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三郎點點頭,笑道:“下面就是深淵,沿壁均是犬牙交錯的怪石,這一掉下去,就是神仙也活不成了。”
兩人折身回走,走沒多遠,忽然間得一陣撲鼻香氣。
三郎指著有燈光透出的一間石室道:“那一間就是廚房。”
兩人走到廚房前面,正巧碰著絳衣少婦端著兩碗蓮子湯從廚房中走出來。
三郎笑道:“廚房裡地方還算寬敞,我也餓了,我們就到廚房裡去吃吧!”
廚房中地方果然很寬敞,收拾得也很乾淨。
兩人坐下之後,三郎又問道:“馬大哥還要不要吃點別的什麼東西?”
馬姓漢子忙道:“不,不,我肚子並不餓,有這一碗蓮子湯,已經儘夠了!”
其實,只是半碗蓮子湯也就儘夠了。
馬姓漢子半碗蓮子湯吃下去,馬上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已經太遲了!
他一手撐著桌面,一手按著肚子,黃豆大的汗珠,沿頰滾滾而下,他切齒嘶聲道:“三郎……你好狠心……”
三郎跳開一步,笑道:“你馬兄說得不錯,宮中總管一職,早晚都會落在我尚三郎頭上,堂堂一名劍宮總管,豈能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中?正是你馬兄的致命傷,因為你馬兄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馬姓漢子目光已漸漸呆滯,他掙了又掙,才勉強迸出了最後一句話:“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這句話說完,人已倒了下去。
三郎點點頭,嘆了口氣說道:“馬如龍這廝,無論是膽識、義氣、武功,都值得一交,惟一的缺點,就在太信任別人……唉……說起來……都是黃金害人!”
絳衣少婦皺了皺眉頭道:“你是不是還打算請上一批和尚來為他超度超度?”
三郎這才如夢初醒,噢了一聲,忙道:“對了,你這裡收拾一下,我得趕去前面看看,短命楊二的那張嘴巴實在叫人難以放心。”
三郎趕到前面寢宮,正碰上黑心書生羊百城打宮外匆匆走了進來。
後者進門第一句話就問道:“老馬回來了沒有?”
三郎緩緩抬頭望著他道:“你是不是在城裡看到了他?”
黑心書生道:“沒有。我是盼望他快點回來,這兩天他要是還不回來,我們也呆不下去了。”
三郎神色一寬,注目接著道:“那邊怎麼樣了?”
黑心書生深深嘆了口氣道:“事態相當嚴重!”
三郎道:“我們這一邊一共死了多少人?”
黑心書生搖搖頭道:“人倒是一個也沒有死。”
三郎惑然道:“那麼——”
黑心書生又嘆了口氣道:“我說事態嚴重,正是指此而言,如果能死幾個人,問題也許還要來得簡單些。”
三郎道:“此話怎講?”
黑心書生忽然抬頭問道:“昨晚三哥有沒有進城?”
三郎道:“早上剛回來。”
黑心書生道:“三哥進城之後,有沒有在客棧裡見到那個老怪物?”
三郎道:“見到了。”
黑心書生露出關切的神氣,緊接著道:“那麼,這老怪物是何來路,三哥有沒有一點印象?”
三郎目光閃動了一下,反問道:“那邊呢?那邊有沒有人認得這老怪物?”
黑心書生搖頭道:“沒有。”
三郎心頭不覺又是一寬。
在這以前,這是他最擔心的一件事,他一直擔心在楊家莊那邊,會有人認出對方請來的這個老怪物,就是當年武林中人見人怕的天絕叟聶三公!
既然那邊的一干幫徒都還蒙在鼓裡,事情就好辦多了。
黑心書生見三郎沉吟不語,還以為他們這位三哥也並不清楚對方那個老怪物是誰,當下不由得又嘆了口氣道:“這一次事情弄得如此之糟,我看一定全是這個老傢伙搗的鬼!”
