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如今儘管她相信眼前這位天殺星絕不比當年那位焦大鬍子更難纏,歲月不饒人,她已不是當年的金狐了。
她已經失去了對付男人的利器——美色。
如今她所依賴的,是十二把犀利的飛刀。
這十二把飛刀,就藏在她的兩隻衣袖裡,這是她陪著那個又髒又臭的焦大鬍子,受了整整兩年活罪,惟一的一項收穫。
十二把飛刀,分別扣在兩隻特製的金環上,只須輕輕一抖手腕,這些飛刀就會很快地滑入她的手掌。
很少有人知道她已從飛刀焦大鬍子處學得這手絕活兒。
她希望這位天殺星也不知道。
所以,當她凝視著這位天殺星時,她只留意著一件事,留意這位天殺星有沒有特別注意她的兩隻衣袖。
申無害並沒有特別注意金狐的兩隻衣袖。
他特別注意的,反而是個叫蔡福的漢子,他身形落定後,朝蔡福溜了兩眼,才轉向金狐道:“芳駕想必就是人稱金狐管四娘吧?”
金狐冷冷笑道:“不錯!”
她必須等候,每一個使用暗器的都知道,暗器最好只使用一次。
申無害微微一笑,又道:“穿心劍公孫俠,閃電刀辛文立,雙鳳姐妹,九嶷三傑,以及三絕秀才等幾位,申某人都已一一會見過了,只是還差一位蔡大爺,那位蔡大爺今天怎麼沒有來這裡?”
金狐聽了,暗暗吃驚。
因為她從眼前這小魔王充滿嘲弄意味的口氣中,已經體會出,所謂一一會見過了,這句話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如果她剛才不是親耳聽到雙鳳姐妹那一聲慘呼,她實在很難相信,他們這次十個人之中,竟已有八個都遭了這小魔王的毒手。
尤其是閃電刀辛文立和穿心劍公孫俠兩人的一去不返,更令她感到迷惑。
因為這兩人在刀劍方面的火候,都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兩人聯起手來,威力更是驚人,兩人從這裡走出去,還不到一盞熱茶光景,而再看這小魔王身上,連衣角都沒有扯破一處,誰能相信在這麼短促的時間裡,兩人就已經都死在這小魔王的手底下呢?
不過她心頭儘管暗暗吃驚,表面上仍在盡力維持鎮定,這在一個使暗器的人來說,是很重要的。
使暗器的人,最要緊的,便是必須要有一雙穩定的手!
她半轉著身子,指著蔡福,冷冷地道:“要找蔡大爺,可以問他。他叫蔡福,是蔡大爺的貼身跟班!”
蔡福聞言變色,身子登時抖成一團。
現在反而是笑嘻嘻的小六子,看起來像是個巨人了。
申無害點點頭,於是移目望向蔡福道:“你家那位蔡大爺……”
金狐所等待的,正是這一刻!
