道:“餓極了!”
二寶擠擠眼睛,意在引起大寶的注意,然後重重咳了一聲道:“這還不好辦?我們剛剛吃飽了東西,現在忽然餓了,當然是因為被這小子撞了一下的關係二,除了要他賠一個飽肚子,還要怎麼辦?”
大寶聽了非常高興,轉向申無害道:“二寶的話,你小子聽到沒有?”
申無害怕引起過路人的注意,指指兩人身後那條小巷,低聲說道:“一切都好商量,我們到那邊去談如何?”
兩兄弟當然不反對,於是,三人一起走進小巷中。
進入小巷之後,申無害道:“賠兩位一個飽肚子要多少錢?”
這一次輪到大寶聰明起來了。
他向二寶擠著眼睛問道:“二寶,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才那一頓吃了多少銀子?”
二寶屈著指頭道:“一碗紅燒肉,兩條黃花魚,四斤陳年白干,還有六大碗白米飯,唔……這……個……大概……是六錢多銀子吧?”
申無害說道:“六錢多銀子?這怎麼夠!”
兩兄弟傻了!
大寶訥訥道:“這位夥計,你話可要說明白,你是嫌多,還是說不夠?”
申無害道:“當然是說不夠!”
二寶嚥著口水道:“那麼,你……夥計認為,究竟要多少銀子,才……才……才夠吃飽一頓?”
申無害道:“最少三十兩!”
大寶轉向二寶道:“二寶,三十兩是多少?”
二寶搬弄著十根手指頭,計算了老半天,依然未能算出三十兩銀到底是一個多大的數目。
申無害從旁發覺,這兄弟在數字方面,原來最高僅能算到六,當下只得忍笑接道:“你們有了三十兩銀子,如果節省一點,可以一天吃六頓,連吃六個六天,頓頓都有紅燒肉、黃花魚、白米飯吃,和兩大壺陳年白干。”
兩兄弟互相望了一眼,一意思好像在說:你瞧!咱們哥兒倆運氣多好,竟碰上了這麼一個大笨瓜!
大寶轉過身來,手一伸道:“對,對,拿來吧!你夥計說得一點不錯,咱們哥兒倆剛才一頓,吃去的銀子正好是三十兩整!”
申無害本來還想多給兩兄弟一點,無奈他身上也只剩下三十多兩銀子。
他將碎銀留下,取出三個十兩重的銀元寶,對兩兄弟道:“我本預備去辦一件事,但經剛才那麼一撞,你們固然撞餓了肚子,而我的氣力,也給撞光了,你們說吧,我的那件事,又該怎麼辦?”
大寶挺了挺腰幹道:“這還用說?你既然賠了咱們一個飽肚,你的事當然由咱們兄弟代辦!”
申無害回到酒樓時,酒樓上的客人,已換成另外一批,惟一留下沒走的,只有一個神棍吳能。
吳能等他坐定後,低聲問道:“客棧那邊情形如何?”
申無害故意皺了皺眉頭道:“都走光了……”
吳能接著又問道:“知不知道去了哪裡?會不會是回宮重新調派人手去了?”
申無害搖搖頭道:“不知道。”
吳能見桌上的幾樣菜都已冷了,又道:“統座要不要另外再點幾個菜?”
申無害點點頭。
吳能於是又將夥計喊來,另外點了幾個菜,同時吩咐再燙兩斤白干送上。
當第二次叫的酒菜送上之際,申無害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趁吳能向他敬酒的時候。裝作漫不經心的信口問道:“剛才在來的路上,你說竹葉青蔡三怎麼樣?”
吳能一口將酒喝乾,嘆了口氣道:“我吳能在黑道上混了這麼多年,心狠手辣的人物,也不知見過多少,但像楊全達和蔡三這兩個傢伙,還真是第一次碰上。”
他替申無害和自己添滿了空杯,接著便將竹葉青蔡三那天在趙大個兒酒店裡,自己相認的一件公案,詳細的說了一遍。
申無害暗暗點頭,心中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
就在這時候,下面大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嚷和驚呼之聲。
申無害只當沒有聽到,仍然吃喝不誤。
這陣喧嚷和驚呼之聲何由而發,他心裡當然清楚得很。
吳能徵了一下,道:“下面出了什麼事?”
他口中說著,一面推開窗子,探頭向下面街心上望去。
申無害抬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吳能沒有回過頭來,但口中卻在急聲招呼道:“統座快來看,又是雲夢那對活寶兄弟,兩兄弟這次更妙了,居然在肩上扛著,個死人!”
申無害和吳能回到郊外那座四合院時,已是黃昏時分,他一回去,便因不勝酒力躺下了。
他真的醉了麼?
當然不是。
他不過是懶得跟黑心書生羊百城那小子磨牙而已!
結果倒楣的是神棍吳能。
吳能的酒雖然喝得沒有申無害多,但由於酒量有限,申無害。沒醉,他倒是有點醉了。
但是,他可沒資格像申無害那樣,回去之後,什麼人也不理,想躺下就躺下。
他不是天組統領。
在天殺幫中,他只是個起碼的角色。
像他這種起碼的角色,無論什麼人都可以給他顏色看,莫說只是有了幾分酒意,就是受了重傷,或是得了重病,只剩下最後一絲游氣,別人要他站著,他就不能坐下!
他們回來不久,城中跟著便傳來消息,證實那個被雲夢兄弟扛著的死人,正是這裡派出去的鬼影子焦戈。
結果,申無害呼呼大睡,誰也不敢去驚動,他則被黑心書生帶去院後的一間草料房中,足足盤問了大半夜,一直到黑心書生因為在他口供裡始終找不出絲毫破綻,從而斷定鬼影子焦戈之死,可能只是一次意外,最後才勉強放過了他。
倏急之間又是三天過去了。
粉樓怪客和宋巧巧的傷勢,均告漸次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