三郎輕輕一哦,順著他的口氣道:“糟?你不是說——”
黑心書生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苦笑了一下道:“橫豎這裡也沒有外人,我不妨老實對你說,今天早上,當對方那批劍士,在無情金劍率領下,浩浩蕩蕩的抵達之後,我表面上雖然聲色不動,其實早就相準了退路,以備一旦看出苗頭不對,馬上來個溜之大吉,哪裡知道事情演變的結果,竟大出小弟意料之外。”
“怎麼呢?”
“當兩方面人手排開之後,姓艾的老傢伙竟一改常態,左一聲方副幫主,右一聲方副幫主,不但稱呼上客氣非凡,另外還說了些景仰之類的客氣話,完全沒有一絲火藥味。”
“會有這等事?”
“可不是!你三哥知道的,我們那位方大仁兄什麼都好,就是受不得別人的恭維,別人兩句恭維話一說,天大的事,他都會忘到九霄雲外。”
“結果呢?”
“結果,我們那位方仁兄大受感動,於是也跟著客氣了一番,就差沒有擺酒為對方接風。”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球!”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哩!姓艾的老傢伙見安撫手段收到了效果,接著便說出此行的目的。他說:上次完全是一場誤會,他應該負大部分的責任,現在事情已成過去,不提也罷。今天他帶人來,只為了兩件事:一是要求釋放魚龍掌宋大俠,二是請天殺幫主出面交代幾句話。關於後者,只要天殺幫主答應天殺幫成立後。不與各門各派公然為敵,劍王宮方面願盡釋前嫌,絕不加以過問。”
“姓方的答應他沒有?”
“拿什麼答應!那個宋老頭兒跟我們舅老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下的梁子,當天就被舅老爺他老人家以五陰掌拍斷心脈,直到嘔盡了血,方才絕息死去,這事後來我不是向三哥提過了嗎?”
“那麼——”
我們那位方大仁兄一聽對方提出這樣兩點要求,深知無法答應,“但因為受過了對方的恭維,又不便馬上反臉,於是便向人屠張弓那廝徵詢意見。人屠張弓悄悄告訴他,可推稱作不了主,要對方三天之後再來聽回覆。”
“姓艾的居然答應了?”
“是啊!”
三郎點一點頭,道:“事情果然有點麻煩。”
黑心書生道:“否則我又怎麼會問馬大哥有沒有回來?如果在這一兩天內,馬大哥還沒有消息,真不知道這個局面如何才能維持下去,單是楊家莊那邊,說不定就要出事。”
三郎道:“那麼,你這次回來,姓方的說了什麼沒有?”
黑心書生道:“他要我把今天的經過向你報告,然後問你怎麼辦?”
三郎思索了片刻,毅然說道:“我看這樣好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就此作個了斷,就依你當初的主意,不問好歹,先設法從這廝身上取得驚天三式的秘密再說。”
黑心書生點頭道:“為今之計,我看也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又道:“不,這樣也不妥當。我們一走,城裡的劍士和楊家莊那邊的人,一定不難很快的就找到這座天殺總宮,馬大哥將來回來怎麼辦?”
三郎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操心。早在你馬大哥動身之前,我就跟他約好了,如果這裡發生變故,我會於離去時,在入山處留下暗號,到時候他只要一看到這個暗號,就不會進來了。”
黑心書生點頭道:“既是這樣,就沒什麼顧慮了,我現在馬上回那邊去……”
三郎忽然道:“慢一點!”
黑心書生止步轉身道:“三郎還有什麼吩咐?”
三郎想了想道:“既然約定的期限是三天,時間還有的是。你們明天晚上過來好了。”
黑心書生道:“三郎是不是還要跟三嫂商量一下?”
三郎道:“不是。”
黑心書生道:“那麼為什麼不來個速戰速決,今晚將那廝召進宮來解決掉?”