她左手指向蔡福,右手輕輕一抖,三把飛刀已經悄悄滑人掌心。
幾乎就在申無害發問的同一剎那,只見寒光一閃,三把飛刀,成品字形,帶著一股懾人心魂的銳嘯,脫手電射而出。
申無害並不感到意外。
他也沒有閃避。
因為他所等待的,也正是這一刻。
恩師留下來的名單中,只有關於對方劣跡的記載,而很少有關於某一個人武功方面的敘述。
他知道這正是恩師用心良苦的地方。
他老人家顯然希望他的繼承人藝業大成之後,有足夠的能力,對付名單上所有的人,而不僅是有能力對付少數的一部分人。
如果名單上註明每個人的武功專長,後繼者在練武時必然會分心。
所以,他入關之後,除了像閃電刀辛文立和空心劍公孫俠等這些只要一聽綽號,就知道使用什麼兵刃的人物之外,其餘如三絕秀才,雙鳳姐妹,九嶷三傑,以及眼下這位金狐等一類人,對方的絕技是什麼,他就必須依靠自己的觀察。
他從不以超人自居,他知道凡能列名恩師名單上的人,均非泛泛之輩,別人死在他手裡的機會只有一次,他死的機會,則有無數次。
他如以已有的一身成就為滿足,只要一次疏忽大意,就會送掉性命。
因此,每當他失去一箭中鴿的機會,就像現在這樣,與敵人演成對峙局面時,如非萬不得已,他就不輕舉妄動。
他會像一條有耐心的獵犬般等候。
等候最有利的攻擊機會。
金狐管四娘名氣很大,而他又沒有在這女人身上看到兵刃,所以他一開始便對這女人有了戒心。
現在,當三把飛刀飛來時,他明白這女人的拿手功夫是什麼了。
他已有好幾次躲避飛刀的經驗。
一個人在躲避飛刀時,最愚蠢不過的事,便是動不動就將身形拔起。
這樣,當敵人第二次飛刀出手時,你在半空中,在無法藉力使力的情況下,就只有等著做敵人的刀靶子。
當飛刀來時,第一要先用眼睛看。
看得愈清楚,便愈少中刀的機會,因為飛刀也有它的弱點。
申無害馬上找出了這位金狐在這三把飛刀上的弱點。
品字下方的兩把刀,距離太寬。
所以他毋須閃避。
他只一側身,一低頭,三把飛刀便從頭頂,及前胸後背呼嘯而過,連他的衣邊子,也沒沾著。
他當然不容這位金狐再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三把飛刀閃掠而過,他的身形也跟著縱起,看上去就像他是從三把飛刀穿出來的一般。
金狐見勢不妙,正待接著抬腕之際,只見人影一花,申無害已然一掌拍至。
金狐只哼得一聲,便帶著滿面駭異之色,向後側退一步,慢慢倒了下去。
蔡福起初還仗著有金狐在場,故尚能強自撐持,現在見金狐也承受不了敵人一掌,不由得魂飛魄散,連忙轉過身子,向園門口沒命奔去。
這下子輪到小六子神氣了。
他故意讓蔡福跑出幾步,方一點足尖追了上去,等追成兩肩平齊之後,他去勢微頓,探腿一絆,蔡福一聲啊唷,立刻張開雙臂,向前匍匐下去。
小六子嘻嘻一笑,跟上去一腳踩住他的脖子,笑著說道:“夥計,一報還一報,現在該輪到你夥計安分一點了。”
申無害從容走了過來,揮揮手道:“放他起來,我還有話問他。”
小六子癮沒過足,雖然移開了腳,卻顯得甚不情願,嘟囔著道:“他們剛才踩住我,踩了好久才放開……”
申無害笑笑,沒有理他,接著向蔡福道:“你坐起來,我要問你的話。”
蔡福爬起身子,像搗蒜似的磕著頭道:“申大俠饒命。”
申無害笑笑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回我的話,我答應絕不殺你就是了。”
蔡福又磕了一個頭,道:“謝大俠恩典!”
申無害道:“他們這一夥今天在這裡聚會,是事先約好的嗎?”
蔡福道:“是的。”
申無害道:“既是約好了的,你家主人為什麼沒有來?”
蔡福道:“去了函谷關。”
申無害道:“去幹什麼?”
蔡福道:“去找一個朋友。”
申無害道:“等一會兒,是不是也會趕來?”
蔡福道:“不一定。”
申無害道:“為什麼?”
蔡福道:“因為他老人家看望的這個朋友,比來這裡聚會更重要。”
申無害道:“那麼,你知不知道,你家主人的這個朋友,叫什麼名字,住在函谷關什麼地方?”
蔡福忽然仰起臉,雙目中露出無比的恐懼之色。
申無害道:“你為什麼不說下去?”
蔡福突然一咬牙,倔強地道:“我不知道,你殺了我吧!”
申無害道:“你不敢說?”
蔡福垂下頭去,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