三郎道:“不行,今晚我還要進城,辦一件很要緊的事。”
黑心書生聽說城裡還有緊要事待辦,便沒有再說什麼。
三郎接著道:“來,我送你出去。”
每次當黑心書生離開這座天殺總宮時,只要輪著短命楊二值班,兩個人都會站在鐵門旁聊上一陣子。
只有這一次沒有。
因為這一次有三郎跟著。三郎走在後面,除非他出聲招呼,走在前面的黑心書生根本就沒有停下腳步說話的機會,三郎這也是第一次送客出門,他送客的用意,正是為了不讓兩人有說話的機會。
黑心書生走了。
三郎轉身道:“楊二,你關上門,進來一下。”
走進寢宮之後,三郎道:“楊二,老馬在後面洗臉,洗好臉馬上出來,我打算派你跟他出去辦點事。”
楊二躬身道:“是”!
三郎指著一張椅子道:“坐,坐,又沒外人在這裡,咱們哥兒還客氣什麼。”
短命楊二依言坐下,絳衣少婦韻鳳恰於這時從而道走了出來。
三郎道:“老馬臉洗好了沒有?”
絳衣少婦道:“快好了。”
三郎道:“我準備打發楊二跟老馬一起上路,你去看看蓮子湯還有沒有,替我端一碗出來,給他暖暖身子。”
◇第五十五章 處處蹊蹺
井家老店還是老樣子,大門虛掩著,廳堂中沒有一個人。
三郎很快的就找到了花娘住的那間廂房,因為那兩隻被喚作大寶貝和小心肝的猴子,仍跟日間一樣,被拴在廊柱上。
猴子還在。
人呢?
三郎實在很希望那女人已經離去。
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之內,他已經殺了兩個人。在他來說,儘管殺人不算一回什麼事,但如果殺得太多,他會倒胃口。
廂房中忽然亮起燈光,同時有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了出來道:“誰呀?”
三郎道:“我是馬如龍的朋友。”
房中那女人似乎呆了一下,說道:“馬——如——龍?就是那位臉上有個刀疤的馬大爺?”
三郎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錯,這是最好的形容,老馬臉上的確有個刀疤。但是,一個受了別人五十兩黃金厚贈的女人,她應該這樣形容她的恩公嗎?
想到黃金,他不由得又聯想起另一件事。
老馬是個很爽直的人,他說送了這女人五十兩黃金,一定不會是謊話。而五十兩黃金,如果折合白銀,就是一千兩正,慢說是一個賣藝的女人,就是在一個百萬富豪的心目中,它也不算是一個小數目。這女人有了如此巨額的財富,為什麼還要呆在這裡不走呢?
他慶幸他沒有採用以往那種殺人滅口的手法。
每一個不同性格的女人,都會引起他的興趣,這女人不僅已引起了他的興趣,同時還引起他一股強烈的好奇心。他決定在動手之前,得先好好的見識一下,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
門打開了,燈光從房中照射出來,但並沒有直接照射到他的臉上。
他偏開身子,眼睛稍稍閉了一下,這才舉步跨入房中。
這是他的一種習慣,一種很好習慣。
很多江湖人物送掉性命,就因為忽略了這一刻的重要性,即使面對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他也不敢稍稍大意。
他走進房中,飛快的四下掃了一眼,看清房中並無任何異狀,這才轉過身來,自我介紹道:“在下尚三郎……”
就在這一瞬間,這位在劍王宮中,年紀最輕、人品最俊、同時也是劍王跟前最走紅的錦衣劍士,突然目光一直,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女人叫什麼名字?
噢,對了,花娘!花娘——這個名字真是取絕了。一個像花一樣的女人,一點也不誇張——拿一朵什麼花來形容這女人比較恰當呢?
芙蓉?
牡丹?
他想不出。
他見過這種名花,他也見過不少像花一般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不同,至少他還有沒見過哪一種花能比得上這女人的嬌豔動人。
花娘緩緩福了一福道:“原來是尚三爺。”